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塔内是混沌的一片虚空世界,虚空中有无尽的黑暗,有令人窒息的沉重的高压,却也有令人目眩神迷的缤纷炫光。丝雨一直处于一时清醒,一时昏迷的状态。隋风紧紧的将丝雨搂在怀里,身体四周散发出浑厚的灵气抵御着虚空巨大的压力。几日几夜,他的灵力好像永远都不会用光似的,一直那么柔和的,坚定的保护着丝雨。
清醒时,丝雨会望着虚空中绚丽的光线怔怔地出神,间或对着隋风悠悠的说几句没头没脑的胡话。隋风则会轻轻抚摸她馨香的发丝,把无尽的情意都倾注在指间柔软的动作。而当丝雨昏睡时,虚无的世界就会显得格外空寂落寞。寂静的空间让记忆显得格外清晰,隋风回忆着他们这一世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遍又一遍。这些记忆忽而让他甜蜜的感叹,忽而又狠狠地凌迟着他的心。
想起自己对怀中这个柔弱的女子的伤害,隋风痛悔得恨不能立即死去。这一世,他终究还是负了她的芳心,他与她情牵两世,却都得不到善果,这一切要怪的究竟是谁?是弄人的命运,还是他自己的任意妄为?
混沌中,丝雨再次苏醒,身体好像消失了一样,麻木的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知觉。隋风低头深深吻了吻丝雨的额头,嘶哑着问她感觉如何。丝雨吃力的看向眼前的男人,那张憔悴不堪的脸投入眼底,蓦地使人心酸。她想起初遇时那个丰神如玉的男子是何等的恣意潇洒,可如今那双神采飞扬的眼好像死了一样,再也没有一丝神采。
丝雨微微闭眼,几滴泪溢出眼角,顺着苍白的容颜缓缓滑下,隋风颤抖着手将那些晶莹的水花抹去,却仿似被灼痛了般,浑身都在痛苦的痉挛。有些话他想问个清楚,只为给自己一个了结。
“丝雨……”话语犹豫而纠结,不知该怎样继续下去。
“嗯?”丝雨颤动的睫毛好似蝴蝶,带起一片迷蒙的水光。
“你恨我吗?”嘶哑的嗓音几不可闻,丝雨却还是清楚的听见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隋风已然放弃追问,清浅的叹息却幽幽响起:“不恨……”丝雨抬起眼睫,看向纠缠了两世的情人,“我只是叹,叹这命运弄人……”
好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短短的两个字却给了他生的希望。这希望刺激的他浑身颤抖,他将丝雨更紧地搂进怀里,嗫嚅地喃语:“丝雨……我爱你……我爱你……”
丝雨抬手抚摸他的面颊,眼中的泪汹涌而出:“隋风……我也爱你……可是……我不是你的良配……你,也不是我的良人……”
所有的光消散而去,世界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永夜。
黑暗的虚空突然响起急切的脚步声,伤情的二人被惊醒,惊诧的望向声音的来源。一袭月白的衣角从黑暗中闪出,谷樵那张焦躁的脸当先进入他们的视线。
“谷樵?!”丝雨虚弱的声音因为极端的惊讶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分,话语刚落,梦姬和涂儿也相继赶了上来。
谷樵看着气息奄奄的丝雨,心痛的扑在无形的屏障边上,恨不得一掌劈碎这该死的禁锢。梦姬随后扑过来,看见丝雨一张惨白的脸几乎脱了形,只剩下一双毫无神采的大眼睛,看着格外使人心酸。
“丝雨!你怎么样了?你怎么就弄成这副样子了啊……”梦姬几乎要哭出来,急切的想知道丝雨现在的情况。丝雨就像她的亲生骨肉,没有一个母亲能见得自己的孩子这般凄惨。
猛然间见到这么多至亲的人,丝雨激动的努力支起身子,无奈牵扯到伤口,痛的闷哼一声又倒在隋风怀里。她这副样子,就连涂儿也看不下去了。涂儿捏着小拳头,转身就要往外跑,边跑边说:“我去求阿焰放丝雨出来!”
谷樵闻言猛地喝道:“你给我回来!”涂儿被他吼得一愣,呆呆的回转身看着自己的主人,只见谷樵那张脸哪里还有往日半点温润的影子。丝雨看着他们想要出言安抚,无奈努力发出的声音更是虚弱的让人揪心。
“谷樵,姨娘,涂儿……我没事的……”
梦姬永远改不了她的火爆脾气,丝雨这几句话揪得她的心生疼:“你给我闭嘴!你这叫没事吗?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听话,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梦姬还想再骂,可是却哽咽着再也骂不下去,她垂下头擦拭着脸上的珠泪,口中喃喃的低语着:“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对得起你的父神……”
丝雨被骂得也是涕泪涟涟,满腔的委屈无处可发,引得她一时气结,剧烈的咳嗽起来。隋风一直沉默的在一旁看着他们,直到丝雨咳嗽起来,他才边拍着丝雨的脊背,边冷冷的对外边这几个不知所谓的人说道:“你们来这到底是干什么的?若是有法子救丝雨出去,那就赶紧行动,若是没法子,那就赶紧想办法,一味的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处?”
