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州的天军大营中,可谓一片愁云惨雾。毒瘴比之先前几天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些。毒瘴一天不除,天界大军便一天无用武之地。无耻的魔族并不与他们正面对抗,只一味制造更多的瘴气,将十万天兵天将围困在此,只等他们精神崩溃,自行瓦解的那天。
梦姬带着丝雨穿过营外的防护屏障,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谷樵的住处。重明鸟尚未停稳,丝雨便一跃而下冲向屋门,差点与一个刚巧出门的身影撞个满怀。那身影娇呼一声,显然吓了一跳。
丝雨尴尬的急忙后退一步,连声道歉。只见一个清秀温婉的女子抬起头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梦姬走上前来,客气的跟她打招呼:“上仙没事吧,谷樵他怎么样了?”
这女子正是药仙,她温婉一笑,摇了摇头:“没关系,神君还是没什么起色,仍旧醒不过来。”
说话间,丝雨早就一阵风般冲进了屋子,惹得药仙一阵惊愕,回头看着梦姬问道:“刚刚那位姑娘是……”
梦姬欣慰一笑,淡淡的回道:“哦,她叫丝雨,是我的外甥女。”——
心里好像被火烧一样,丝雨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急匆匆的冲进了房间。可是当她遥遥的看到床上那苍白的身影时,她又顿住了脚步,莫名的恐慌在心底蔓延,却又不敢仔细去想,她到底在怕什么。丝雨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床前,熟悉的长眉紧紧的纠结在一起,她轻轻坐到他的身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修长的剑眉,似乎想要以此来抚平谷樵眉间的伤痛。
“丝雨……”谷樵苍白的嘴唇逸出一缕模糊的呼唤,丝雨突然就忍不住哭出声来。她伏在谷樵身上,抽抽噎噎的语不成声:“谷樵……谷樵……我回来了……你醒醒……”
昏迷了多日的谷樵在丝雨期期艾艾的哭泣声中,突然呻吟了几声。丝雨立即止住哭泣,紧张的注视着谷樵的反应。可是等待了半天,谷樵却再也没了反应。丝雨稳了稳情绪,轻轻地趴到谷樵脸上,附在他耳边柔声呼唤:“谷樵,我是丝雨啊,我回来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醒来好不好?谷樵……”
丝雨趴在谷樵耳边不停的呼唤,可是话语却像坠落到深渊一样再也得不到半点回应,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丝雨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惶恐和无助,“谷樵……你快醒醒……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丝雨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委顿在床头的地上,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想着白泽的话:十代炎帝谷樵拼死跃下堕仙崖,抢回了你的魂魄。他向西天佛祖求得了一粒频婆果,为你重塑了肉身,又将你养在归墟水灵中足足百年,这才盼得了你的重生。
话语化作隆隆的雷声,炸响在丝雨的脑海中,昏聩了她的神智……
“丝雨……”好像来自天外的声音悠悠飘进丝雨的耳朵,丝雨一时回不过神来。“丝雨……”又是一声听了千百年的熟悉呼唤,一股狂喜涌上心头。丝雨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她一下扑到床上,果然,那双温柔的凤目真的睁开了,那眼神中无比熟悉的关切看得丝雨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滴落下来。几滴泪滴到谷樵的唇上,湿润了他苍白的唇色,倒显得谷樵多了一丝生气。
“谷樵,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丝雨一时又是哭又是笑,一张脸哭的花里胡哨,充满了孩子气。谷樵虚弱的笑笑,轻声道:“我知道你怕,你在我耳边那么吵,我怎么会不醒。”
