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珊瑚红(二)
电话的另一端是Lily,“你在哪儿呢?”
抬手看看表,凌晨四点零五分,“在宿舍睡觉啊!”
“我睡不着。”Lily的声音有点涩涩的,小小的沮丧。
“怎么了?”严凡终于有点清醒过来,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李雪娇回家了,只剩下她自己的寝室有些寒意,她赶紧又把被子往身上拽了拽。
“我去找你好不好?”
严凡的宿舍就在校区的西侧,最大的花坛的正对面,一楼从左数第三个。花坛里种植着月季花,红的,黄的,粉的,白的,还打着紧紧的花苞,一个一个像是五颜六色的蚕茧,可能包裹着最美好的秘密,也或许掩饰着最残酷的结局。
放下电话,严凡是再也睡不着了,下床批了一件外套,找了本厚厚的日语广辞苑辞典背起来。
けいか——経過——经过,意为时间的流逝,或者事情发展的过程。她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说时间可以带走所有的伤痛,在她看来,那些只是蒙住了血肉的痂,轻轻一揭就是模糊的一片暗红,等待让红色都显得苍老,血液都开始污浊。
有“呜呜呜”的细碎声响,窗户那边Lily敲着玻璃笑得一脸无邪,“嘿!快给我开窗。”
“怎么不从门进来啊,反正都快五点钟了。”严凡拉她进来,Lily浑身都是潮湿的,有着室外的凉意。
“爬窗户多有意思啊,以前在学校常常爬,习惯了。”她的一只手里抓着一把黄色的小雏菊,刚刚盛开的样子,还带着新鲜的露水。“喏,给你的。”
“真好看,我不知道这附近有这样的雏菊卖。”
“切,这个是在你们学校的花坛里摘的。”
“说句不怕你笑的话,花朵是带不走的礼物,也归还不了。”
“永远也找不回当初的那些花儿了,因为它们的生命只有一次。即使以后再看到,也不是它们了,而是另外一些。”
“呵呵,我那句是看小说看来的,你的呢?”Lily不见外,大咧咧地往严凡的床上一坐。
“也是看小说看来的吧!我不记得了。”她有太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林绯的头发究竟是肩膀以上还是刚刚过肩,也不记得那个少年的额角是不是有淡淡的伤疤。记忆像是纷飞的大学,茫茫地冻结了视线,只留下那些白色的空白。
Lily摆弄着两张床之间立着的画架,“这个木头架子就是画画用的么?”
“是啊。”木头架子上还有女孩子喜欢的KITTY贴纸,漂亮的心形图案,都是画画中间闲暇或者走神儿的时候一点一点弄上去的。
“严凡,你也给我画一张画吧!”
“好啊,你想画什么?”Lily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上面的痕迹,似乎很感兴趣。
“给我画,当然是画我啦!说不定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就成了名模了。”严凡看得出Lily的强颜欢笑,她没办法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去问,所以她还是只能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微笑着。
“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会儿,你的床借给我好不好?啊!不许说不借,上次我有借我的床给你。”前半句是可怜兮兮,后半句是小孩子的讨价还价,严凡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栗色头发,“借给你!”
“我不是小孩子喽!”一边说就一边躺在了床上。
“可是你还不够结婚年龄啊,而我够了。”严凡觉得这个玩笑不好笑,可是说出来的话,只好卡在那儿,没办法收回。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和天亮之前的黑暗。
“他走了,不在那里工作了。听说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Lily脸上的表情终于慢慢卸下,只有深深的疲倦和落寞,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严凡坐在桌前,翻开了辞典新的一页:ぶんり——分離——分离,分开,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