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玉米一天比一天熟了,尽管这年的收成仍是不令人满意,但比去年要强的多了。俗话说的好:人,饿急了都是贼,穷急了都能成为匪。眼见着玉米一天天的熟了,本来手就没闲着的村人们,出手的频率也就更高了。又赶上朱海卧床不起,偷起来也就更显得轻松多了。这个时候,村里的其他干部们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护青的人更是把双眼一闭。实在碰巧了与偷玉米的人撞上了,也是嘿嘿一笑擦肩而过各走各的路。更何况,护青的腰里也没空着。就应了那句老话:八月打雷,遍地是贼。
这天午饭后,何美萱背着筐走出了村子,向村后的玉米地走了去,她是到玉米地边割猪草的。
此时,村里护青的徐赖子刚刚在玉米地里吃完烧烤的青玉米,走出玉米地,正好看见远远走来的何美萱。他眼珠一转就赶紧缩回了玉米地,顺手掰下两个玉米就扔在了地边的草丛中,而后趴了下来,双眼紧紧盯着越走越近的何美萱。
何美萱来到地边,蹲下开始割猪草。割着割着,她就看见了那两个玉米。她心里一阵激动,看看四下没人,很麻利地将两个玉米藏进了筐里,而后继续割猪草。所有这一切,都被躲在玉米地里的徐赖子看的一清二楚。随即,他脸上便露出了几丝冷笑。
不一会儿,何美萱就割满了一筐猪草,就在她站起来正要往家走的时候,徐赖子冲何美萱大声地喊道:“站住。”
何美萱吓了一跳,当她看清已经走出玉米地的是徐赖子时,心里“咯噔”一下,即刻就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何美萱毕竟是经过风雨的人,只瞬间的工夫,她就完全冷静了下来,不卑不亢地对徐来子说:“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徐来子嘿嘿一笑往前走了几步,离何美萱两步远的距离站住了,说:“我能干什么,检查。”
“检查什么?”
“检查你偷没偷玉米。”
“你敢?”何美萱瞪着双眼说。
“我敢?我怎么不敢?我是村里的护青员,有责任,有权力检查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徐赖子说着就要翻何美萱的筐,并用一双充满了淫邪的目光往何美萱的胸上摸。
何美萱知道躲不过去了,便把心一横,说:“翻吧。”
徐赖子把手伸进筐里摸了几下,就把那两个玉米翻了出来。他晃着这两个玉米嘿嘿笑了几声对何美萱说:“人证物证,你说怎么办吧?”
“你说呢?”何美萱冷冷地说。
“我说?好啊。这一,跟我到村委会去。”
“那能怎么样?”
“怎么样?实话告诉你吧,到了村委会,这片地里丢的所有玉米,就得都让你赔。”
“二呢?”
“这二吗?”徐赖子嘻皮笑脸地说:“只要你让我睡一回,这事就算免了。不但如此,从此以后,这片玉米就都是你的了。你想什么时候拿,就什么时候拿。你要懒的伸手,我还可以给你弄回家去。怎么样?”
“呸。”何美萱瞪着双眼对徐赖子说:“瞎了你娘的狗眼。不是去村委会吗?走啊,你要是不敢去,你就不是你爹揍的。”何美萱说到这儿,背起筐就走。
徐赖子愣了一下,拿起那两个玉米就跟上了何美萱。
朱海还在家里养伤,村委会里只有刚刚上班的赵彪一个人。他刚把一支纸烟卷好,何美萱和徐赖子就前后脚进来了。他只看一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先让何美萱坐下,接着又问徐赖子这是怎么回事。
徐赖子晃着手里的两个玉米说:“我……”
赵彪刚刚听徐赖子说了个开头儿,一眼看见了何武和冯文悄悄地摸了进来。这哥儿俩,一人拿根棍子,一人手里握把镰刀。赵彪一眼就看出了事儿不妙,他刚要问这哥儿俩干什么来了,却见冯文已经抡起了镰刀。不好。还没容赵彪的话说出来,冯文的镰刀已经狠狠地砍在了徐赖子的大腿上。
“哎呦”一声,徐赖子就坐在了地上。而何武,已经拉起何美萱走出了屋门。
冯文指着地上的徐赖子说:“狗日的王八蛋你听着,今儿个只是让你知道知道我们哥儿俩的利害。往后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娘,我就要你的命。”冯文说着用镰刀冲徐赖子挥了两下,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赖子这才醒过味儿来,爬起就要去追冯文母子俩,被赵彪一把拉住了,厉声地说:“你要干嘛?”
“干嘛?”徐赖子捂着已经流出血的腿,哭丧着脸说:“我要跟那兔崽子算帐。他娘偷玉米不说,他这个兔崽子还敢行凶?”
“得了吧你。”赵彪一把将徐赖子按在了凳子上,说:“把裤子脱了。”
“干嘛?”徐赖子不解地问。
“还能干嘛?我给你上药,再用绷带裹上。”赵彪说着就从一个旧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些简单的医药用品,边给徐赖子包扎边说:“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占人家何美萱的便宜来着?”
