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皇上六十寿宴,众皇子和大臣们皆盛装出席。
月白的锦袍,绣着龙的暗纹,雍容华贵,光彩流淌;发上束有玉冠,左手戴着古雅的羊脂白玉扳指,笑容淡雅,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虽然在轮椅中,静渊王却依然如美玉一般,悠然莹润,使众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由得恭敬起来。
只可惜身有残疾……席间大臣们的心中不无感叹。
静渊王的能力勿庸置疑,每当皇上因故不能理政,总是令他代为打理,他似乎每一件事都可以处理到分寸恰好。皇上对静渊王亦是青眼有加,各地进贡来的宝物,最好的总是赐予他。如果静渊王没有残疾,怕是敬阳王与景献王承继皇位的机会很小。可惜啊……
辉煌富丽的乾阳殿,酒香四溢,亮如白昼。
“师兄,我不太喜欢那个景献王。”如歌耸耸鼻子,难受道,“他好像一直盯着我看。”
玉自寒抬头,淡淡的目光中有股寒意,越过宽阔的殿堂,扫在景献王脸上。
景献王一惊,酒杯‘啪啦’一声跌在案上,酒水泼湿了他的华袍,声音很响脆,众人都望过来。刘尚书急忙为他擦拭,景献王一把推开他,心底暗自恼怒。只不过是一个残废,他刚才为什么会感到恐惧呢?
“哈哈。”如歌轻笑,偷偷握住玉自寒的手,眨眨眼睛“师兄,你真棒!”
玉自寒淡笑,望着她晶莹的脸庞,他忽然发现,这段日子她的确一日比一日更加美丽,就好像压抑了千年终于要绽放的鲜花,那光彩让人神为之夺。
“皇——上——驾——到——”
众皇子与大臣们跪地接驾,只有玉自寒坐着,在大殿中尤显华贵出众。皇上怜他双腿不便,自幼就从没有让他下跪过。
如歌这是第一次见皇上,她跪在地上,悄悄抬起眼睛,想要看一看皇上长得什么样子……但是,她没有来得及去看皇上,却被皇上身边的一个人夺去了呼吸!
白衣如雪,光芒耀眼,虽然柔软雪白的斗篷遮掩住那人的面容,但优美绝艳的双唇依然勾魂摄魄。那人仿佛是玲珑剔透的,强烈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盈盈飞雪中,晶莹璀璨,那人好像是雪幻化而成,却有哀愁和伤痛。
如歌惊怔,脑袋阵阵嗡鸣。她诧异地望着那人,没有听见皇上命众人平身,没有发觉大殿中只有她一人还突兀地跪着。玉自寒俯身将她扶起来,她怔怔地坐在席间,目光仍盯着白衣人看,是他吗?他为何会在这里?
皇上眉毛极长,眼神很温和,脸色红润,并不像久病初愈的样子;他的两鬓已花白,酒量却好像很好,转眼已饮下三杯。皇上身旁并肩而坐的是白衣人,不言不语,静静地饮酒。
在殿堂之上可以与皇上并肩同坐,且不用下跪,神态也未见得有多么恭谨。究竟是何等的身份,可以让白衣人俨然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白衣人给她的感觉,怎么如此熟悉。是他吗?看不见容貌。
“恭贺父皇身体康健!”景献王举杯敬道。
“好、好,”皇上神清气爽地大笑,侧身对白衣人道,“这全是雪衣王的功劳,来,让朕敬你一杯!”
殿堂上众人的目光皆投向神秘的雪衣王。
雪衣王一向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会突然在宫中显身,有时几年没有消息;但所有的皇子和大臣都知道,这仙人一般的雪衣王是世上惟一可以左右皇上心意的人,他的一句话,比所有人的进奏都有用的多。
雪衣王是神仙,这是宫中的传言。刘尚书记得二十年前见到的雪衣王,同现在一样,风姿绝美,只要看一眼就让人心醉神往。可是,却始终没有人真正见过雪衣王的面容。
他或是斗篷掩面,或是轻纱缭绕,仿若云中雾里。有人曾经打赌雪衣王其实长得很丑,命武功高强之人去强行撩开他的斗篷,但雪衣王似乎只是轻轻弹下手指,奉命之人便昏死过去,打赌之人也被皇上严加惩罚。
皇上似乎对雪衣王极为敬重,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雪白的斗篷下,优美的双唇轻轻一笑,有如春夜的海棠花。“皇上的酒我不喝,我要她敬的酒。”说着,晶莹的手指伸出,点中了静渊王身边的红裳少女!
如歌惊大了眼睛,在皇宫中,这人居然可以如在青楼一般,随意点个姑娘来陪酒吗?她怒气暗涌,这雪衣王不仅在侮辱她,还侮辱了同她一起的师兄!她眼冒怒火,向斗篷遮面的雪衣王瞪去!
