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珊到成都省学厨师四个月了。
成都省是个什么样子,王珊到了四个月之后还是没搞清楚。
只有在骑车去送外卖的时候,偷偷瞧一眼。
王珊到成都省四个月,洗了四个月的碗,送了四个月的外卖。
但是在王珊到成都省的第五个月王珊捡到了一台手机
捡到了一台摔得变形了的手机
然后,王珊遇到了林晓丹。
手机的事情很简单,在王珊20岁生日那天,他是凌晨快一点才离开餐馆的,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街心花园里,疲倦的王珊很随意的坐到一把长椅上,那上面正好搁着那台手机。
拂去手机后盖上的尘土,看见一组英文MOTOROLA,他端详了好半天,想起了那个广告:“摩托罗拉寻呼机,随时随地传信息”对,就是摩托罗拉牌的,手机已经解体,变成一个肢体彼此还藕断丝连的玩意儿,但是它依然是一台手机,而且是昂贵的摩托罗拉牌的,王珊看见过肖师傅的那台手机,很高傲的别在腰杆上的一个真皮皮套里,据说皮套是小牛皮的,价值数百元,对于一个月拿300块得王珊而言,一切都仿佛在梦中。
王珊没有拥有手机的思想准备,他小心的在那张椅子上坐了很久,等着失主会回来拿回手机,他忍受着蚊子疯狂的攻击,几欲崩溃,直到快四点才醒悟失主是绝对不会回来,他这才顶着一身的包回到住处。
王珊第二天趁送外卖的时候找到一家维修店,维修店检查以后问他五百块卖不卖,他摇摇头。
店主说三百块两天以后来取,王珊说前面有一家说二百块马上就可以取。
店主看了看王珊笑了,说小屁孩挺精嘛
十几分钟之后,店主把修好的手机递给王珊。
王珊终于有了一台手机。
至于遇到林晓丹则是因为王珊骑车送外卖的时候穿过一条小巷迎面撞到了一位老太太,老太太是林晓丹的外婆。老太太不是坏人,看没什么大碍就没难为王珊,连医院都没去,王珊觉得是自己的错就把老太太送回家去了,接下来王珊中午休息都抽空去看看老太太。
发工资那天中午,王珊买了水果去看老太太,开门的就是林晓丹。
林晓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应该比王珊大一点,王珊看到林晓丹的时候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林晓丹那天穿着件真丝的短袖露出光滑的手臂,手腕上一边戴着精致的手表,一边戴着一只花镯子,翠绿色的裙子下两条修长的白腿让王珊脑袋有点大。
王珊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饭馆的老板娘是个染着满头金发的半老徐娘,服务员田美是个实打实的矮冬瓜,老板的小姨妹张艳是个白骨精装腔作势的,虽然骑车送外卖可以看到很多的女人,可是王珊觉得没有一个比得上林晓丹的。
老太太闻声而来,虽然王珊表达了歉意还掏出全部的三百块钱,可是林晓丹还是把王珊很简单的就打发了,王珊被推到门口的时候奋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说上面有自己的电话号码有事可以找他,林晓丹很震惊的拿过来半信半疑的瞄了一眼说,没事就别来了,砰的把门关了,王珊躲避不及鼻子都出血了,他忍了好久才站起来慢慢顺着楼道下楼去了。
王珊解开锁在大水泥管子上的链条锁,骑着破烂不堪的自行车穿过胡同,几个袒胸露乳的老头扇着蒲扇睡在马甲子上,几个光屁股小孩在玩蚂蚁,吊着花花绿绿衣服裤子的铁丝在半空中像一张蜘蛛网,王珊鼻子淌着血,兜里揣着捡来的摩托罗拉手机,自行车浑身发出吱吱嘎嘎的破响消失在烈日当下。
王珊是白斩楼川菜馆的学徒,说是川菜馆其实就是火车站旁边的一个小餐馆,说是学徒,其实王珊就是一个打杂的洗碗工,成天穿的脏兮兮的,围裙和鞋子袖子都湿漉漉臭烘烘得洗碗工,按老熊的说法是要是王珊顶得住再咬牙洗上八个月的碗,那王珊在白斩楼就有好日子过了,那时候长着紫红色尿包脸的老板就会翘着食指对王珊显摆,过来,过来,打明儿起你就跟着熊师傅一起学学切菜吧。
老熊说的时候,王珊瞪大了眼镜,我跟你学切菜,那谁洗碗?
