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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自己的肌肤出现了以往所未曾有过的反应,
好似有什么被压抑许久的记忆要从皮肤底层破匣而出,大声呼喊似的,令我极其不安,
尤其是,当急救黑侧耳倾听的专注神情一出现,
我的肌肤就止不住狂野,要带着伊牙野野一块儿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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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以来,我总喜爱在夜晚温柔敲门,在桌前灯下,一手拿着院里病人的病历表,一边专心留意自己身上的肌肤反应,然后认真敲着,病历表上每个病人的记忆大门。
在医院里,有别于其他医师用药物治疗的方式,我除了西方专业的心理医疗体系外,还喜欢用东方的冥想治疗。强调身心灵与周遭自然环境融合一体的观照,以及另一种深入记忆幽径里去体会自己每一个喜怒哀乐与行为抉择背后成因的特殊精神疗法。很多CASE之所以能治疗成功,关键因素常在于直觉及体验。基于这阵子以来的特殊经历及我从小偶有的特异功能,使我看诊时偶而还会加上一项能力--感应力。
但这些方法并不受到医院同事的欣赏,大家常讽刺我把医疗和宗教搞得难分难舍,又嘲笑我把医生角色和综艺节目主持人的身份搅和在一起,不管是医院或是网络会诊室上的表现,都认定我是一个屡出常轨,彷彿走错行投错胎的疯子医生。所幸院长还算疼爱我,因为我曾在医院大草坪上预感到对方三分钟后即将晕厥,因而无意间救治成功的特殊例子,相当凑巧的是,这位人士便是院长大人家中那位他所最疼爱,与我同样专长于精神心理医疗领域的最小幼子,一位思路缜密长相斯文却脾气执拗的青年,叫做约瀚.王。
记得那天当约瀚.王穿着深灰色笔挺西装,步经过大草坪时,大树旁正有一群家属。他们手中的打火机一点亮时,而原本昂头走过的约瀚.王顷刻摔一大跤。碰巧也在附近只差他几个人身距离的我,赶紧不假思索反射性动作地以小学时追打男生的跑百米速度前往抢救,结果就在约瀚.王的全身即将与地面形成三十度斜角之时,他被我以一个揪住他深蓝色领带的精彩动作,抢救成功。
“啊,谢谢!谢谢!谢谢你救我一命……”约瀚.王揉着酸疼不已的腰部,惊魂未定地答谢我。
“不客气!下次小心点……”我礼貌地回应,同时帮他捡起掉落草坪上的金丝边眼镜还给他。
“真是太惊险了!……”他戴上眼镜镇定精神地说。
“你怎会突然跌倒呢?”我问。
“唉……”约瀚.王突然深深叹一口气,说道:”因为……火!”
“火?”我睁大眼睛瞧他:”你……曾经历过火灾吗?”
约瀚.王楞了楞,摇摇头。
“那……”
“火的恐怖,就像一个水鸳鸯鞭炮般的女孩……”约瀚.王扶扶金丝边眼镜回答说。
“水鸳鸯?”我瞄瞄他,搞不懂怎有人这样形容女孩子?水鸳鸯般的女孩?是说头发绑个冲天炮吗?
约瀚.王楞楞地看着前头的大榕树,若有所思地。
“你……还好吧?来这里是要看哪一科?”我转个话题问。
“喔?”约瀚.王定了定神,微笑答道:”精神科。”
“精神科?好巧,我就是在精神科服务的一位心理医生。”
听我这幺一说,约瀚.王像欣赏一个稀奇古怪动物地全身上下打量我,然后笑嘻嘻说道:”你们院里在精神科部门服务的医生护士们,都像你一样吗?”
“什么意思?”嗅出他语气间的不怀好意,我警戒地问。
“穿着像要去约会一样,医院上班需要这幺俏丽的打扮吗?反正外面不都罩个白长衣?……”约瀚.王笑着说,然后又盯着我全身上下猛瞧。
“对我而言这是一种敬业的表现,服装也是一种精神医疗方法,只要能提振病患的精神,医生穿亮丽衣服是把阳光直接从窗外带进医院,将温暖的能量传递给病患们……”
“服装也是一种精神医疗方法啊?啊哈!我知道你是谁啦!”约瀚.王笑得相当诡异,一边还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顺时针转了个半圈,然后笑嘻嘻地递过来,说:”新设计的,请多指教!”
