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绕过一个大海角,行了七八日,果然西岸海面。图西指着岸上道:“这里是小葛兰和柯枝国,我们古里国在他们北边。”三宝道:“这次时间紧,只去你们古里,以后再到柯枝罢。你先给我说说你们国的情况。”
古里国是天竺的有数大国,其北与原来的图克鲁克国接壤,现在图克鲁克被帖木儿大汗的军队所灭,当地人称之为狠努儿国。三宝听到帖木儿的名字不禁心中一动,难道北边就是帖木儿的地盘?如果这样的话,那可就跑到帖木儿的后院来了。自己出航之时,曾也担心西北的防务,说不定这时候帖木儿正在进攻玉门关。
史载,帖木儿在永乐三年,纠集二十万大军东征,欲跨过塔里木沙漠和大戈壁,直扑玉门关。帖木儿已经六十多岁,想起自己是就要恢复祖先成吉思汗的荣耀,拿下大明,不禁心花怒放,连日痛饮阿拉克烧酒,无人敢劝。一连十几日下来,肠胃承受不住,终于死在塔里木河边。帖木儿一死,诸子和诸孙争位,汗国内乱,征明之役只得作罢。此时三宝离开中原已经一年,对此毫不知情。
船队靠岸,三宝率闻良辅和于成海登岸,仍留王景弘在船上坐镇。前有锡兰山之变为鉴,不可不防,这次登岸带足五千人马。港口由一个王国重臣巴别尔掌管。国王另一个倚重的重臣是图格拉。
巴别尔率各级头目来到港口迎接,当地土人也密密麻麻挤在码头,观览远方而来的巨舰和远人。其实古里土人等皆是衣寸衫,居茅屋,哪里见过明人穿丝棉,住楼船,用瓷器等,他们一为船队的宏规巨制所震慑,二为明人的衣用富足所艳羡,三为明军的声威所臣服,都感叹是天朝气象,上国风光,远远不及也。古里也有东西其他各地的船只来此,可其规模,大小,精致等无一可与三宝船队可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图西权作翻译,巴别尔跪迎三宝一行。三宝知道了此人在国中的地位,命人取出成套的官员服用,比照朝廷规制,赐于他侯爵之位,巴别尔叩谢天恩。巴别尔当众宣布开放码头十日,让当地富商和明人自由贸易,并不征任何税收。商人和百姓大喜,纷纷邀船上的名朝商人上岸交易。
巴别尔待谢过使者大人,头前引路,向王城进发,前去会见国王。巴别尔一路与三宝谈下来,得知使者大人祖上在西域,也是伊斯兰人,立生亲近之感。原来这个巴别尔和另一个重臣图格拉都是伊斯兰人。(汉人称伊斯兰人为回回人)古里国人分五等,回回人、南昆人、哲地人、革令人、木瓜人。国王是南昆人,但因为北方的图克鲁克被势力强盛的回回人所灭,唇亡齿寒,二来国内回回人也不少,故王国大政不得不依靠回回人主持。
古里国都城是科泽科德,紧挨港口,两个时辰就到。一路上椰树繁多,神牛横行,其国人皆是白布缠头束腰,身搽白灰、牛粪。三宝看了有趣,暗叫奇哉怪也,还有人把牛粪往自己身上涂的!