老熊拍了一下王珊的脑袋,我说你笨还想学切菜,你切菜了自然有人去洗碗啊。
是吗?王珊把白斩楼的人等都瞄了一圈还真找不出会有人去洗碗的,他笑了傻乎乎的说,熊师傅你又逗我,呵呵,这里不会有人去帮我洗碗的。
张艳甩出纸牌:“三带一”扭过头说:“老熊,你吃多了找个小姐消化消化啊,和他费什么劲?”
老熊点着王珊的头说:“世界上就是有你这号不开窍的才会有那么多穷人”
田美撇嘴:“你担心他?他又不是你儿子,饿死了活该”
老熊是个矮胖子,十年前就到成都省了,他舅舅家传的手艺,在农村靠做红白九大碗的生意,老熊想出来捞一捞,正好舅舅的师兄就是那位长着紫红色尿包脸的老板需要人,就来了。老熊炒菜的手艺还不到家,如今在砧板上做活,搞不赢的时候也上去炒点肉丝肉片,白斩楼的当家师傅姓肖,大邑人氏,也是家传的手艺,在成都省跟师傅也有三四个,学艺也有七八年了,如今辗转到了白斩楼掌了头灶,一个月尽落2000块,老板靠着肖师傅生意好得不得了,你到洗碗间看看,三口潲水桶到正午忙完就满一口半,到晚上十点三口潲水桶就得装满完,那个时候张艳就得急赤白脸的跑到对面干杂店去CALL拉潲水的,叫他再拉空桶过来,十分钟不过来就把潲水卖给别人了,乖乖,三口一人高的潲水桶硬是装不完,天儿热,生意忙到凌晨一点过,数一数,整整五桶潲水的多少油多少鸡鸭鱼肉米饭往里折腾啊!
肖师傅不到下午四点是不回白斩楼的,他交了个女朋友,叫美丽,是在卡拉OK上班的,据说肖师傅打第一眼瞧见美丽,两人就一见钟情,于是两人就胶水遇到浆糊一样粘上了。
老熊透露,美丽在五块石中药仓库那边租了个小房,老肖晌午一忙完饭都不吃就坐火三轮往五块石中药仓库方向赶,老熊色迷迷的问王珊为什么老肖那么急着赶回去?一听老熊问王珊这个张艳就要骂老熊,老熊说,我把他教坏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老熊说美丽在卡拉OK上班,凌晨三四点才回家,中午正是好睡的时候,老肖赶紧回家给媳妇洗衣服洗袜子洗内裤,一边说一边笑得挤眉弄眼忍俊不禁。
张艳瞥了老熊一眼说,看你那*贱样儿,一边也忍不住和大家伙笑得前仰后合的。
白斩楼说的比唱得好听,其实就是火车站旁边的一家小饭馆,成都人管他们叫苍蝇馆子,都是厨房不大堂口不小,城管不管就把过道摆满,一天几千的忙活生意,厨房里就几个人累死累活的做,起先老板还亲自进来炒菜,可是后来老板出去喝酒喝出了淋病行动不自如了也就不进厨房了,还有就是老板得了淋病,老板娘一怒回了娘家前面没人照应,老板只好把以前的师弟喊来帮忙,可师弟有言在先,来帮忙可以,可不为挣钱,中午他不来,就帮晚上六点到九点,九点之后再忙不过来对不住他要回家陪老婆去了,老板没辙,只好答应了,这位钱师弟每天六点一来先得沏茶喝,喝够了才换衣服系围裙,九点不到又和老板坐在马路边一边喝酒一边对厨房里的人事指指点点,老熊和肖师傅累的晕头转向对这位师爷真是含恨在心,可是碍着老板的面儿,只好在底下挤兑钱师爷。
老熊问王珊,你小子出去晃过没有?丝线街的红房子一排一排的,小妹穿的超短裙黑丝袜,一水的低胸装,*一浪一浪的,你每天打哪儿过那么多次,我就不信你不动心。
张艳骂道,熊胖子,你是色鬼*棍,你王八蛋。
丝线街就在老板给王珊他们租的房子后面,王珊每天送外卖都要打哪里走好多次,一间一间的红色房子,一排排坐着都是光胳膊露腿的女郎,看得王珊心里扑通扑通的。
王珊知道,一发工资老熊就老往哪儿钻。
王珊到白斩楼四个月了,除了洗碗就是送外卖,还有就是杀鸡宰鱼,白斩楼的火爆龙虾是来客必点的,洗龙虾也是王珊的活儿,此龙虾非彼龙虾其实就是河虾,掐头去尾用辣椒花椒炮制一番大热天喝点啤酒剥点龙虾那个舒坦啊,可是一天百多斤小龙虾王珊得慢慢一个一个收拾,外卖一做好老板又吆喝着叫他赶快开工,他又得飞跨上那辆给谁都不要的破车去送货,