“我、我……。”
“我什么我?就你那点儿德性我还不清楚?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有偷,是你给人家栽赃,目的,就是想占人家的便宜,对不对?”
徐赖子没有回答,只是嘿嘿的笑。
赵彪瞪了徐赖子一眼,说:“你算是他娘的白活了,就你这德性的,还想占她的便宜?做梦吧你。挨一镰刀,一点儿都不多。”
“不多?哼,这个仇,我早晚要报。”
“报仇?我告诉你吧,就她那俩儿子,一个是一眨眼就是一个主意,一个是心狠手辣敢下手。这俩孩子加在一块儿,行了。我敢说,再过几年,就这俩孩子,在咱们村子,怕是没有人敢惹了。”
“照你这么一说,往后,这俩孩子在咱们村里就是爷了?”
“爷不爷的单说。反正,这俩孩子不坏,你不招他们,他们决不惹你。这一点,比你强多了,比好多人都强多了。”
何美萱回到家后,何兰姐妹几个立即就把何美萱围在了中间,你一句她一句的,都是问娘有没有受委屈。没容何美萱说话,冯文说话了:“有我们哥儿俩在,咱娘能受委屈吗?”
何武把冯文拉到了一边,低声的问道:“怎么样,徐赖子没事吧?”
冯文说:“死不了。”
“那就好。”
何美萱望了一眼何武这哥儿俩,对他们说:“娘问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我被徐赖子带到村委会去了?”
冯文说:“是刘铁告诉我的,他说他亲眼看见您被徐赖子带走的,就赶紧告诉了我,我就赶紧拿上镰刀和我哥找您去了。”
“可是,你小小的年纪,怎么说打人就打人呢?而且下手还那么狠,真要是把他砍坏了,这不是麻烦了吗?”
“娘。”冯文双眼喷着火地说:“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保护您,就是为了保护咱们这个家。您要清楚,在咱们村里,如果我们软弱一步,全村的人就都敢欺负我们。所以,我们就要让全村人都知道,我们哥儿俩不是好惹的。娘,您放心吧,不管是谁,只要是敢欺负您,只要是敢欺负咱家的任何一个人,我和我哥就敢宰了谁。我们不怕,我们什么都不怕。”
“对。”何武接过了话茬儿对何美萱说:“娘,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让全村人看看,我们何家不是没人,不是好惹的。不这样,往后,就是一条狗,都敢欺负咱们。”
望着眼前这两个如此傲强的孩子,一股暖流即刻涌遍了何美萱的全身,使她幸福地感觉到,这两个儿子,长大了。自己,终于有了依靠了,而且这种依靠是真实的、坚强的、永久的。但是,她还是担心地对冯文说:“你把徐赖子给砍了,他能善罢甘休吗?”
“请您放心,他不敢怎么着咱们。就我那一镰刀,就得让他老实半年。他要是再敢找咱们的麻烦,我和我哥还给他颜色看看。”
何美萱说:“可是,你们哥儿俩一定要记住,别人不招惹咱们,咱们就该好好地做人。”
何武说:“这点儿请您放心,别人不招惹我们,我们是不会招惹别人的。”
“好,娘这就放心了。”
冯文说:“娘,从此以后,您除去到村里干活儿外,别的就什么也不要管了。饭,归我二姐。”
“对。做饭的活儿,都归我。”何兰说。
冯文接着说:“像割猪草这类的活儿,我和我哥包了。”
“对。”何武说。
孩子们的如此表现,让何美萱的心里即刻热乎乎的。从孩子们身上,她看到了希望。
徐赖子吃了哑巴亏,又见赵彪不替自己说话,自然的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他怎么想怎么窝囊,就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朱海的家。一进门,他就哭丧着脸对朱海说:“三叔啊,您得给我做主啊。”
朱海正在炕上躺着,见徐赖子这模样儿,眉头就皱了起来。尽管徐赖子总是围着朱海转,可朱海并不待见他。主要原因,是徐赖子没有正经的,四十多岁的人了,到现在连个老婆也没混上,整天像一条发了情的公狗满世界窜,因此就时常搅了朱海的骚事。为此,朱海没少说过他,可他总是嘻皮笑脸的对朱海说:“三叔,您还有老婆呢,不是照样满处打野食吃吗?我呢,活了都过半辈子了,不是连女人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儿还都不清楚吗?”
朱海就骂他:“你他娘的能跟我比吗?我有这本事,我有这资格。”
徐赖子仍是嘻皮笑脸的说:“三叔,就冲这个,对机会您也得提拔提拔我。”
“提拔你爹的蛋。”每次,朱海都这么骂他。现在一见徐赖子这般惨样儿,就知道他准是把谁给惹了,就没有好气儿地对他说:“就他娘的你这德性的,能有什么主可做的?”
