綩清侯在红漆门外,望着突然变得灰蒙蒙的天,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白羽靠在石柱上,闭目养神。二人已侯在门外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可是屋内的老者却依旧没要要见他们的意思。
突然朱漆门被打开,一白发老公公出现在门口“二位,圣上有请”
二人对视一眼,随公公进了门。
屋内黄袍老者正坐端庄,一手端茶一手覆盖,细细品着茶,满室茶香。
“圣上,左相夫人和白侍郎来了”公公恭恭敬敬的报道。
綩清正要行礼,那老者却一挥手,白羽扶住了綩清,綩清抬眼看见白羽眼里的示意,便恭敬的站在了一边。
“还是往年的茶香”老者自顾自道“今年水旱不断,江南送来的茶叶都不及往年”
老者又品了几口茶叶,突然道“白羽,你来尝尝这茶”
白羽不抬眼,道“臣不识这茶中滋味,在臣口中茶水莫不都苦涩难咽,臣怕糟蹋了这茶”
圣上闻言笑了“白羽啊白羽,你啊,”语罢又叹息道“要是苏相还在就好了”
“圣上,苏勉相爷留下了苏侯帮助您,您就不要太伤感了”旁边的公公急忙安慰道。
白羽身后的綩清看见了白羽别在身后的手已经握紧的拳头,眉头紧紧皱起,暗暗看向榻上的黄袍,却见老者正望向这边。綩清一惊,忙收回目光。感觉到什么的白羽暗暗的斜了眼身后的人,微微侧了侧身子,挡住了綩清。
“林綩清”老者的声音还是响起。
白羽低着的头眉头紧皱,正想怎么帮着麻烦的女人,却见林綩清自己走了出来,“綩清见过圣上”
圣上却不看綩清,倒掉了茶叶,又重新煮起了茶。“会煮茶吗?”圣上盯着茶具问
綩清点了点头,李公公领着綩清上前,“试试看”圣上看了眼綩清,将东西交于綩清。
綩清看着座上老者悠然的样子,又看到白羽皱起的眉,随即明白,那黄袍老者恐怕是早已知二人入宫缘由,心里虽百般思量却还是眉目淡然如常的接过茶具,默默煮起茶来。
不消片刻,满室清香、淡而不断,綩清给老者沏了杯茶水,退到了一旁。
圣上品了一口,嘴角浮现一抹笑容“不错,不错”
綩清看了看白羽,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今日进宫所为何事?”老者突然问道
綩清知道这圣上是明知顾问却还是缓缓道“圣上,綩清斗胆,为家事而来,只是这家事却关系到国事”
圣上看了眼二人,手中动作已停,如鹰般的目光射向綩清,犀利、短暂,浮光掠影般的一撇让綩清低着的头暗暗眉头紧锁,而白羽则是侧过脸看不清表情。
“何为家事,何为国事,你且道来听听”老者重新把目光放回了茶上,暗自斟酌
綩清抬起头,看向圣上,缓缓道“綩清与沫漠一见如故,沫漠视綩清如姐姐,綩清自然当沫漠为一家人,沫漠的事自然是綩清的事,所以叫家事,至于国事”綩清盯着圣上,神情变得严肃,认真道“圣上莫不知道,三皇子与沫漠的情谊?若是圣上将沫漠许与夷国,将来怕是后患无穷”
圣上提眼,那灰暗的眸中渗出一丝精光,莫测的表情看向綩清,綩清定定看向老者,丝毫不为影响,一字一句清晰道道“圣上,若是执意,怕是会——失良臣,断父情。”
“好一个‘失良臣,断父情’,”圣上脸色有些阴霾“不愧是苏慕言的妻,不过你可知我朝律例?白羽,告诉她”老者的声音不容拒绝,白羽脸色变了几变,眼角余光扫过綩清,缓缓道“本朝律例,凡女子不得参政议政”言毕,神色不明的看向綩清,眼底竟然有着担忧。
“圣上”白羽转向老者,正待说话,老者却发话了“行了,白羽你在门外等候”
白羽綩清皆是一愣,二人对视,不明所以,而这命令来的太突然,二人惊讶时房门已经打开,外面进来两侍卫请白羽,白羽懊恼的看了眼綩清,綩清点点头,白羽终于不高兴的转身出去了。
这一切,堂上的老者都看在眼里。
待房门重新关闭,室内的空气又变得沉重起来,老者盯着綩清,开口道“林綩清,”
綩清转身,看向老者,“圣上是要怪罪綩清吗?”
老者看了眼綩清继续道“你那么聪明,不如帮朕分析一下,南阳闹瘟疫的事”
綩清皱眉“瘟疫?”
老者重新端起茶,缓缓道“嗯,瘟疫,朕寻了那民间的神医已经赶往南阳了,只是不知这神医能否治好瘟疫啊”
綩清脸色瞬间惨白,咬了咬唇,缓缓问道“圣上说的,可是善药苑的林神医?”