我接过来一看,喔,原来是他啊!那个流传在院里护士小姐口中的白马王子。
院里的护士小姐都爱死他了,常常称赞他是个学识高又很亲切没有架子的大帅哥,每次当约瀚.王来医院里走走探望他老爸的时候,护士小姐们就争相绕在他身前身后,怂恿他跟大伙儿一起去唱卡拉OK什么的,而他也总以一副色瞇瞇的表现来回应。
但不管院里护士小姐如何绘声绘影他的优点,我却一点都不喜欢他,并非是出于他从小有个”一看到火便会昏厥”的怪毛病,而是因为他每次到医院里来,都会一副玩世不恭,色瞇瞇,与护士小姐打情骂俏的鬼样子,而且还会以一副好心大哥哥的形象来探听我的医疗情形。我并不是一个心地狭窄,唯恐同业竞争而不愿诚心交流经验的心理医生,我只是对他老是以那些科学知识猛烈质疑我医疗方式,一点也不宽容的表现,感到相当厌烦罢了。
大抵是雷兰妮病毒感染到我身上所出现的病症太明显了吧,对于我近日在医院频频出现的不理性言论,病人朋友都觉得怪怪的,好像我从一名温和理性的专业心理医生,开始变成了叛逆的不良少女。
正当我端坐起身子,准备好好专注于问诊之时,护士小姐开门领进一位外表摩登的年轻女病人。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我看她一眼,一边翻看她从其他医院转诊过来的病历表。
张红影?嗯,蛮好听的名字。英气逼人的双目中,有水波荡漾的妩媚,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有丝明星气质。
“我的大眼睛有旁人难以匹敌的专长。”张红影突然眨着她那双大眼说。
“喔?”我立即感觉自己的肌肤又有种触电的反应了:”怎么说呢?”
“嘻,我不告诉你……”她却大眼睛眨巴眨巴,如此古怪地回答我。
“那么,以前从事什么职业?”我只得换话题。
“记者呀,影视新闻的记者。”她满脸不在乎地,同时眼神迅速扫向问诊室里头的物品摆设。
“雷兰妮也找上你啦?”她说。
我悚然一惊。
她即刻哈哈大笑,然后猛然盯住我:”想跟我拥抱吗?来,抱抱,抱抱……”她大大张开两手,朝我暧昧地眨眨左眼皮。
我赶紧环顾周遭,还好护士小姐已步出门外,去隔壁间帮病患量血压。
“那么……你也会……,也会尿床啰?”我百味陈杂,试探性地挤出这一句。
“尿床?……”她皱眉凝视我:”你在说什么呀?”
“啊,……没……没什么…”我赶紧低下头去假装查阅她的转诊资料,心理疑惑张红影怎也知道雷兰妮和杀手抱抱的秘密?不过看她似乎并不知道尿床的事情,显然她和我的病症并不雷同。我是否该再继续探问她关于雷兰妮的事?
张红影瞄我一眼,表情变得异常奇异:”……影像会说话,有时比语言更诚实。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常人肉眼看不到的世界”
“喔--?说说看!”我盯着她的大眼睛瞧。
“我的双眼可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影像。但我不认为这代表我有病。那些影像的确真实存在。”张红影语气表情皆十分严肃地如此告诉我,一双眼睛水波荡漾中还溅冒着一圈圈怀疑的水沫。身为一名专业心理医生的敏感,我知道张红影现在怀疑我是否根本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你看过什么影像?”我问,盯视她的双眼。
“嗯……很多!一时之间说不上来。……如果你肯相信我,不草率地将我当成一名精神病患,我就好好说给你听。”她重又换上一种带着伤痕的语气说道。
“难道有人曾经草率地将你当成精神病患吗?”
她叹口气,双眼目光沉落下来:”几年前,当我很诚实地将自己的经历告诉朋友时,朋友们却一阵紧张,认定我是工作压力太大以致脑子出了问题,大家好心将我带到一名享有专业权威盛名的精神科医师那里,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给我下了一个相当令人害怕的诊断:”被迫害妄想症””。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除了可以看到别人肉眼看不到的影像外,还可直觉感应出这些影像背后的机密。”
“例如?”我再继续问下去。
她神秘兮兮地看我一眼,说:”例如特务的活动…”声音压得低低低低的。
“特务?”我立即感觉自己的背脊袭上一股凉意。
“特务会如影随形,出没在我们四周……”张红影双手颤抖地从黑色帅气大布包中掏出一张发皱的白纸,小心翼翼递给我。
当我在张红影两只带着监督意味的大眼睛下摊开那张纸时,问诊室的窗外突然飘起细细的毛毛雨,原本清朗的日光一下显得迷迷蒙蒙,树的暗影在纸上微微摇晃,使我不容易看清其上潦草书写的字迹,只得以指尖轻触发皱的纹路,将视线移近点看。原来,这是某大医院临床心理分析师为张红影作RorschachTest所留下的”心理衡鉴记录”,其上记载着:
A.Rorschach.
