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夏,也就是永乐三年五月,水司郎中周秉绍奏称,四艘巨舰完工,其余船厂的大小舰只也都造毕,可以随时出海。永乐大喜,命三宝重整水师,预备出海,人员和装备由他尽挑。
如此大规模的远洋行动,去搜寻匿踪的建文帝,倒不能明说,旨意宣称要威服远人,德化四夷。三宝与户部和兵部等有司衙门,共同商议出海适宜。自倭国回,三宝从琉球等地人处得知,南洋大小有十几个藩夷,都还不及倭国大,更不要说有什么像样的水师了。如果再带十万水师前去,实在是大材小用,浪费多多。有上个两三万人、一两百艘海船足够用了。
经过月余,最终议定水师船只类型、数量和人员种类和定数,奏请圣裁。
西洋船队船型主要有四种,首先便是那四艘巨舰,称为大宝船,单船长四十四丈,宽约十八丈,如无上层楼宇,甲板直可跑马。此船可载人千员,不惧数丈大浪,可张九桅十二帆。三宝以其为贵,当作中军帅船。
次之为马船,小大宝船一号,也俗称宝船,但长仍达三十七八丈,宽十五丈。此型船尖底,舱阔,吃水深,稳性好,宜于载重远航。其功用也最繁杂,船内载有被服等起居用物,军需杂品,修理器材,马匹牲畜等,亦做中层官员和通事、医士等勤务、专职人员的卧船。合计有六十艘。
座船,实为运兵船。长二十四丈,宽近十丈,六桅八帆。此船每艘可载军兵为二三百人,为海上海盗所预备。战船为护航战船。长十八丈,宽六丈八尺,五桅八帆,乃专用的海战船之。底尖,上阔,昂首高尾,舵楼三重,两侧船舷设女墙及炮床,配以火炮、火箭等武器和相应兵员。战船最高处加露台,将士援梯而登,以为瞭望。战船船体、吨位、尺度均较小,机动灵活,易于游击海上,以确保船队航行安全。座船与战船合计有百艘有余,兵员达两万五千多。
粮船,为专载粮食及副食品之船,七桅可张九帆。该船仅次于中号宝船,每船可载粮近万石。水船,专为储运淡水的船,其尺度、载重与粮船相仿。每船可装运淡水千吨。户部以船队两万八千人为限,根据每人每日的口粮和饮水,因为路途遥远,往返经年,故以一年为期,决定配备给船队粮船十八艘,水船二十艘,做为专用船只。
至于其他的往来的通信,侦察联络用船都属小船,数量二十只左右。
表中列有各色人员配备总览,军兵成编,官校八百六十多人,军士二万六千八百名。官校中指挥使九十三人,都指挥使二十人,千户一百四十人,百户四百另三人,医官、医士一百八十人,其他有差事二名,户部郎中一人,阴阳官、教谕、舍人等数目不等。编外的各船火长、舵工、水手、班碇手等,皆以船型不同而有别。
永乐看罢,照准,以三宝为正使大太监,总领各事,有先斩后奏之权,出洋时携带空白圣旨若干道,便宜行事。又指添内宫官员副使太监十名,王景弘、闻良辅、朱良、洪保、周满、杨真、张达、吴忠等,监丞五名,少监十名,其他内宫差官五十二名。王景弘、闻良辅为三宝的副手,择吉日率船队出洋。
永乐三年夏六月已卯,是阴阳官推定的好日子,三宝率诸人在苏州刘家港登舰。远望去,橙黄底色的宝船头部染有被称为“龙目”的两个大圆眼。舷下船身绘以半月形水波纹,船尾置有鹰球、龙凤呈祥等饰物。端得是富丽堂皇!