“三叔啊,何美萱那俩驴儿子,用镰刀把我给砍了。”徐赖子说着就让朱海看他的大腿。
朱海一听何美萱这三个字,一咬牙就从炕上坐了起来,就有些恼怒地问徐赖子:“何美萱的儿子?他们为什么砍你?”尽管朱海这些天一直在家养伤,可他也一直在挂念着何美萱,总想着自己的伤赶快好了,好找机会再占有她。现在一听是何美萱的儿子把徐赖子给砍了,就想到徐赖子是不是欺负何美萱了,所以就有些恼了。
徐赖子以为朱海是为他挨打而恼,就愤愤地说:“何美萱去地里偷玉米被我逮着了,我就把她带到了村委会。为这个,她儿子就把我给砍了。”
朱海一听就知道徐赖子没有说出他真正挨打的原因。他了解何美萱,偷玉米这事,她宁可让儿子去干,她是绝对不会亲自去干的。只冲这一点,就能看出徐赖子心里有鬼。于是朱海把脸一沉,冷着脸对徐赖子说:“你小子没说实话。”
“实话?三叔,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呀。”
“呸。就你他娘的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说实话,你小子是不是想占人家便宜来着?不说实话,你这一镰刀就算白挨?”
徐赖子不知道何美萱在朱海心里的位置,更不知道他已经占有过了何美萱。为了出这口气,徐赖子就说了出来。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跟朱海说完,又恶狠狠地说:“三叔,是不是通知派出所的人,先把这俩兔崽子抓起来?”
“抓你爹的蛋。”朱海愤怒地说:“你小子不但给人家栽赃,还想占人家的便宜,该抓起来的是你。”
徐赖子害怕了,忙说:“可是,三叔,我、我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啊?”
“你还想怎么着?”朱海厉声地说:“只冲这一点,砍你十刀都不多。给你做主?做你爹蛋的主啊。滚,你马上给我滚。”朱海抓起身边的茶碗就砸向了徐赖子。徐赖子一闪没被砸着,一瘸一拐的赶紧溜了。
徐赖子溜回家,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窝火,一肚子的恨,就全记在了何美萱一家人的身上,就下了一定要报复的狠心。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村人都到场院加班劳动,为收秋做准备工作。
何武和冯文等何美萱和何兰都到场院干活儿去了,两人背上筐就悄悄地溜出了家门,直奔村后的玉米地而去。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们两人的徐赖子冷笑了几声,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其实,何武和冯文早就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徐赖子。何武有些害怕,就对冯文说:“你说,这事行吗?”
冯文说:“哥,主意是你出的,你怎么反倒没有信心了?”
“我是、我是有点儿害怕。”
“怕什么?”
“他是大人,我俩总归是孩子。再说了,天又这么黑,还得钻玉米地。我、我真的有点儿怕……”
“行了哥,别害怕,有我呢,你什么都不用怕。”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来到了玉米地,就一头钻了进去。
徐赖子一见何武哥儿俩钻进了玉米地,脸上即刻就露出了阴笑,自言自语地说:“小兔崽子,今晚上,我要把你俩带到场院去,让干活儿的村人都看看你们这俩偷玉米的贼。何美萱啊何美萱,今晚上,我要让你在全体社员面前丢尽了面子。骚娘们儿,看你还怎么美?”凭经验,徐赖子知道何武和冯文偷完玉米还得从原路出来,就坐在他俩钻进去的地方等上了。为了防备他俩玩儿浑的,徐赖子特意提了一根两米长的棍子。
徐赖子坐在地边等了足有半个小时,也不见何武和冯文从地里出来,心里就开始犯上了嘀咕:这么半天了,这俩小兔崽子也该出来了?难道……。徐赖子心里一激棱,心说:他娘的,我别在让这俩小子给耍喽?
就在徐赖子进退两难的时候,他猛地看见左前方一百米外的玉米地边亮起了一小堆儿火光,两个人影儿蹲在那儿像是在烤着什么东西吃。徐赖子明白了,这俩兔崽子是在烤青玉米吃,吃饱了就顺着那条小道儿斜岔着回家了。徐赖子冷笑了两声,自言自语地说:小兔崽,想的挺好啊。今儿个,老子非把你俩抓住不可。想耍我?没门儿。老家雀儿还能让小家雀儿给攥了?徐赖子说着就钻进了玉米地,悄悄地向火光的方向摸了去。
很快,徐赖子就摸到了何武和冯文背后十米远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站在那仔细地观看。只见何武和冯文吃的正香,在他俩旁边,是装满了玉米棒子的背筐。看他俩聚精会神的吃样,徐赖子心说:你们这俩小兔崽子甭美,马上就得让你们俩哭。
徐赖子稳了稳有些激动的心,捏手捏脚地就向何武和冯文摸了去。他想打何武和冯文一个措手不及,更想把何武和冯文吓疯了。然而,当徐赖子摸到离何武哥儿俩还有两米远时,猛地觉得脚下一滑,还没容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啊”地一声掉进了为逮野猪挖的陷阱里了。一人多深的陷阱,徐赖子一时半会儿是爬不出来了。
“救命,救命啊——。”徐赖子在陷阱里拼命地喊着。
何武和冯文相视一笑,背起一筐的玉米棒子,悄悄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