谷樵竟然还顾得上打趣她,丝雨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佯装嗔怪的拍了他胸口一下。这一下拍打震动了谷樵的伤口,谷樵立即痛苦的闷哼一声,蜷缩了一下身子。许是丝雨欣喜的呼喊惊动了屋外的人,药仙和梦姬一前一后推门而入,刚好看到谷樵痛哼一声,捂住胸口的样子。药仙大惊,一下抢到床前,关切的对谷樵上下审视,口里不断地念叨着:“神君,神君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丝雨被药仙手忙脚乱的推到了一边,看着药仙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一些熟悉的情景涌现在眼前,不好的预感便油然而生。谷樵缓了一会,对着慌乱的药仙微微摇了摇头。药仙此时也给他诊过了脉象,心里也清楚确实没什么大碍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她因为惊慌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此时露出一抹笑容,欣慰的对谷樵柔声道:“神君你总算醒了,你不知小仙这些日子有多么自责。您要是真有个什么好歹,小仙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谷樵温润一笑,安抚道:“仙子无需自责,这不过是个意外,你并没有什么过错。倒是要多谢仙子悉心救治,本君不胜感激。”药仙闻言脸上的神情现出几许愉悦,只是她继续端坐在床边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这让丝雨有些不大乐意了,梦姬则不动声色的暗暗推了丝雨一把,丝雨被推得一个踉跄,总算引起了谷樵的注意。
谷樵抬眼微笑着招呼丝雨过来,药仙闻言也就不好意思再坐在那里碍事。丝雨顺势坐到谷樵身边,有些惭愧的绞了绞手指,垂着眼睑不好意思看他。谷樵看她这副样子,好笑的轻轻握住丝雨那小小的柔荑,并轻轻摇了摇。丝雨感受到他无声的笑意,也立即抬起脸来释然的笑了。二人那眉目传情的样子,一旁的药仙看得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谷樵自打醒后,伤势便好的很快。丝雨每天衣不解带的从旁照顾,也让谷樵心情十分的愉悦,心情好,这伤好的就格外的快些。这期间,二郎真君来探望过谷樵几回,可是他却只关心了一下谷樵的伤势,其他的一味不提。但是谷樵心里却清楚天军现在的处境,他们已经被困在毒瘴中将近一个月了,好不容易盼来了谷樵,谷樵却又被重伤昏迷。
所以谷樵刚能下地行走,便开始迫不及待地思索清除毒瘴的对策。丝雨哪里肯依他这样糟践身子,每天牢牢地看着他,不许他随意下床。倒是药仙暗怀了些别样的心思,屡次表现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一味撺掇着谷樵快些开始清毒工作。
丝雨虽然单纯,但是女人对感情的敏感是天生的,哪里会不明白药仙的心思。于是丝雨想尽办法,撒娇耍赖,各种以往对付谷樵的惯用手段全都搬了出来,就是不给药仙与谷樵独处的机会。丝雨这样费尽心机,药仙又怎么会不明白,嫉恨的种子就此悄悄埋于心间,默默的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压垮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无论丝雨如何阻拦,再重的伤也有痊愈的时候。再者谷樵毕竟不能不顾全大局,因此这日丝雨无论如何阻拦,谷樵还是好脾气的笑着出了门。丝雨抓着门框看他飘然而去的背影,生了半天闷气。一旁的梦姬已经闲闲的喝了半天茶,大概是实在看不下丝雨那一副小媳妇作态,这个向来生冷不忌的老佳人扶了扶高耸的云髻,鄙视道:“有功夫生气不如现在就跟上去,有你在眼前碍事,那小仙子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啊?”
丝雨回身看着今天又换了一副样貌的梦姬,还是有点不能适应。自打丝雨见过白泽后,梦姬和谷樵许多事便不再瞒着她了。想起以前梦姬满脸堆粉,搞得活似木偶的样子,丝雨就忍不住一哆嗦。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梦姬实在是个不一般的神仙,她有千种面目,千种变化,每天都会自动换一个形象,时髦的很。
丝雨嘟着嘴,对梦姬的鄙视表示十分的不依:“姨娘你这说的些什么话啊?什么叫有我在眼前碍事?”
梦姬对丝雨如此不受教显然十分不满意,她放下茶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嘴里说道:“快去,快去,再在这闲磕牙,你的谷樵可就要被人家抢跑啦!”
