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找了两名向导,称要寻寺拜佛。向导一面目黝黑乃当地土人,年岁较大,叫麻森,另一肤色稍浅,岁数稍小,是中国人种,名贺奈。麻森向导说,山中有一个金光寺,寺旁是玉带溪的源头。亚路港口西边就是玉带溪的出海口。众人来到溪口,果然是一条大溪,溪水清澈,饮之甘甜,三宝命人传令给水船,可让他们在此取水。
众人沿溪直上,走出数里。溪两旁花草茂盛,柑橘、香蕉、甘蔗等水果树木繁多,形态各异。走到中午,天气闷热,众人都有些饥渴,于是在一大棵芭蕉树下乘凉。向导去寻食物充饥。
不一刻,二人抱回一大堆的各种野果,什么菠萝蜜、龙眼、芭蕉子等,摆了一地。于成海看了不禁撇嘴,道:“都是些水果,解渴可以,可充不得饥啊!”他饭量大,看着这堆果子发虚。众人大笑。
贺奈向导会说汉人语言,指着其中一个怪样大小如瓢的果子道:“这个是赌尔,其瓤可比肉食,你吃这个吧!”说完就把那果子给搬到于成海面前。
那个果子有四五斤重,黄色,棘皮尖头,搬动时散发出一阵臭味,众人无不掩鼻。赵九成嘟囔道:“别不是烂透了吧!怎么这么臭!”
贺奈笑道:“众位有所不知,这赌尔果就是这样,闻起来虽臭,可吃起来却甘如醴酪。”说完取刀破开果皮,里面有白色的果肉十几块,澄澄如油。
于成海试者挑起一块,放入口中品咂,只觉得甜腻异常,果然好吃,就是味道有点不舒服。一连吃了三大块,欲要再吃,麻森却把他拦住,道:“这个赌尔果好吃是好吃,可不能多吃,因其功效太大,再吃下去恐怕吃的你流鼻血,还是吃些别的罢!”于成海有些疑惑,半信半疑。
贺奈也道:“这个果肉真是大补,可比汉地的人参,此处的孕妇产子后体虚,常食此肉补血。男人更是多吃不得!”
三宝见向导说的神奇,也挑了一块品尝,谁知委实觉得气味难闻,如同腐牛肉,急忙吐了,不敢再沾。其余人有享受不迭,视之如美味,有的却避之不及。闻良辅道:“这个赌尔肉,好比是中原的臭豆腐,闻起来臭的要命,可吃起来却香啊!只不过一个是甜的,一个是咸的。”众人都深以为然。
于成海的饭量大,几口赌尔果肉和几个柑橘怎能填饱肚子?三宝也有些不饱。这是,忽然丛中奔出一只大野鸡,羽毛华丽,因长年生长野外,毫不怕人。年轻向导对众人道:“这个是扇鸡,它的肉可又嫩又香,好吃极了。不过可不大好抓。”
于成海不服,起身便要去抓,三宝一把将他拉住,“于老伯,你的轻身功夫不好,还不把它给惊跑了么?看侄儿的手段!”说完,用小刀将一段竹枝削了两下,运气玄功,打向扇鸡,正中其头。竹枝穿在鸡脑上,扇鸡立即倒地。众人鼓掌称贺。两个向导惊的目瞪口呆,以为三宝会什么法术。
于成海赶忙将扇鸡拾起,去毛截头,开膛破肚,洗净之后,升起一堆火,烤起了扇鸡肉。众人分食,果然香嫩异常,远胜平生吃过的其他鸡。才吃毕,老天忽然下起阵雨来,约么半个时辰功夫,雨住风歇。此地一年四季盛夏,每到中午必有阵雨,如果没有反倒奇怪,气候使然也。
饱餐一顿后,众人继续赶路,渐渐天黑,来到一片密林,麻森说路程方走一半,众人在此过夜。晚饭闻良辅和于成海在溪边捉了几条大鱼,给大家换了换口味。麻森教众人每人扯了十几条青藤,两端绑在树上,做成一个兜子模样,晚上大家都睡在上面。