PT.的思考方式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常常把不相关的事情连结在一起,PT.对外在的perception已经distorted,虽然有时她awareof这现象而有时尽量表现得和一般人一样,但是还是会常出现反常的行为。对PT.有利的是她智商不低,有足够认知功能,使她可以至少维持基本的社会适应。
PT.很执着于她独特的想法,别人很难改变。到一个程度PT.可以表现得妥协,but超过之后可预期会有类似……的行为。因为她的眼睛……
读到最末一行,我发现由于纸张过皱,致使字看不清楚,到底”…….的行为”意指为何,我没能当下推断出来。不过有件事倒是让我惊觉未免过于巧合,那即是在这份心理衡鉴记录表最尾端处,除了撰写该评鉴记录的心理分析师大名外,在上一行,还横躺着另一个看来笔触颇为骄傲的签名字:王约瀚!
“真巧哇!”当我将心理衡鉴记录收好还回张红影时,对于这般出乎意料的人事巧合,不免暗暗吃惊。我的脑海也顿时出现王约瀚一脸执拗不羁的面孔,和他一副分析事理正经八百的调调。印象中最深刻的还有,他那条妥贴平整的领带,总顽强地系在白得发亮的衬衫领上,将他的方脸及宽肩衬托得不可一世。
我还想起他一向对我所提供的特殊诊疗经验所抱持的挑战态度,我就感到讨厌极了,难道他不知道,我就是以神奇预感而拯救了他的吗?为什么他不愿静下来好好了解我的特殊直觉感应力?
真搞不懂为什么院里护士小姐都那么迷恋他?
“你在想什么啊?疯医师?”张红影见我沈思不语,歪着头看我。
“我在想一个征服不了内心骄傲魔鬼的人…”虽然在诊疗室中如此跟病人对话实在有违一名心理医生的形象,但我还是忍不住向张红影发起牢骚。
“哦?你是指那个John.王吗?”
“啊?”我盯着张红影的双眼看,惊讶她怎又晓得我认识王约瀚。
她微笑指指抽屉,眨眨眼睛。我猛然想起抽屉中,留有一张王约瀚曾递给我的名片。那是一张被我无意间随意放在急救黑照片旁的名片,全面晴空白云及一棵绿色大树的舒服视觉设计,与他的骄傲形象极不搭嘎,记得名片上还有行飞跳令人印象深刻的字样,大大写着:John.王。
“果然厉害呀!你的眼睛…”
“疯医师,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张红影忽然将身子靠近,压低声音地说道。
敏感到她语气中所流露的不寻常,我开始紧张。
张红影犹疑片刻,然后声音压得老低说:”你的抽屉里还放有另一张照片。你得小心…”说到这里她突然止住不再往下说了,立即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我察觉到那是由于刚才走出去帮病人量血压的护士小姐这时已开门回来的缘故。
张红影遂在护士小姐的催促下立即起身,一边不忘以眼神暗示我要小心谨慎。当她转身时无意间飞动起来的长发,使我瞬间彷彿感到有一阵小龙卷风向我刮来,我迅速浏览自己全身肌肤上被刮飞而晃动的细毛,再抬头看看她英气与柔弱相混的身形。当她步到门边时,突然转头瞧林护士一眼,而林护士也转头瞧瞧她,两人互相盯视对方足足好几秒钟。
“小心慢走喔……”林护士说。
张红影又转头看一眼林护士,旋即开门走出去。
我呆呆愣在原处,脑袋里盘挂着她口中所谓”另一张照片”的忧虑。
昨天,为了提醒自己别忘了缴款,我才将前阵子那张被交通警察大队寄来的罚单,以及画面上有我的银白TOYUTA和后面紧跟一辆黑色TOYUTA的那张违规证明的照片,给置放在我现在肚子前面的那个大抽屉里。抽屉里目前就一共只有放着三张照片,一张是急救黑在那次周末约会时连同紫玫瑰一起送给我的个人照,一张则是这个超速违规被拍摄下来当证据的车子行驶照片,还有第三张便是我前天才刚从一名男病人那儿搜过来的性幻想照片:从杂志上撕下来的过气偶像明星露露,三年前的三点全露裸体写真集封面。
不知张红影指的究竟是哪一张?
在下一名病患尚未进来之前,我疲倦地揉揉眼皮子,舒展一下因坐着看诊过久而酸痛的脊椎骨,同时转动一下这阵子以来时常莫名疼痛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