“你!……”梦姬被隋风呛得立即爬起来,指着他咬牙切齿的,却说不出话来,只恨不得将他立即扒皮拆骨才算解恨。谷樵在这其中一直很是冷静,从踏入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暗中观察这塔内隐藏的法门禁制。听到隋风这样质问发难,他凌厉的看向隋风,半晌才郑重道:“这昊天塔是伏羲大帝亲手打造的神器,内里禁制重重,我一时开解不了,你已经在此待了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谷樵知道前世的隋风对于阵法一门很有造诣,只不知这一世失去了天神之力的他是否还有这分才能。隋风闻言不置可否地看了谷樵一眼,思量了一下,不屑道:“有发现,只是以你的能力办不到!”
涂儿哪里能听得别人对谷樵这样张狂,闻言立即愤怒的上前大喝一声“你放肆!”谷樵伸手将它拉住,眼神森冷的对着涂儿摇了摇头。
他继而又抬眼冷冷地回敬隋风:“我承认我的神力有限,但是不去尝试一下,你又怎知道我一定不行?为了丝雨,我们无论如何,都应该一试!”
对于这个性子过于柔软的男人,隋风第一次投以激赏的眼神。他将丝雨的身子微微扶起一些,漫不经心的指向头顶一处炫光特别暗淡的地方:“你要是有九天之力,就对着那里使劲轰吧,那里是这个塔的阵眼之一,把它破坏,就能把锁着我们的禁制打开了。”
对于隋风的傲慢,谷樵丝毫不以为意,他望了望虚空中那处混沌的所在,开始慢慢聚集起他毕生的神力。五彩的神光照亮了极暗的虚空,绚丽的色彩压过了四周四处张扬的炫光。涂儿,梦姬,丝雨几乎同时意识到了不对,涂儿已然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主人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
梦姬扯住惊恐的涂儿,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颤巍巍的小声劝阻:“神君,你先不要着急,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我们可以先集合我们三人的力量试一试。神君你先停下来……”
梦姬这样苦苦哀求,谷樵却像聋了一样充耳不闻,丝毫不为所动。涂儿急红了眼,梦姬咬了咬牙,和涂儿对视一眼,接着两人默契的上前将手放在了谷樵的肩上。两道同样绚烂的远古神力融入到谷樵的身体,继而爆发出堪比日月的光辉。
远古神邸生自天地,拥有着天地赋予他们的无上神力,他们可以与天地同辉,也可以与天地万物共同毁灭。这便是远古神邸的寂灭,当遭遇天地大劫时,远古父神赋予了他的子民这项即可拯救六界,又可毁灭万物的能力。然而传承至今,神族式微如此,仅仅只是对付一个上古的神器,便要使出这种玉石俱焚的招数,谷樵心中不由得还是十分悲哀的。他歉然的看了看身旁慨然与他一同赴死的两个人,对于他们几万年的情谊,心中只能默默的希望自己能有来世。
从谷樵深深凝视着她,并使出远古神邸寂灭的招式那一刻起,丝雨瞬时失去了语言。她不顾一切的爬起来,大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哀鸣。她对着谷樵拼命的摇头,口中不停的只会说着“不要!不要!不要……”
震撼天地的华光倏然间化作耀眼的光柱,冲向虚空的混沌深处。那一刹那,世界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三个蓦地失去光彩的身影轰然倒地。仿似有什么在迅速的崩塌,丝雨僵在当场,大睁着双眼,嘴唇一翕一合,却再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塔内的空间开始急剧的扭曲,禁锢着他们的无形屏障突然像玻璃似的猛然间碎裂开来。
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阻隔在他们之间,丝雨却清楚地看见,他们之间如今却隔了一条更大的天堑——生死。喉中有一股腥甜涌出,她猛地甩开隋风搀扶着她的手,扑到已然失去声息的三人面前。
“谷樵……姨娘……小兔子……”丝雨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好像安睡的容颜,她颤抖着手,无比轻柔的想要抚摸一下他们的脸,可是战栗的指尖却停在咫尺之间,再不敢继续下去,她好怕,她怕触手会是一片冰冷,“谷樵,你醒醒,别睡了好吗……姨娘,你也醒醒啊!雨儿再也不敢不听话了,姨娘……小兔子…不,不是,我再也不叫你小兔子了,涂儿,涂儿你醒醒好吗?”没有人回应她的哀哀祈求,她最后的支撑也已经荡然无存,丝雨那支离破碎的内心世界,在此刻终于彻底崩塌……
震惊到无以复加的隋风呆呆的看着谷樵,无法相信这个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男人竟然做出这样壮烈的举动。原来爱的最深的竟是他!可笑自己口口声声说着爱,却做出那样无耻的行径,他的爱何其狭隘,何其渺小。丝雨突然不出声了,隋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丝雨的不对,正要上前查看丝雨的情况,塔门却在此时轰然洞开。几道强大的气息正在迅速接近,隋风警觉的一把拉起丝雨,全神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