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头目识得明军旗号,快马奏报国王。国都王舍城离新州约么百里,国王连夜赶来,第二日一大早出寨迎接三宝等登岸。
山寨中涌出一队奇装异服的人马,为首的国王骑在一头大象身上,头戴三山金花冠,身披锦花手巾,腰束八宝方带,腕子和足踝都戴着金灿灿的手镯,脚上的鞋子以玳瑁装饰,整个人象寺庙中泥塑的金刚。后面拥簇番兵五百馀,手执锋刃短枪,或舞皮牌,捶善鼓,吹椰笛壳筒。三宝心中暗笑,此番情形如同中原跳神求雨。
国王来得近了,看到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船,帆张如云,急忙下象跪倒,膝行至三宝面前,匍匐接旨,奉贡方物。三宝心中大乐,搀起国王。三宝点了五百将校,随国王一同前去国都,留下副使五人,在新港与当地土人贸易。
三宝打量沿途风情,该国地处热带,气候常热如下,草木纷杂长春,开谢无时,大象犀牛等时常穿梭从间。居民大多居茅屋,门径窄小,其服色禁白,其它颜色都可穿。所见百姓都体面俱黑,上身短袖衫,下身为各色丝手巾,都打赤脚。该国地少,多植密稻,人们所食以海产、果壳为辅,不管男女老幼,人人口中咀嚼不断。众人纳闷,安南人在吃什么东西?怎么老是吃不完?卫先生向随人要过这样一快黑乎乎的食物,放在口中咀嚼,一会儿觉得嗓子发热,喉头发闷。随人告诉他,这是槟榔果,常吃可通消化,提神理气。
国王所居高广,屋宇门墙以砖灰砌,及坚硬之木雕琢兽畜之形为华饰,外周砖垣。国王在宫中摆下宴会,招待三宝等人。占城人喝酒的法子与中原人大大不同,国王命人搬上一个大酒瓮,众人团座在酒瓮旁边,每人手持一个约么四五尺长的竹竿,叉入瓮中,有侍者往瓮中添水,国王作个请的手势,众人吸食。
先不说酒味如何,三宝吸了片刻,忽然觉得一个米粒大小的东西随酒吸到口中,那物在口中似还蠕动几下。三宝心中一动,急忙吐出那物,一视之下,三宝差点没有当宴呕吐,那物竟是一条白白的蛆虫!
国王见三宝神情有异,急忙察看,看到三宝吐出的蛆虫,不禁大笑,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通译译出。原来占城的造酒之法,以米和药丸干混放入瓮中,将其密封收藏,日久其瓮中糟生蛆虫,发酵成酒,如果其内没有生蛆,反而酿不成好酒。他日开封,加水即可饮用,其中不免有残余的蛆虫。说完,国王又长长的吸了一大口,口中还咀嚼两下,似是在品食蛆虫。
众人观闻,浑身大起鸡皮疙瘩。卫先生吸的正美,急忙撒竿作呕。赵九成恰好吸到一个蛆虫,连忙吐出,飞奔出去。明使中唯有一人不惧,饮的津津有味,他便是蓝先生。蓝先生平素养护毒虫,在苗疆时候什么怪虫没见过?!似何紫竹那般吃蛇虫是常有之事,何况这小小酒虫?三宝身为正使,现在就撒竿显然失礼,不撒却又实在觉得恶心之极,于是假装品咂美酒,却不吸入,面上还要强作喜色,这样矛盾的举动可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国王见众人吸食了不少,手一拍,命歌舞起。丝竹声中,五位少女在席前翩翩起舞,众女身材曼妙,身上衣物甚少,动作惹情,只看得众人心中澎湃不已。为首的一位肤色较白,长的甚美,只是双眼无神,如同死绝。三宝看得纳闷,隐约觉得此女古怪。
一曲舞罢,国王看看酒瓮中酒完,命人再加。白肤少女躬身道:“大王,上国贵客远来,何不请贵客饮用胆酒?奴婢特备了勇士之胆伺候。”
国王拍案道:“唉呀,若非美人提醒,本王差点忘了,本国还有人胆酒为众位上使大增胆色。快快取来!”