三宝躺在藤床上,仰望星空,听着周围草木中的唏嗦的小动物奔跑的声音,脑海中有些迷离。想起自己十数年前的遭遇,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现在怎么会在这遥远的海外,一个荒山野岭中,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过夜呢?扭头四下看看睡着的众人,忽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觉,自己不是那个统帅数万人马,威风凛凛的皇命钦差,而是一个远离尘世,散居海岛的小孩儿!四下的声音渐渐寂灭,三宝脑中却越来越乱,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功名地位?可自己地位已经有了,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下南洋出使,这么大的航海壮举史官迟早也得记上自己一笔。为了钱财?更不值一提。为了众兄弟?众兄弟哪一个不好?为了家庭后代?三宝想到这里才明白,怪不得自己心底会升起道家出世的思想,原来自己缺少正常的家庭之根!没有儿女,没有寄托啊。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城破那一刻,哥哥文铭还在世么?他现在可知道自己就是永乐皇帝的亲信,正在海外的某个小山谷中?颜叔叔和夏叔叔他们还好么?……胡思乱想了半天,方才迷迷糊糊睡着。
忽然,林中传来一阵哗哗的声音,似是有七八个人穿林而来。三宝的功力最深,最先被惊醒。头顶侧的树木一阵摇晃,有一个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在头顶飞过。三宝大惊,莫非有人前来偷袭?
众人也被惊醒。三宝命点上火把,叫来向导,讲出刚才看到的飞翔的怪物。那物有锅盖大小,轻飘飘在空中滑过,不知何物。贺奈道:“大人看到的想必是飞虎,乃我国特产,其形似猫,两肢间有翼,在丛林中纵跃滑翔。”麻森道:“飞虎的粪便可是治疗刀伤的圣药,称为五灵脂,十分名贵!”
三宝正欲再问,忽然林中窜出七八个人来。这些人脸上画着杂乱的黑纹,手执梭镖,赤裸身体,仅有一条麻布裹在腰间遮羞。这些人也没有料到再此荒山野林中会有十几人在休息,直盯着众人看。火光照耀下,那些人脸上的黑纹似在晃动,显得着实可怖。
王景弘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三更半夜在这荒郊野外鬼鬼祟祟作什么!?”他不说人家还有此疑问呢?
一旁的老向导麻森颤声道:“不好了,我们碰上花面国的人了!他们,他们恐怕是在围猎飞虎!”三宝奇怪道:“你为何如此害怕,他们长的凶恶你也不必害怕至此罢?”
年轻的贺奈也颤声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国国王正在与花面王交战。花面国有一个可怕的风俗,就是凡是抓住的俘虏,都会被他们敲破脑壳,分食脑浆!咱们,咱们今晚是跑不了啦!”二人战栗不止!
花面人看到三宝等衣服怪异,不与苏门答腊人相同,互相咕哝了几句,似乎是商议怎么办。为首的一位向年轻的向导扫去,贺奈吓得头不敢抬。麻森战战兢兢的和花面人叽里咕噜说上一通,连连指三宝等不停。那为首的花面人瞪了三宝等片刻,缓缓退去,其余花面人也隐入林中。
三宝问老向导方才对花面人讲了什么?老向导道:“大人,若在平时,花面人与我等势不两立,见到我们就别想活命,今天仰仗大人的神威,说大明的皇使在此,他们才不敢下手。”
三宝道:“他们这么晚来此干吗?有什么图谋不成?”老向导道:“是啊。他说他们的人受了伤,急需要飞虎的五灵脂来疗伤。飞虎只在夜间出没,能在树间滑翔,捉拿十分不易。今晚他们抓猴心切,误入我国境内很远了。”
“谁受伤了知道么?”“这个倒没说。不过,能用五灵脂来治伤的,其人必定是个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