图西看出三宝的疑惑,连忙解释道:“大人可是奇怪本国人的怪异?让小人来为大人释疑。我们大王以下,除回回人外,大都尊崇佛教,以象和牛为神物,自然百姓不敢宰杀。牛既为神,其粪便亦不是污秽之物,其色淡黄,人称粪金,涂粪即为往身上涂金。不仅如此,百姓还常以粪金涂屋。”
赵九成插嘴道:“这里神牛逍遥自在,遍地都是,可回回人是要杀牛吃的,这岂不要乱套?”图西笑道:“小兄弟说的是。最初回回人来此时候,确实因此与土人发生矛盾,甚至兵起。但双方各有不是之处,牛是土人的神物,可不是回人的神物,但猪为回回人的神物而土人却视为一般家畜,可以宰杀。后来,一位先王规定双方各自约束部族,不得宰杀对方的神物,大家和平相处,各拜各的神物。于是不仅牛在这里逍遥自在,猪也一样受到礼遇。”
三宝虽是回回人后裔,可自小就颠沛流离,在汉地长大,后随师傅入了佛门,但也不大上心,只是前些天在佛牙面前才生了全意皈依之心,所以他对回人习俗和佛门规戒并不知道多少。
队伍来到城下,巴别尔叩门而入,守门的兵丁告诉他,有北方哈桑王子的使臣前来,拜见大王,似是来要人的。图西听得明白,连忙告知三宝。三宝暗道:这下可是冤家路窄,两国交兵在即,同派使者到此,可也凑巧的紧。只不过他们来古里干什么?赶紧找人打听此事。
此时王宫之内,哈桑王子的使者哈菲斯,正在咄咄逼人的朝国王要人。哈桑王子,即是帖木儿大汗的第四子,一直掌管对南方的图格鲁克王朝用兵。七年前,在北部的巴尼帕特,大败其国王马哈苏德二世,马哈苏德二世不得不南下逃亡至古吉拉特。年前,哈桑再次领兵南下,欲斩草除根,彻底灭掉马哈苏德二世,马哈苏德无法,只好继续南逃,来到古里国,请国王庇护。图格拉因马哈苏德与己同宗,请大王收下马哈苏德一行。哈桑不肯罢休,便朝古里要人,心道若古里不交人出来,自己就提兵将它一并灭掉!
哈菲斯站在殿内,对图格拉道:“图格拉,你是什么人?你也是我们伊斯兰人,同受真主的庇护,怎么能帮异教人说话?你到底交不交人?”图格拉是个中年人,仪容俊美,慢慢道:“哈菲斯,我告诉你,在古里,只有古里人和非古里人之分,没有什么伊斯兰人和非异教人之分。我是大王的仆人,只听大王的命令!”
哈菲斯冷笑一声:“想不到你连真主都不认了!哼哼。咱们的账以后算。国王大人,你怎么说?如果你不交出马哈苏德,就是与我帖木儿大汗为敌。如果交出,那咱们两国就还是朋友!”语气中倒是威胁的成分大。
国王头戴宝冠,身穿缀满宝石的白衣,倒不敢强颜顶撞,他知道帖木儿实力强大,灭国无数,岂把自己这等小国放在眼里。连忙赔笑道:“使者大人莫急,咱们有得商量。马哈苏德是哈桑王子的要犯不假,可也是图格拉大人的亲戚,他把他藏起来也是顾念同宗之情,这让本王实在难以解决。使者大人还是先住下,咱们慢慢商议,一定会议出个两方都满意的法子。”
哈菲斯怒道:“胡说!这么说你是不想交人了?那就等我们哈桑王子提兵来取吧,告辞!”说完微一欠身,转身就欲戴随行出殿。
这时,殿外走进了七八个人,前面引路的正是巴别尔。他带三宝等人闻讯即刻赶到王宫。国王见哈菲斯要走,怕刀兵随后就到,急忙起身伸手道:“哈菲斯使者,请留步!巴别尔大人,快快拦住哈菲斯使者,你与图格拉赶快商议一下,好领使者大人满意。”哈菲斯闻言,就此站住,要看巴别尔怎么议。
巴别尔上前参见完毕,对国王道:“大王,方才我已经听说,哈菲斯大人前来索要逃亡到我国的马哈苏德王。不过这事不急,因为我还带来了一位使者,前来拜见大王。”“什么使者,也是帖木儿大汗派来的?”“这倒不是大汗派来的,他们是从海上来的,是东方的大明国的使者。”
“啊!”国王张大了口,“可是乌斯藏以东的那个大明国?”“正是!”国王连忙下座迎接三宝一行。“不知上使原来,未曾到港口迎接,实在教小王不安。”
三宝连忙答礼:“本使来得唐突,妨碍大王议事,不安的是本使。可要本使先回避?”国王连连摆手:“明使大人不必回避,小王正可请明使大人作个中间人,评判一下小王与帖木儿大汗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