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走,丝雨越觉得,她真的是个土包子啊土包子。本以为这阴森的亡者聚集之地应该是个极度令人恐怖,并且厌弃的地方。可是眼前的景象在不断宣誓丝雨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的。一路走来,除了最初的那段黄泉路实在阴森可怖之外,渐渐的四周的景色开始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路两边芳草萋萋,血红色的摩诃曼殊沙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洁白的曼殊沙华在摇曳生姿。
行走间,众人来到一座碧瓦楼台前,只见楼台上流光飞舞,仿似堆叠了千层万重的彩霞飘飘。有隐隐的红色雾霭缠绕在楼台檐角,将飞檐上狰狞的古兽映衬的好像活了一般,展翅翱翔在如梦似幻的烟霞中。碧绿的瓦片层层叠叠如交颈的鸳鸯般泛着幽幽的光辉……丝雨不禁啧啧赞叹,真奢靡啊!这地府的神仙原来也这么会享受啊!
孟婆带着他们走到巍峨的楼门前,只见这楼门也做得十分考究,两扇朱红的大门上镶嵌着几排赤金的铜钉,灼灼的耀人眼目。众人抬脚跨过整块白玉凿就的门槛,来到了地府冥界的真正所在。
跨入门内极目远望,一层层的亭台楼阁错落着看不到尽头,楼台高耸,一直窜入闪着幽幽蓝光的暗黑色天际;一进进华丽的宅院排排相连,曲折蜿蜒的游廊穿插其间,雕梁画栋,好一副富贵温柔的做派。
而顺着游廊一路前进,就连很见过一些世面的隋风也半眯着眼睛,很有些装不下去的感觉。重重的院落中,古韵优雅的窗扇前浮着飘渺的轻烟,柔软的帘栊微微摇动,透着朦胧的红色微光,仿似天上的哪处仙境。偶有半开的窗扇中,可以依稀望见古兽香鼎喷着缕缕香云,曼妙的宫娥站在绛纱灯火前,素手轻执宫扇,一派仙家祥和气象……
丝雨看得有些痴迷,若不是方才峥嵘惊悚的牛头马面给丝雨留下的印象太深,她真以为孟婆把他们带到了哪家的仙山宝地呢。一群人跟着孟婆七拐八弯,不知走了多久,丝雨正晕头转向的时候,孟婆那佝偻的身形好歹是停了下来。她指着面前的这一进小院,指挥着那几个兵丁将夜离和隋风扶到屋子里去。
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桌椅床榻,丝雨几乎要瘫在椅子里。孟婆倒是周全,招呼来几个下人把夜离和隋风安置妥当,又着人去煎煮汤药。好一番吩咐忙碌之后,才看着一边狼狈不堪的丝雨说道:“你看他们安置的可还算妥帖?”
丝雨受宠若惊,点头如捣蒜,连声回道:“妥帖!妥帖!有劳婆婆了!”
孟婆面无表情,指了指门外又道:“既然如此,你也该安生些的好。隔壁是你的房间,你也去梳洗休整一下吧。只是有一样你要切记,这里多得是牛鬼蛇神,冤魂厉鬼,你们可千万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出了什么事,我老婆子可担待不起!”
“婆婆放心,小辈记下了,小辈必不会给婆婆添乱就是。”
丝雨信誓旦旦,孟婆却不领情,依旧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扭头就往外走。将将要出门时,又扔回来一句话:“只容你们在此休整两日,两日之后,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此地,再不要啰嗦!”
“哦……多谢婆婆收留。”丝雨弱弱的对着孟婆远去的背影回了一句,等到她走远,立即扑过去把门关上。待她回过身来,一旁榻上的隋风已经坐在那眼神清明的凝视着她了。暂时脱离了危险,也就暂时不用再演戏,丝雨突然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可恨的男人了。她无措的挪开视线,略顿了顿,就走向床榻上的夜离。夜离也早就睁开了眼睛,看到丝雨矮身坐到床边,他安抚的对她笑笑,接着很有些夸赞的说道:“看不出你还真有些急智,演戏的本事也十分令人倾佩啊!”
