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留在了阿狼和糖糖家。湘湘的房间在楼上,从阳台望去有非常好的视角。
两处的丛林张扬着欧洲热情快乐葱郁的味道。比起原来的家……
湘湘有点黯然,撩开了额前的长发,沐浴着这皎洁的月光。
独自一人变成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阿狼和糖糖抱着宝宝在楼下看电视的欢声笑语传来,湘湘闭上眼,迎着清风,微笑。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阿狼给湘湘租来的晚礼服摆在了床上。说是他们每个月办一次的小型鸡尾酒舞会。正好有个消息湘湘应该知道。
湘湘对这个消息倒没有多大兴趣。
这个消息意味着要被拉回过去,有关于过去,湘湘一概不想追究。
但是鸡尾酒舞会,确实抓住了湘湘的兴趣。
在美国的时候,似乎从早到晚每天都穿着晚礼服。在曼哈顿上东区的优雅钻石礼服,在布鲁克林的露脐装,大街小巷,Dior和巴宝莉璀璨地包围中,有个优雅的东方女性,涂着鲜红的唇膏,带着轻蔑似乎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眼神,修长的身姿展露出东方女人的风度和优雅——她就这样在各个大小舞会派对中横空出世。
火红的露肩礼服被衣架撑得十分好看。湘湘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那丝绸的质感。
“很美……”
阿狼得意一笑:“当然。”
湘湘从来想不到糖糖还有如此干练的一面。
生过孩子的她身材一点也没有走形,穿着斜露肩的修身晚礼服在庄园的门口接待着每一对夫妇,每一位来宾。上到70岁的老妪,下到4、5岁的洋娃娃,她亲切地笑着,有序地招呼着客人们到来。这里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居民,其中不乏远道而来的客人。中国人至少占了三分之一。
虽说知道湘湘没有兴趣,但是阿狼出于礼貌还是为湘湘一一介绍。况且想要知道湘湘是谁的年轻小伙子还是很多。有一个加拿大小伙子甚至没等阿狼介绍就扑上来亲吻湘湘的脸颊。后来阿狼略一使劲,小伙子才尴尬地放开了湘湘。
湘湘今天的妆容很是精致。深色的眼影让人很难察觉这个女人拥有怎样的情绪。糖糖招呼客人之前,偷偷对湘湘说了句:“我知道,你还是为了他。”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湘湘听着却很是默契。湘湘听懂了。
有的时候我们愿意盛装迎接过去并不是因为对过去的怀念和尊重,而是怕自己迎接过去的时候太过狼狈。
可能是什么消息呢。
没有人能看出来这不屑一顾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多么忐忑的心。
湘湘在揣测,在极尽全身的力气去揣摩去感应。
他。会在做什么?他,结婚了吗,他,有孩子了吗。
这些年来有意回避他的消息,即使逃到了美国,还是能偶尔听闻他在世界上日益增长的声誉和业绩。
那这么多年看似自由的游荡,实际上确实对自己的流放吗?
时间会过滤掉那些本来就与自己的生命毫不相干的人。
“湘湘,这位是A市监狱刚退休的狱警周老先生,他的儿子周良全奖考来多伦多大学,后来在这里定居,他跟他的儿子迁来加拿大不久。”
湘湘一震。看了眼阿狼,突然有什么东西勾起了自己心内的一些早已淡忘的回忆。
狱警?
“您好。”湘湘虽然心内忐忑,但这一年,她已经习惯了怎么样掩饰自己的情绪,使它不在面上表露无遗。毕竟人脸还有更为重要的作用。她礼貌地跟面前这个身材壮实的中年人,中年人的目光很是深邃。在中国做了一辈子的狱警,没有转职,没有高升,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狱警,却能培养出一个这样上进的儿子,一定不是普通的人物。
“您好,赵小姐。”中年人的嗓音非常深沉有磁性,他的穿着非常讲究,看起来却十分低调简单,就像邻家大叔一般和蔼可亲,可是湘湘知道他身上的每一件都有着令人乍舌的价格。这种穿衣风格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做派。
湘湘礼貌优雅地向阿狼投来询问的目光。
阿狼的眼神示意她先不要多问。
“赵小姐,赵大作家,我看过你的作品,应该说,每本都看过,我粗人一个,不敢妄评……”老先生优雅地端起一杯长岛冰茶细细品了口,“确实成长了很多……”湘湘微微一笑:“多谢周先生的关注了我非常荣幸。”
“听说赵小姐通晓几国语言……”
湘湘看他不准备直接进入正题,便也陪他聊了起来。这么久的环游令湘湘眼界打开,加上湘湘对周围事物敏锐的洞察力让湘湘能够天南地北都侃上一侃。
看到周先生的面上终于露出了赞许的表情,湘湘见机进入主题:“周老先生在监狱工作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新奇的见闻?”