“姨娘!什么叫我的谷樵啊?您最近怎么说起话来越来越没有谱了啊……”丝雨不知不觉就羞红了脸,有些话要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啊。
“你到底去不去啊?难不成这种事还要老娘我替你上阵啊?”梦姬眉一挑,腰一掐,摆出了十二万分的雄浑气势,直接把丝雨汗的掩面而去。
丝雨臊得一路直奔到了天军大营的医馆外面,待她抬头看时,发现自己竟然身体高于思想的自动来到了这里?她一时哀叹不已,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没什么前途了,忒不矜持了……
屋内突然传来女子的莺声燕语,软绵绵的话飘入丝雨的耳朵,直把丝雨听得骨头都苏半截。“神君学识渊博,小仙真是要羞煞了……”“上仙过谦了……”
看来谷樵很享受这软侬吴语啊?丝雨前一刻还在哀叹自己没前途,下一刻已经拾起脚来,果断往屋子里走去。屋内俩人正头对头凑在什么东西上仔细研究,丝雨推门而入,正好看见药仙颤着长长的眼睫毛,正在心猿意马的偷看谷樵。那粉腮微微泛出的一抹红晕,端的是无限娇羞。
丝雨弄出的动静惊动了专心致志的二人,尤其是药仙,显然被吓了一跳,诧异的抬头看着丝雨,表情有些不自在。谷樵倒是一派淡然,见是丝雨,冲着她微微一笑,神情中有三分宠溺。谷樵的态度让丝雨十分满意,她轻盈的走到谷樵身边,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手边的东西,说道:“这是什么啊?我来帮你们的忙了,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谷樵无奈的摇头笑道:“我们也没什么头绪,你在一边看着就行。”丝雨听了对谷樵皱了皱鼻子,娇俏可爱的模样立即逗得谷樵眉梢眼角全是笑。看着他们打情骂俏的样子,药仙一张俏脸忽青忽白,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好几种颜色,丝雨偷眼瞧着,觉得煞是好看。
桌上摆着几根藤蔓和几串紫色的浆果,丝雨看着新奇,伸手就要去拿:“这是什么?”丝雨的手还没碰到那些东西,药仙啪的一下就将她的手拍到了一边。这一下拍的不清,丝雨立即揉着手诧异的看向她。刚才的举动根本没有过脑子,药仙瞬间就尴尬了。谷樵也被她弄得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拿过丝雨的手仔细审视了一番。嫩白的手微微有些红肿,谷樵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可是眼里的心疼却任谁都看得出来。
“额……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这些东西万一有毒,别伤着神姬……”药仙懊恼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里十分恼恨自己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丝雨不以为意的笑笑,嘴上却不客气:“不打紧,不过上仙多虑了,我自小跟着谷樵,药理还是略通一些的,这些东西看着稀奇,却不一定能毒的到我。”
丝雨说着再次将那几串浆果拿了起来,指尖泛出莹润的法光。发光渐渐没入果实中,丝雨低头闻了闻,唇角立即轻笑起来:“谷樵,这个果子发自地气,五行属水,阴柔的很。”她抬起迷媚的眼眸看向药仙,眼中闪出几许自得之色,“但是,它的味道很香甜,是可以吃的!”
谷樵赞许的点点头,药仙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丝雨把余下的几根藤蔓也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了半天,发现这些藤蔓上点缀着许多细小的触手,触手顶端是一个尖细的针管。她伸手捏起那些针管,想起谷樵说过,这些藤蔓是缠绕在沼泽的几棵大树上的。当时四野一片荒芜,却唯独那孤岛上的几棵树长的枝繁叶茂,很不寻常。
一丝灵光闪过,丝雨对着谷樵欣喜道:“我知道了,那些大树之所以能存活下来,就是因为这些藤蔓!”她拉过谷樵,仔细解释道:“谷樵你看,这些触手的顶端肯定是扎进树皮里的,它们将自身从泥土里吸收的汁液,通过这些细小的针管注入到大树中。而那些大树慢慢的便被这些汁液充满,然后再被慢慢同化,也变成与这些藤蔓一样的阴柔属性。”
谷樵接过丝雨的话若有所思道:“而那些毒瘴的属性刚好也是至阴的属性,所谓同性相斥,同一个属性的事物是无法相互影响的。所以……”
“所以,这些藤蔓就是压制毒瘴的解药!”丝雨神采飞扬的与谷樵一唱一和,默契的让人嫉妒。药仙苦涩一笑,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