王珊艰难的拖着大桶往洗碗间走,撅着屁股,汗水再次打湿了已经湿漉漉的衣服,穿过厨房他把装满残羹剩菜的充满恶臭气息的碗筷拉进了洗碗间,所谓的洗碗间不过是在天井里搭的一个窝棚,几只巨大的洗脚盆装满了洗过或者没洗过的碗筷,和香气扑鼻的厨房相比,这里是地狱,王珊抹了一把汗水,将碗盘里的剩菜倒进潲水桶,潲水已经将近淹没到潲水桶的颈部了,这生意真是好得没话说。张艳和老熊抬着另一桶进来,老熊扔给王珊一根烟,歇歇,歇歇,老熊把烟给王珊点上,张艳掩住鼻子忍受着恶臭说:“是人干的吗?”张艳叉着腰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她看着王珊全身湿漉漉的说,你丫掉河里啦?
老熊慢慢吐出一大口烟:“四个月了,你小子行啊,再洗八个月碗你就能摸到刀了”
王珊笑着点点头。
10点钱师爷喝得到位了打车回去了,可是外面吃饭的还有十桌。
11点半的时候来了两桌客人都是喝到位了来吃饭的,老板数完票子满意的坐在露天光着膀子喝着啤酒,肖师傅炒完菜换上笔挺的外套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就疾风一样跳上一辆火三轮闪了,厨房里老熊还在炒菜,不过都是员工餐了,田美和张艳坐在风扇底下呼呼的吹,吹得头发随风飘摆像两个女妖,老熊叼着烟一边炒菜一边唱歌,
12点半的时候,一桌客人喝掉点的啤酒慢慢走了,只剩一桌还不断叫着开酒,嗓门一个赛过一个,老板看菜上齐了,就招呼吃饭,最后一个出来的是王珊,头发像洗过头一样齐刷刷搭在额头上,老板拉着老熊说,喝一个,喝一个,一边开啤酒,张艳说冰镇啤酒我也要喝,把杯子抓过来往啤酒瓶上凑,老板就涎着脸和张艳说便宜话。只有王珊捧着碗大口吞咽着,老板喝完酒指着王珊说:“羡慕啊,一顿没有三碗干饭不下桌,我如今是一碗下肚都恼火”
吃完三碗饭王珊喝了杯水又进去洗碗,洗到一点左右,听到张艳喊他回去了他才慢慢走出来,老板大手一挥,好了,都回去睡觉吧。
田美和张艳是回老板那边的就坐着老板的面包先走,老熊和王珊一路走,走到半路BP机响了,老熊招呼让王珊先回去自己飞快的望一家还亮着灯的干杂店跑去。
老熊有牌局,自从肖师傅和美丽同居之后,那个狗窝一样的破屋子就成了老熊和王珊的二人世界,不过老熊不是半夜溜出去就是根本不回去,现在那个狗窝简直就是老板给王珊一个人准备的了,老熊和王珊在一起也说不到一块,难得遇到老熊身上没钱也和王珊聊聊天,可是两人聊不到一块,比如有天中午,老熊本想上桌子打几盘麻将可是身上确实困难,只好和王珊一起跑到荷花池去瞎逛,正好遇到好几个摆地摊买旧书的,好几个在火车站馆子里帮厨的都蹲那儿看书,老熊凑过去趁了根烟,一边也拣起一本叫怨女春心的小册子起来,不一会就露出满意的微笑,王珊翻了半天找到半本线装书问摆摊的多少钱,卖书的开口就是二十,说是古书,稀罕得很,王珊回价说十块,卖书的叫他把书搁下,王珊过来问老熊借钱,老熊说什么书?那么贵,两块钱可以买本字典了,拿过一看原来是本菜谱,是竖体印刷的,还是繁体,瞄了半天好像是本菜谱可是看不大懂,不过书得前半部分都破破烂烂的,最后几页也没了,老熊说这书买来做什么,你认识繁体字?王珊点点头,老熊说,喝,还真看不出你还是文化人,还认识繁体字。王珊红了脸说以前住在庙里见过和尚的书,认得一些。老熊塞给他一本有光屁股女人的画报说还是买这个吧,过瘾。王珊摇摇头继续和卖书的纠缠,卖书的烦了说你究竟给多少吧,这可是古本,不是破了得卖一百块,看书的就都起哄嘘他,王珊说身上就十二块了,老熊说,算了吧你要学炒菜看那玩意儿不顶事,你想学干脆拜老肖当师傅不比买这来的干脆?就拉王珊走,卖书的大叫一声,算了,书你拿走,我认亏了。
老熊摇摇头说,买这破书我怎么说你呢?