周先生已经喝完了一杯长岛冰茶,神色一凝:“赵小姐是想问一位故人吧。”
湘湘没有否认,专心地盯着周先生的脸颊。
“杨沛是个人才,”周先生闭上眼回味着这个人像是回味一杯好酒。
“自从麒麟的少总来过以后,杨沛整个人都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对待在监狱的日子显得积极,很有希望。”周先生笑着说,“他本来是能申请到减刑的机会,因为是个文化人,他一直在监狱里负责给那些有心向学的犯人上经济理论课,这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叫他老师的大到五十岁,小到20岁,他一直做的很好……直到……”
“直到什么?”湘湘急了。她的伪装终于功亏一篑。
“直到他更另外一个囚犯发生了冲突。被那个囚犯失手推下高楼。他摔死了。”周先生淡淡地说。
“什么时候的事情。”湘湘没有注意到她颤抖的声音。
“半年前吧。那个时候我刚刚来到这里,跟我带的徒弟聊天时说到杨沛。”
“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打了起来?”
周先生凝视着湘湘有些欲言又止。“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天杨沛在给其他囚犯上课的时候,一个无药可救的强奸犯偷听到狱警们说杨沛减刑的几率很大,心生扭曲的恨意。然后冲进他们的课堂,告诉他……告诉他他上过秦天杏,三千一晚,真是便宜。”
“那天的杨沛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瞪着血红的双眼扑向那个囚犯,居然一把扯下了那个囚犯的一块头皮。那时候的杨沛仿佛爆发出了周身所有的力量,像是死前最后的一口气。”周先生闭上眼似乎在回忆这件事的整个细节。
“那囚犯恼羞成怒。狱长因为欣赏杨沛的才华,给杨沛上课的地方安排了杨沛所要求的大大的落地窗,能让所有的阳光都洒进来。没想到那囚犯,失手把杨沛推了下去。”
“收殓杨沛的尸体的时候,他的后背插满了玻璃渣,在掉下来之前,他的喉咙就已经被碎玻璃片割断了。”
“天妒英才,死得很惨。”周先生的眼中竟然有了泪水。
湘湘有些无法相信面前的事实。
湘湘没有说话,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他可是杨沛啊!是强大邪恶的杨沛啊。
湘湘眼前浮现出第一次看到杨沛的场景,那深邃的眼神,那优雅的风姿,那曾经让湘湘为之癫狂的邪魅浅笑。
“赵小姐太谦虚了,看赵小姐的脸色,估计也是个敬业的作家了。”
湘湘恍惚地想起杨沛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那咖啡厅昏黄的灯光中,那个心怀叵测,那个早就预谋好了一切邪恶计划,那个最终惨败在章麒手下却不屈不挠绝望至死的恶魔。他,就这样,消失在他曾经粉墨登场,尽情演绎他的绝情和歹毒的世界。
他就这样,死去了。
湘湘奔上了楼梯,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飞舞的火红的裙,和那个俏丽的化着浓妆的美人。
湘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呆呆地坐着,糖糖注意到了湘湘不对劲的情绪跟了上来,静静地站在门口:“我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其实本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应该开心的不是吗?强大如斯,竟然这样……”
就这样消殒了。
湘湘的泪水掉了下来,妆容非常防水,更加璀璨地在湘湘脸上绽放着光芒。
“周老先生还试图介绍他的儿子给你……他儿子没有大你多少的……”糖糖试图活跃着气氛。
湘湘摇了摇头。
“糖糖,该回去了。是时候回去了。”
糖糖带着担心的神情坐到湘湘床边。“你该为自己的幸福打算了,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吧。”
“不,我是不会回去找章麒的。有句话叫做,本性难移,娅娅的事情,我无法释怀。”
糖糖微微叹了口气,眼神凝视着前方顿时有些空洞。
“本来打算迟点告诉你。当时没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再受伤害,老老实实去接受幸福。可是小鱼儿,太让我失望了……”
“娅娅的事情……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