三宝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船只,赞叹不止,可称前无古人!三宝上下转了一圈,大宝船实在巨大,分成四层,各层间有登梯衔通。最上层为船甲板,首尾和中部都建有三重楼,名为艏楼,舯楼和艉楼远望如山,为议事会客之所。中层为起居卧室,装饰华丽。底下两层储存贡品、礼物、珍宝等。宝船上竖有九桅十二帆,配置起锚绞车和索盘。艉楼内设有“针房”,房内架有磁罗盘,备有牵星板,测深砣索,计更燃香和航海图等。宝船上层两侧布列中炮十六尊,中层则分列大炮八尊。
随行诸官都是兴奋异常,三宝看看诸事齐备,吉时已到,命鸣炮扬帆。四十八响礼炮声后,帅字旗升起,各船起锚升帆,缓缓出江而去。江面上舰只艨艟,彩旗飘飘,鼓声震天,两岸百姓看了无不叹服,皆言当今天子气魄宏大,大有作为。
船出长江口,来到东海海面,原来在江中的蛇形队形渐散。三宝见队形难堪,便欲重新编队,忽然想起刘伯温兵法中有阵型一章,虽是陆军阵法,但可为水军借用。大海之上,联络不便,约定诸船间联络白日用旗语,晚上用灯笼,遇有阴天下雨则用鼓声。三宝命打出旗语,让各船看帅船旗号行事。
三宝让四艘大宝船为中心,以帅字宝船为中军帐,百余艘座船和马船分前、后、左、右四营环卫中央四艘大宝船。再布列战船数十艘于四营之外,分前哨、后哨、左哨、右哨,整个看来如飞鸟展翅状,其余粮船、水船则置于两翼之下以护之。这个阵型,攻守兼备,进退自如,众人叹服。
船行十日,一路上风平浪静,到达南洋海面。三宝翻开海图,只见安南地处大明以南,边界相接,而其南亦有一国,名为占城(今越南中南部)。三宝传令,船队靠岸占城国,在新洲港靠岸,然后再召其国王相见。
闻良辅道:“宝弟,安南为我属国之一,为何不先到安南宣旨?”
三宝笑道:“二哥有所不知,我起航之前,皇上吩咐过我,这安南国内乱方止,其国王更立,血脉已乱,咱们一去,不知其新王是否正统,不好册封啊。否则引起新的内乱可不大好。”
闻良辅道:“贤弟可知道安南的内乱来由?”
三宝道:“他们的使者去京中也有不少了,约略知道一些。安南国王本是陈氏人,在洪武时候,最初一个叫陈瑞的作国王,后来在南下侵犯占城时候战死。他死之后,他的弟弟陈炜被立为王,但国家大权掌握在权臣黎季犛手中。黎季犛心怀不轨,杀死陈炜,又找了个叫陈日昆的立为大王,一年后又杀死陈日昆,自己做了安南国王才算罢手。这才不过五六年的功夫。”
闻良辅道:“如此说来,现在的安南国王是姓黎的了?”
三宝:“是啊。他篡位之后,改名为胡一元,自称为中华古帝舜的后裔,故国号为大虞。前年还派人到皇上面前讨封,当时皇上被他的恭顺所蒙蔽,就册封他为安南国王。谁知道去年,老挝宣慰使刀线歹送来一个陈氏走脱的后人,叫陈天平的,皇上这才知道陈家还没有断绝,答应他复国。”
“那这姓胡的肯干?他答应没有?”
三宝又道:“我们出发前,这姓胡的派人朝见陛下,说是愿意再把皇位让给陈天平。可皇上总觉得这姓胡的有诈,先派人看看胡一元的诚意再说,所以说,我们现在不便去安南。”闻良辅与众人听了不仅连连点头。
占城南连真腊,西接交趾界,东北俱临大海。国之东北百里有一海口,名新州港,岸边有一座石塔,诸船只以此为记,航到此舣泊登岸。新州虽名为港口,实际上仅是一个小寨,番名设比奈,住有人家五六十户。此港小,大船不得进,三宝派马船两艘靠岸通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