丝雨看夜里还有精神跟她打趣,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她疲倦的笑笑,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我说过,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我也绝不愿做任何人的累赘。”可是她说完却又叹息一声,心里明白,若不是她,夜离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她终归还是个累赘。
丝雨落寞的垂下眼睑,“刚刚孟婆说的,想必你们也听见了,我们只能在此休整两日。你们有什么打算,不妨说出来听听吧。”丝雨从始至终不愿抬头看隋风一眼,隋风凝视着她,看她疲倦狼狈的面容,眼里满满的全是痛悔。他沉默的看着丝雨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心中苦涩难言。
夜离轻笑一声,无奈的先发话:“我能有什么打算,方才这般不堪,也不过是为了躲避追兵罢了。如今能得两日休整,已经很是不错了。”
看他苦笑,丝雨也很有些狼狈不堪的感觉,她张了张嘴,苦涩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夜离拍了拍她的手,半是嗔怪地笑道:“说什么傻话,当年你救我的时候未曾犹豫过半分,哪里考虑过连累的问题。如今换做我来回报于你,我却委实不中用了些。”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大有把一旁的隋风忽略的意思,这使得隋风周身的气场几乎能凝结成冰。他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准备自觉地离开,免得徒惹伤心。丝雨却终归心软下来,她咬着唇冷淡道:“你要去哪?”
隋风在门前顿住脚步,却依旧一言不发。夜离识趣的闭上双眼,丝雨又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我刚刚本不该多管闲事,只是我与夜离已经筋疲力尽,你若还念一点旧日的情分,就请好好安生些,给我们一点休整的时间。”
隋风的脸霎时变得有些灰败,他们之间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相处呢?他的手捏紧又松开,终究还是喑哑着嗓子,颓败道:“我只想好好保护你……”
一抹嘲讽的笑绽放在丝雨的唇角,可是这笑却苦得她眼角发酸,她看着隋风走出门去的落寞背影,心里恨道:伤我最深的就是你!手突然被温暖的包裹起来,丝雨回眸,看见夜离温软的眼角,满满的全是宁静祥和。她勉强的抽了抽嘴角,柔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曾经比这更严重的伤也没要了我的命。我的命天上的人惦记的很呢,只可惜这么多年总没让他们如愿。”夜离这番话说得很是意气风发,丝雨却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凄凉。
“夜离,你为什么会叛离天界,自创魔界的呢?”丝雨定定地凝视着他,小心的问道,“你浑身上下,没有丝毫魔气,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你?”
“呵呵……这个说来话太长,反正我看飞廉也想要一探究竟,不如等明日我们休整好了,一起到三生石上看看,你也好对你的前世多少了解一些。”夜离说完就将头扭向一边,闭上了眼睛。
丝雨沉默半晌,低叹一声,起身离去。
一夜无梦好睡,丝雨却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断了似的。她呲牙咧嘴的爬起来去看夜离,结果人家早就神清气爽的站在门前观望冥府景致了。丝雨不禁暗自咋舌,心道不愧是魔尊啊,身体素质确实是非比寻常。她歪歪扭扭的走到夜离身边,刚要开口说话,隋风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脸色难看的看着他们,依旧一言不发。
夜离温软的对着丝雨笑笑,接着转头对隋风说道:“飞廉兄可把地形都勘察明白了?”
隋风嘴角冷淡的翘了翘:“我与你,似乎称不上什么兄弟吧?即使我前世是飞廉,我们之间的交情似乎也并不深厚。”
夜离无所谓的笑笑:“你说得很是,不过身为仙门弟子,你却没有告发我的身份行踪,在下以为,我们如今确是可以站在同一个阵营里了。未免夜长梦多,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拖延了,走吧?”
“去哪?”丝雨有些不明所以。
“先离开再说吧。”夜离牵过丝雨的手起步要走,隋风却冷然道:“我可没有现在就走的意思,有些事我必须去弄个明白。”
“呵呵……”夜离摇了摇头,“仙族这步棋,实在是狠绝,竟生生把一个叱咤风云的一届风神,变成一个一无所知的凡人。”他的眼神并没有同情,反倒是一片凄凉。但是他的话却极大的刺激了隋风的自尊,他冷硬的上前一步,逼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请你把话说清楚!”
夜离哀默的看着隋风,许久之后垂下眼睫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神族的身世,在三生石上是看不到的。我们的命运全都刻在女娲殿的天命石上,而那里,已经是仙族的地盘,你我如何去得?”
夜离的话里,隐藏着无尽的深意,隋风眉峰拧成一个疙瘩,疑惑道:“我这一世虽然尚未得道成仙,却也是修得了仙根的仙门弟子,如若诚恳请求,不见得就进不了南天门。而你却说我去不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得道成仙,回到天上。飞廉,你我都是天界的心头大患,你的命运早就在你跳下堕仙崖的那一刻,成了定局。”地底昏暗的光线下,有潮湿的云气浸染了几人的心,有些永远见不得光的秘密,正幽幽的掀开它神秘的面纱,露出龌龊不堪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