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暗叫了一声:哦,原来这就是那自称天皇的家伙,他有何德能可配此称号?实属僭越!“源道义,我大明皇帝陛下所治所有、兵威德行无不百倍于你国,尚不敢自称天皇,他如何敢称天皇?这个称号须废掉!”
这源道义就是日本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只不过他出身源氏,所以自称源道义。足利义满尚未答话,他座位之前一年轻人高声叫道:“不可,万万不可!我天皇万世一系,古来有之,怎能妄改尊号?中国唐宋元各朝来倭,我天皇均未改制,明国来了也不会改!”说话之人是足利义满之子,名义持。
足利义满将两天皇合统后,官至太政大臣,实际成为倭国的最高君主,天皇不过是个木偶而已。义满嫌朝政繁杂,于六年前辞去太政大臣之职,在金阁寺出家为僧,幕府将军和朝政都让儿子义持接替。
义满虽已出家,可仍实权在握,一般政事也就由义持处理,但这两国相交的大事义持不敢擅自作主,听说明使带兵前来,赶忙把父亲从金光寺接出,前来坐镇。
三宝和周茂一听,怒极反笑。三宝怒道:“你是什么人?你没有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吗?如今是大明天下,去年你们遣使对我国称臣,就必须按我大明的规矩办。天皇的称号你们自己不废,那就我就用武力废他!”
足利义满见儿子张狂,怕冲动误事,连忙劝道:“贵使息怒,此乃犬子义持。其尚年幼,不懂朝廷大事,还望见谅。诸事皆与臣议罢。天皇尊号废止一事,事关重大,还是从长计议。如今贵使使命在身,还是先传旨要紧。我请天皇下帐接旨。”说完扫视两旁的朝臣,沉声喝道:“诸君从现在起须皆听我号令!”两旁文武都俯身听命,其中虽有少数武臣十分不情愿,可主子下令,不敢不尊,义持将军不也俯首了么!
足利义满在日本历史上乃一代枭雄,其行可比汉之曹操,董卓。天皇在他挟制之下,处境不亚于汉献帝、汉灵帝,虽地方小官亦敢不尊,所谓恭敬只是停留在口头和礼节上罢了。倭国朝廷一派官系,幕府又自有一派官系,朝廷为官家,幕府为公家。朝廷官员大多出自幕府,大小国政事务皆由幕府将军决断,可谓以府治国,现在将军下令,属官焉敢不从?
足利走到帐前,对天皇道:“请天皇陛下领旨。”天皇不敢多言,战战兢兢走下八角帐,来到三宝面前。三宝心想,要让倭人立即废除天皇之号,看朝堂情形,不服者大有人在,硬废非要打上一架不可。也罢,不忙在这一时,那个天皇看来也就是个纸糊的样儿,他能下来跪拜接旨也算过得去,于是面南而立,开始宣旨。
诏书中所写要事有三,一命三宝全权办理两国朝贡章程,二议通商事宜,三为缉拿海盗事务。足利义满接旨,恭请三宝一行首领到其府邸商议。
出了王宫,足利义持与众随臣看到明军仪仗,终于认清明军实力实在可怕,连忙传令由京都守官安置明兵。其实倭国军中也有火器,但幕府治下阖府也不过两千余支,且大多式样老旧,射程和威力都不及明军,今见三宝随便带来的一支火枪队就有千余人,半数其国,怎不惊慌?足利义满早些接到大阪守官的奏报,明军近千战船云集内海,威慑京都,兵甲估计上十万,就是倾全国的马部三军也不过这个数,更遑论那些又少又小、可有可无的水军船只了。两军差距如此之大,怎么还能与明使争执?虽然以前悠蒙古两次渡海东征,最终都为天所阻,可都不及三宝这次将水师堵在赖户内海,国都门口给的威胁巨大。
方才义满殿上见义持口出不逊言语,若是惹恼明使可真要大祸临头了,所以赶紧拦阻儿子,一口应承接旨。
足利在京都有将军府,谓为“花之御所”,但足利却不在此议事,将三宝等带到出家的所在金阁寺。金阁寺风光清丽,寺内有镜湖池,水清见底,人影可辨。湖畔是一座三层楼阁,最上两层以金箔包就,阳光照耀下,金光四射,将下面的镜湖水映得黄澄澄的,显得十分华贵!阁顶以金铜合铸成一只凤凰,展翅欲飞,可称一绝。
足利将众人引倒阁内,将大部分官员留在底层大厅,自己带上亲近的三管领,四司官请三宝等到顶楼详谈。三楼内部摆设完全与中原居室无二,古玩、字画、桌凳不是袭唐就是仿宋。卫先生看了,明白了这足利义满从骨子里仰慕中原文化。
众人宾主落座,足利对三宝道:“郑使者前来明宣永乐皇帝诏命,我倭国全民无不领命,原奉中原正朔,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既然名分已定,何不早日通好?”足利这番话是有缘由的,洪武爷在位时候,倭人不礼上国,倭寇犯境,洪武爷大怒,施行海禁,限制与倭国贸易。中原文化远胜倭国,这一禁海,倭国从中国进口的铜铁器物、日常资用无不短缺,从琉球转进,又十分昂贵,颇感经济艰难,所以一称臣便首求通商。
三宝也明白其心意,道:“你等国小,物品贫乏,诸物皆赖我中原。你等常借进贡为名,行贸易之实。这朝贡与贸易通商两项不能混为一谈。咱们先定下这朝贡制度。”
足利道:“朝贡制度的关键在朝贡次数和物品。臣下以为我国与明国相隔大海,路途遥远,遇上大风大浪是常有之事。往来时日颇长,不妨订为三年一贡。唉,我国船只弱小,很难经远海的风浪拍打,这可是个大难得问题。”
三宝道:“朝贡,不过是供奉正朔的一个礼节罢了,太繁的话你国承受不起,太少的话又容易断绝。你这个期限要改一改。”
足利义持插嘴道:“那你们明国要我多久一贡?一年一贡可是万万办不到。”
三宝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大明什么没有?岂能在乎你这点贡品?所图的不过是你们的恭敬之心罢了。本使以为三年一贡还是太繁了。”
足利几乎又要训斥义持,心道,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开眼?难道不知道咱们朝贡一次明国回赐的东西更多吗?咱们这是稳赚的事情,次数越多越好,你干嘛还要计较虚名!?足利笑道:“既然这样,那五年可好?”
三宝摇头:“还是太多啦,永乐皇帝体恤你国民生艰苦,不宜多恭。我看还是十年一次为好。”
足利心中生气儿子,可又不能当面教训他,暗骂他糊涂,口上再争辩了几句,欲多求朝贡,可三宝也知道其中利益,不肯松口,最终定在十年一贡。
三宝道:“至于所贡物品,无非是你国的特产,但其中须有几样,那就是刀剑、硫磺、红铜,其余你们自备。”
三宝所说的这几样东西,都是中原所需。刀剑,倭国的刀剑精良,刚硬锋利,比中原刀为好;硫磺,倭国火山众多,硫磺质地和产量都好,做火yao很好。红铜,倭国有一山产铜,为富矿。足利一一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