绝美的唇勾出幽幽的恨意,淡淡道“皇上,你看,连静渊王身边的小丫头都不将我放在眼里。”
皇上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边是最疼爱的皇子,一边是他最倚重的雪衣王。
这时玉自寒握住如歌的手,他轻轻褪下左手的羊脂白玉扳指,将它戴到她的左手拇指上,然后,抬起头,如玉的面容有柔和的光华。
皇上大喜,起身笑道“哈哈,玉儿终于选定你的王妃了吗?”
玉自寒含笑点头,四下顿时一片贺喜之声,方才的尴尬似乎都被众人忘掉了。
看到这一幕的皇上顿时笑逐颜开,这枚扳指的意义他是再明白不过,玉自寒将它带到了坐在身边的如歌手上,皇上欣然笑意,终于也放下了心中多年来的石头,儿子终于有了心上人。
雪衣王也没有因此继续为难,只是在斗篷之下遮掩住的冷眸如屡薄冰,寒意冻人,独自悠悠的品尝着美酒,细细浅酌。
“雪,你魔障了。”清泉悦耳的声音,沁人心脾,犹如被从地狱黑暗之中见到的光明拉离。
令快要沉静在心魔中的雪顿时拉回了神思。雪感觉到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如果没有她出声将他拉回,差点就入了魔道,仙人之身被魔性侵袭,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紫荨?”雪风轻般的呢喃,她就在外面。雪顿时起身,只是向身边的皇帝说了一声,“我先告辞了。”
随后根本就不管现在是何场合,独自起身就离开了宴席,在场之人,恐怕除了雪衣王能如此能耐,就没有人再敢挑战皇帝的龙威了。
如歌现在的神情还有些呆滞,她还没从众人的恭喜声中回神时,就眼睁睁的看着雪衣王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了乾阳殿上。
“啊——!”如歌‘腾’地一声坐起来,眼睛睁得很大,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如雨的汗珠从煞白的额头滚下。
慢慢地,她揉一揉眉心,只是一场梦,或许一切只是她的错觉,毕竟她没有看见雪衣王的面容,不过是她的胡乱担心罢了。
眉心忽然有温润的感觉,是那只白玉扳指,戴在她的拇指显得有些大,却没有滑落,精致细腻的龙纹雕花,在漆黑的夜里,依自有着温温润润的光华,让她只是看着,心里就忽然宁静许多。
“烈如歌。”突兀地,一个冷艳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如歌猛望去,只见木窗外,隐约有一个极淡的身影,美丽孤绝,一身黑纱,仿佛与夜色溶在一起,冰冷的感觉使秋夜如寒冬一般肃杀。
“你是谁?”她问,这人如何能在深夜潜入静渊王府,行踪又如此诡秘?她的双拳暗暗握起,挺直身子。
窗外是青竹,夜色中有竹叶细细的剪影。
黑纱女子冷笑“我若要取你性命,十个烈如歌也早死了。”
如歌笑道“哦,那你找我的事情一定很重要,最起码比十个烈如歌的性命还要重要。”她不会幼稚到认为这女子在此时出现,只是来跟她打招呼。
黑纱女子凝视她,忽然冷哼,“牙尖嘴利!”这是你最后一次狂了,女子在心底冷哼。
如歌微笑道“多谢夸奖。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我还要接着睡觉呢。”
“静渊王中的是寒咒。”黑纱女子冷笑道。
“寒咒?”如歌皱眉,只听说过有人中毒,没听说中咒。她凝望黑纱女子,“如何中的?”
“玄冰盏是皇上赐给静渊王的。”
如歌目光骤紧“杯子有毒?”师兄平日里品茶的杯子不就是玄冰盏吗?
黑纱女子邪肆笑然道“是咒,不是毒;毒有解,咒无解。”
如歌道“天下之大,万物相生相克,哪里会有确实无解的东西!”
黑纱女子道“不错,只是静渊王中的寒咒,药石无能为力。可以救他的只有…”她忽然顿住。如歌听着。
黑纱女子诡异地冷笑“雪衣王。”这三个字,冰彻入骨,似乎带着莫大的恨意。
如歌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下文,才问道“雪衣王究竟是谁?为何有这么大的本事?”
黑纱女子冷道“你的问题太多。”如歌轻轻一笑道“告诉我吧。否则,我如何能相信你呢?”“你……”
“你来找我,必是希望我相信你啊。”
黑纱女子的目光极冷,半晌,终于道“世人只知道‘人间烈火、冥界暗河’,却不知前面其实还有四个字——天、上、银、雪……”
“天上银雪、人间烈火、冥界暗河?”如歌喃喃道,眼睛闪亮,“莫非雪衣王就是天上银雪?”