那美人从旁边的侍从盘中取出一块黑乎乎的物事,投入瓮中。三宝问道那是何物?国王哈哈大笑:“上使有所不知,此乃人胆,勇士之胆,国人用它泡酒喝,酒行全身,可谓一身是胆!众位上使请吧!”
此话不说还罢,说完明使诸人除蓝先生外真的是要呕吐万分了,这竟然是人胆!
那白肤美女道:“此胆可是我国有名的勇士古猜得苦胆,功效可不是一般的所能比的,请众人大人品尝!”
话未说完,忽然蓝先生大喝一声:“妖女,你怎么敢在此害人?”众人冷不防被蓝先生的暴起下了一跳!再看那白肤美女,眼神突然一转,恢复常态,口中竟然吐出汉语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破我的法术?!”
蓝先生手捻胡须,缓缓对白肤美女道:“你跟无毒教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在这里下毒?想不到你还学了降头术这么阴毒的功夫。老夫今天要为占城除害!”
通译的将话翻出,占城国王听了,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瘫倒在地,口中颤声道:“美人你,你为何要加害本王?我待你如何?”
白肤美女脸色也一变,尖笑数声,让人不寒而栗:“占城王,你是待我不薄,可惜你的项上人头已经先有人买了,我是非取去不可!不过今日被这个老东西看破,想不到明军中还有这样的能人!”转头又对蓝先生道,“你也与五毒教大有干系吧?否则你怎么会识得降头术?”
蓝先生见她承认是五毒教的人,正声道:“你们的何教主可安好?教规可有一条允许你这样害人?你不怕回去受五毒之刑么?!”
五毒教规规定,不得妄杀,否则须受五毒之刑。五毒之刑就是将犯规之人丢进五毒坑中,受五毒噬咬而死!为五毒教的最高刑罚。
白肤少女身躯一颤:“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教的最厉害的刑罚?你是蓝,蓝―――”
蓝先生大笑:“想不到后人还有记得我的,不容易!”
三宝听二人对话,知道这事牵扯五毒教,赶紧让众人扯下,以防中毒。
白肤美女道:“论辈分,小女子何凤芝该叫你一声师伯,但你抛弃教主的罪可也是万难赦免的,你拿命来吧!”
原来安南国早就想吞并占城,并屡次用兵,但占城王正值春秋鼎盛,每每大败安南国军,胡一元恨之入骨。何凤芝是五毒教的二代弟子,受胡一元的延请,到此取占城国王的人头。好使占城大乱,一举吞并之。何凤芝到此习得降头术,欲加害占城王,不想被蓝先生识破。
南洋降头术与云贵巫蛊之术同源,分药降和飞降两大类。药降一派与五毒教的蛊术差别不大,需要下在食物中,入口才可生效。飞降术就更加复杂和高级,非一般人能掌握,除药术外还需加上咒语,取对方生辰八字,在对方能接触的诸般物事上下降,对方触及,都会中招,很是玄妙。何凤芝休习飞降时日尚浅,不能用来害人,所以这次只能下药降。她在古猜之胆中已经下了蛊药,占城王服后,不出半月就会身体毫无异状而死。
蓝先生精通五毒之术,又研习周茂获赠的毒术指要一书日深,早就无毒不知,无毒不晓。他一看到何凤芝的眼神呆滞,便知道她正在施展药降,所以急忙喝断,令其法术失效。降头术法术失效,施术者本身须受反噬,何凤芝身体一颤间,已经感应身体受损,心下明白,毒术自然不及师伯,这飞降术习了半途,如果使出更是受害非浅,还是早走,找个隐蔽之所疗伤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