“正是”圣上抿了口茶幽幽道。
綩清心脏猛缩,听闻这个消息綩清心中震惊万分,林神医?南阳?綩清在京中,楹儿消失那么久,綩清自然能猜到所谓的林神医是何人,可是圣上这般提起,綩清不得不怀疑圣上是否知晓了什么,綩清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恢复正常,才缓缓道“既然是神医,那必定有过人之处,相信南阳必定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圣上眼中焦距落在綩清身上,略有深意的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封名帖“你可知这是什么”
“綩清不知”綩清看也不看便答,以不变应万变,綩清接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圣上却笑道“这是早上西夷琰王送过来的,真是巧啊,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綩清闻言,面色不改,心里却已经紧张万分“圣上,綩清不敢逾越,只是圣上真的忍心三皇子为情困扰一生吗?圣上,念及元妃,也不该棒打鸳鸯”
圣上身子一震,眸中一凌,犀利的眼刺向綩清,
“放肆,”李公公突然向前一步呵斥道。綩清一惊,却见李公公眼神异样。看向圣上如剑的目光怒意甚然,目光与之对视,心下一沉,在老者的目光下,屋内的空气变得稀薄綩清变得压抑,綩清低下头躲开老者目光眼底神色变得阴郁。
老者的眼底变幻莫测许久才慢慢恢复如常,瞥了眼房门,顿了顿突然问道“你可知八年前安平之战”
“听说过”
“苏慕言的父亲就是在那场战乱里牺牲的,”圣上说话时一直看着綩清,见綩清没反应便继续道“圣朝的根基在那时已经被动摇了,”
綩清看向圣上,不知圣上讲这些所为何意。
“四大护国家族的莫家你可有听说?”圣上问
綩清点了点头说道“莫家主财,从北起雪山到南下南海,莫家商业财会遍及整个圣朝,莫家兴衰动摇圣朝兴衰”
圣上点点头眼中似蒙上雾般看不到焦距,“不错,莫家生意小至盐行,米铺,大到绣坊船行,莫家财会,钱庄遍布整个圣朝甚至邻国也有莫家的势力,但是安平之战前夜,莫家几个主事人一夜失踪,莫家主家一夜大火烧成灰烬,而各个分家皆被灭门。”
綩清心下暗惊,这般势力做到这样的地步,天下怕不会有二人,这堂上老者究竟是主民生的庄严皇者还是妄杀戮的贪婪魔王。莫家家大业大,朝中地位也甚高,只是树大招风,只怕那苏沈两家的衰亡也与堂上的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圣上沉默了会才又继续道“听闻莫家本来留有一子,朕也派人到处询过,但是查找的人一直受阻,朕派出去的人也有去无回,后来,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了一人,却只是带回一缕头发,莫家终究还是被灭了门,一人都不留。”
綩清不言语,即是不能言,也是不敢言。
“林綩清,知朕为何要与你说这些?”圣上紧紧盯着綩清,
綩清低着的头感受着上方如炬的目光,摇了摇头。
“朕终究是老了,这天下却终究还是司徒家的,只是朕不得不做考虑,朕的儿子,朕希望归尘后他们可以年年清明去看望朕——一个不差——所以尹家也好,苏家也罢,朕要的只是结果•••你懂吗?”
綩清震惊,神色里是不能掩饰的惊讶还有慌乱,圣上的话包含的信息是綩清不敢猜测的,圣上是预感到了什么,还是已然知晓了什么?这是警告?或是真心所言?綩清心情复杂。
圣上看着綩清,眼底竟有一丝沧桑的无力感,綩清暗暗看在心里,这一刻,印在綩清眼中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皇权者,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父亲。虽然他言语依旧严肃不容抗拒,虽然他眼神凌厉精悍,虽然他威严依旧不可侵犯,但也不可改变他是个父亲的事实。
“嗯”綩清低下头复杂的应下这一声。只是这一声该是有多沉重,恐怕只有綩清自己知道了,这是个承诺吧!
“行了,下去吧”圣上端起茶杯,眼底的神色不复当前。
綩清皱眉,咬咬牙“沫漠的”言未毕却见圣上略带怒意的眼光扫向自己,綩清不敢再言。
“若是朕年轻二十岁,今日你怕是回不了侯府了”圣上抬眼看了眼立在身侧的李公公,李公公从袖里拿出两只竹签。“苏慕言的前途在你一念之间,抽吧”圣上冷冷的声音。綩清震惊之余,也奇怪圣上为何变化这般快。
“圣上,苏相的前途在他不在綩清,这签綩清不能抽”綩清看向李公公拿签的手。
本以为圣上会生气,却不料圣上莫名一笑,看了眼綩清,侧身从李公公手中抽出只签“不抽?朕帮你抽”言罢亮出手中的签“红签,林綩清你那般伶俐可猜得出这红签代表什么?”
看着圣上深不可测的目光,綩清此时脸色已经诧白,心中莫名的害怕,只得低着头强忍道“綩清不知,圣上,此番是綩清擅自进宫,与苏相无关,圣上莫要迁怒苏相”
老者闻言大笑,綩清心中更是不安,却见圣上将签收入黄袍,生生命令道“李立,送她出去”
李公公应了声径直朝綩清走来,綩清心中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却瞥见李公公以眼神示意綩清,綩清一愣,惴惴不安的跟着李公公往外走。
临出门圣上威严的声音响起“你说的事,朕准了。”
綩清一愣正待回头,房门便已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