“正是。”
如歌震惊,暗河宫她不清楚,但烈火山庄的势力遍布天下、弟子逾万,而雪衣王居然可以同烈火山庄相提并论?
黑纱女子渐渐消失在夜幕中,“记住,只有雪衣王能救得了静渊王。”话语中似乎竟有些恶毒。
这一切却全都被隐身在结界之内的紫荨一行人看得清清楚楚,来此是紫荨先前的提议,也正如她所料,幕后之人也开始现身,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个黑纱女子,她就是那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暗夜绝了。
“罗儿,你说我是现在去将她拦住呢?还是再等等呢?”紫荨一手环胸一手抵着下颚,思忖半晌,歪了歪脑袋问着站在一旁的暗夜罗的意见。
暗夜罗不可置否,反正紫荨要做什么,他也会跟在身后帮忙搭把手,至于要怎么做,那也全凭紫荨的喜好来做。
见暗夜罗一副全以她为尊的模样,紫荨也就不期待他的回话,转而问向另一边注视着如歌的雪道“雪,你跟暗夜绝有仇?”
不怪紫荨会这么问,就刚刚听听暗夜绝的语气就能感到其中的狠戾,不是与雪有仇还是什么呢?!
“这…应该算是吧!”沉吟片刻,雪这才回答道,“当初第一见面时,不知道暗夜绝是从哪里得知我的事迹,她当时还来找过我,只是我直接漠视了她的存在,并不理会。后来我算出如歌这丫头出生时有难,遂连忙赶到烈火山庄,在路途中遇到,心生气愤重伤了她,只是当时如歌的情况堪忧,连忙抛下她就急忙赶去烈火山庄。”
听完雪的叙述,紫荨思忖,这也难怪了,以暗夜绝那扭曲的性格,不暗恨在心那才是怪事。不过紫荨倒是觉得这暗夜绝还真是个‘人才’,竟然会这么遭人恨。而且归咎到底,事实的起因还都不是别人先来招惹,反而都是她在无中生有,这该有多扭曲的变态啊!
雪还有一件事没说,这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说出来这不是在恶心人吗?其实在暗夜绝第一次来见他时,自以为是的劝他什么心爱之人有什么好之类等等的话,这还不算什么,更恶心的是她还是以一副藐视不屑的神情跟你说话,就好像她能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似的。
有什么好高傲的,一没有比他还要美貌的容颜,二没有令人高看的气质,真是令人在心里顿生恶感,恨不得一巴掌将她拍死。而事实上雪也这么做了,只是警告而已,因此并没有要了她的命,否则她怎会现在还这么蹦哒。
雪自以为瞒得很好,侧眼瞅见紫荨带着揶揄的眼色时,顿时轻咳几声,神情也带着几分尴尬。心底却在腹诽道,这不是暗夜家的出产品吗?要丢脸应该是她暗夜家的人才对。
谁知紫荨像是知道他的腹诽似的,眼角带着不屑道“她可不是我暗夜家的人,不过是来自异世的灵魂体,占据了小绝的肉身,却行着不耻之事,败坏暗夜家的名声。”虽然暗夜家的名声从来就没有好的一面,但至少不会这么无耻龌龊。紫荨在心里接着这一句道。
如果当初不是紫荨离开了暗河宫在外游历,否则小绝就算身死也不会被外界灵魂给占据肉身,如果当初实行驱赶,紫荨担心在通过时空隧道会力量不够造成危险,所以才没有贸然出手,谁知道在她回来后这里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之久,虽然可以跳跃时间将过去改变,但费时费力的事她才不做,既然已经如此,何必强求去更改,打破命轮呢!
“紫荨,能否先等等再抓暗夜绝?”这时雪在犹豫不决中,最终还是想知道在如歌的心中他算什么,是被利用的对象,还是用完就弃的可怜虫。
见紫荨眸中带着询问的望着他时,雪解释道“我想做最后的了断,本来以为天道的考验已过,没想到是一环扣一环,稍不注意就会踏错一步,我想这应该是不再允许我继续参与红尘之中吧!”
紫荨理解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雪的请求。暗夜罗在一旁一言不发,在确定雪不是防范对象之后,他便不再给予过多的注视。
本来以为这次就可以完事的紫荨,却没想到还可以扯出这么多事来,不过总算是好事,这次雪应该就可以完全将红尘之恋摘除,不再被如歌这丫头给随意牵动心神,从而有入魔的危险。
今天在皇宴之上,雪差一步就被他的心魔吞噬,从而使他的仙身毁于一旦,幸好紫荨及时将之唤醒,否则后果将是万劫不复。
“走吧!”紫荨率先带头离开,暗夜罗紧随其后,雪在最后望了一眼夜中沉思的如歌之后,遂也跟着离开了静渊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