圣朝一千八百一十六年三月初一,圣塔。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沙缦中伸了出来,随即一个侍女迅速走到床前,将沙缦拉开,挂在两旁的白玉挂钩上。床上的女子坐了起来,一头如瀑布般倾泻下来,遮住了她诱人的身体。她下床,背对着侍女,缓缓张开了双臂,侍女小心地拿过刚从衣橱中取出来的白色长衫和贴身衣物,轻柔地为女子穿上。她走到梳妆台前,优雅地拉过衣摆,坐下。水镜里立刻显示出一张温和而清秀的脸。侍女看着她的黑发,笑得很是温婉,说,“主人,你的头发真的很好看。”
北戈温柔地笑了笑,却什么也没有说。其实,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她根本就不能说话。自从被送往圣塔之后,八年来,她每天都会感到一种无力感,就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量。除了行走和生活自理之外,就连说话的力量都没有了。这几年来,大祭司宫幽有时会来看看她,和她说说话,但只字不提外界的事。有的时候,一连几个月都不会出现在她的房间。期间,只有这名叫作雪瑶的侍女对她说说塔外的世界。她是多么渴望走出这封闭的牢笼,多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如雪瑶所说的那么美好,同时,她也想看看她似乎快要忘记的父母和宗族,看看他们至今是否安好。可是,这么多年来,大祭司没有提及过。
突然,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中年女子站在门外,一步也没有踏进房间。
“曲烟长老有什么事?”雪瑶看了看北戈,得到北戈的许可,才对门外的女人说道。语气不卑不亢,似乎隐约中夹杂着一丝的嘲讽与不屑,仿佛门外的不是什么大人物。
“大祭司有请圣女前去神殿议事。”曲烟的眼神闪了闪,却没有动怒。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的任何态度,也习惯了隐忍。只是,她不甘心。因为她,他没有了以往的霸气,没有了以往的地位和尊严,甚至受到了家族的歧视。
北戈站了起来,点了点头,示意她带路。
曲烟得到了许可,便往神殿的方向走去。北戈和雪瑶跟在她的身后。
当走进神殿的那一刻,曲烟便走到了她应该站的位置。回到位置的时候,她还看了一眼曲枫,眼中闪过一丝的懊恼和遗憾。北戈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大祭司,突然之间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大祭司的眼神不似以往的慈祥,此刻正带着野性的狂傲和想将她撕裂的欲望。为什么会这样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大祭司变成这样?
“过来。”大祭司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对她说道。语气很平静,却带着无法言语的威严和霸气。
北戈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然后,第一次对大祭司摇了摇头。
大祭司在眨眼间就来到了北戈的身边,然后,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向台阶慢慢走去。并且,小声而又缓慢地说道,“孩子,别怕。”此刻的大祭司,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慈祥的大祭司了。
可是,当走上台阶的那一刻,北戈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遍她的每一条神经。她抬头一看,一座石像屹立在她的面前,看着石像有些模糊的脸时,感觉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神经也在此刻,变得异常的紧绷,甚至有些轻微的疼痛。
“将太子带进来吧。”大祭司并没有注意到北戈的异常。转过身,对大长老曲琛说道。
曲琛点了点头,躬身退出了神殿。不一会儿,曲琛就将在偏殿等待的太子带了进来。这时,北戈刚好转过身,就看见一身着明黄长袍的少年跟在大长老的身后,走了进来。那张年轻的脸上,带着稚气和桀骜,整个情绪都摆在了脸上,别人一见就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北戈笑着望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眼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拜见太子殿下。”大祭司躬身行礼,语气却极为平淡。随着神殿的势力越来越大,显然皇室的力量就被削弱了不少。因此,行礼不过只是一种形式,没有了太多的意义。
“拜见太子殿下。”长老们也纷纷行礼。
北戈见神殿里的众人都向这个少年行礼,自己也准备行礼。不料,还没弯曲的双腿被大祭司及时用灵力托起。因此,她被迫站直了身体。
“圣女代表了创世神,而且将来必定与太子平起平坐,没有下跪的规矩。”大祭司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威严地说道。
北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纯洁无辜的双眼肆无忌惮地盯着所谓的太子。很帅气,却带着邪魅,她似乎不怎么喜欢他。
“大祭司不必多礼,长老们也都起来吧。”太子被北戈那双大眼给盯怕了,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才说道。
“太子殿下应该知道此次前来神殿是为了什么事吧?”大祭司起身,不卑不亢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问道。
“嗯,知道。”太子点了点头,回答道。只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北戈的脸上,不是因为北戈长得有多美丽惑人,而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太纯净了。自从出生之后,就没有见到过这样纯净的眼眸,不带一丝的邪恶和贪婪的杂质。
“那太子殿下打算何时迎娶圣女?”大祭司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一个月后。”太子从北戈的脸上收回自己的目光,沉思了很久,才回答道。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以让这婚姻破灭吧。他本就没有打算娶什么圣女,而且,这次的婚姻还夹杂着政治因素。随着皇室的力量的削弱,相比之下,神殿的势力越来越大,然而在这时,大祭司宫幽提出让他迎娶圣女的条件,不言而喻,她想将势力渗透进皇室,从而控制整个东州大陆,野心倒是不小。不过,他可不会善罢甘休。总有一天,他会将一切都夺回来。因此,不由得对北戈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
“那好,一个月后,我们将会圣女完完整整地送到帝都。”大祭司说道。
“没事的话,本太子就回去了。”太子点了点头,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恭送太子。”大祭司和长老们躬身行礼,并说道。
“曲琛你下去安排一下进程和嫁妆。曲音,你必须保证在嫁衣和装扮上不出现任何问题。曲枫,你得保证次序和安全。其他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好了,都下去吧。”大祭司交代完事情后,就遣散了长老们,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坐在椅子上,沉默着。
北戈看见大祭司一脸的疲惫,上前轻轻地抱了抱她。张了张嘴,陡然发现,自己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一抹无助和遗恨从她眼中闪过。
“孩子,我没事,别这样。”大祭司身体一僵,抬起头,刚好看见北戈眼中的那一闪而过的无助和遗恨。伸出手,摸了摸北戈的头,说道。
北戈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收回了自己的双手。
“孩子,一个月后,你就要嫁到帝都了。以后要小心一点,最好时时都防备着,帝都里可没有我保护你。那里啊,黑暗着呢。”大祭司依旧摸着她的头,小声地对她说道,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北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看着雕像,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她的身体里乱窜。她感觉自己比以前的状况好多了,就像重新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再次有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