王珊买菜谱的事一下午都知道了,可是谁都没当回事,老板一脸不屑,什么狗屁古代菜谱?我就不信上面还有比我这儿好吃的,叫那古代人来我这儿吃点火爆龙虾,吃点香辣蟹管教古代人也得服啊。
肖师傅也冷笑了一下说,都说随园食谱了不得,我也看过不过如此,古代的菜谱大不了就是猪身上打主意,炒个肉片肉丝,烧个排骨。
张艳倒是想看看,不过王珊说搁楼上了,张艳嘴一撇,德行,爱看不看。扭屁股走了。
一张肥大的尿包脸紫红紫红地出现在张艳和田美背后,张艳一吐舌头赶紧溜了,田美没那么好运气给骂得狗血喷头,这下厨房又恢复了忙乱,大家都低头不出气个忙娃儿,赶快出来帮到收碗,洗个碗洗那么久,磨叽什么?”
王珊满脸汗水淋漓地打里面钻出来,尿包脸拎住他耳朵:“快去帮忙,小心扣你工资”
王珊的屁股上挨了狠狠的一踹。
外面已经是人满为患了,王珊一边收拾一边陪着笑脸,身边的食客厌恶地用纸巾不断擦拭和王珊身体接触过的部位,一边抗议:“老板儿,搞什么呢?怎么这样?”
尿包脸过来满脸堆笑身上散发着酒味儿,一边把王珊推搡到一边,王珊听到在隔壁桌收拾碗筷的张艳嘟囔着:“生意好还不肯请人,累死累活还有挨骂,德行”
生意实在好得没法了,厨房里的三口灶都喷发着怒火,肖师傅,钱师爷连同老熊都汗水滴答的忙活着,老板把王珊抓过来叫帮着配菜,好歹白斩楼好卖的就那几样,王珊按着点菜单子熟练的配着菜,老板看他还应付得了就又出去忙了。
老熊借着出锅的时候挤兑王珊,你可以啊,直接就叫你配菜了哈,出师了。
王珊手忙脚乱的把出锅的递给田美和张艳,自己转过头把张艳递给他的刚点的菜单又接着按方配置,一气忙过居然已经十点了,钱师爷说什么也要走,任谁都拦不住,他说了我可不是为了钱,我是来帮忙的,哪儿有短工变成长工的道理?
走的时候,他装了一袋香辣蟹和炒龙虾提溜着闪人了。他一走,厨房里更乱了,老板不得已也上灶,好歹到了十一点算是忙过去了,老熊和肖师傅坐在大堂的风扇底下吹风,王珊一个人在洗碗间嘿哟嘿哟的大盆大盆的洗碗。间歇的老熊和张艳不断把收下来的饭碗餐盘拉进来,小小的洗碗间堆了整整十几桶残羹剩饭给王珊。
老熊点了支烟看着忙碌得和机器一样的王珊说,熬吧,兄弟总有出头的一天的。
快一点的时候,又来了几桌,老板喝着酒叫张艳招呼客人,厨房里又是一通忙活,收完碗筷,洗刷完毕王珊发现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快凌晨二点了。
一点的时候好赖大家算是吃了晚饭,肖师傅扒拉了两口就闪了,走的时候拎了一口袋的龙虾,老熊说带回去和美丽喝酒?少喝点,酒能乱性。
老板眨巴了下眼睛说,是该添个人手了。张艳就抱怨说至少还得找两个女的,外面太忙了,田美说累的伸不直了。老熊张了张嘴可是还是没说话。
老板说,外面确实忙,里面也该找个人才行,就三娃儿一个人也不行,你看这几天忙得连外卖都没送,少赚多少啊。
第二天就看到老板不断打电话在找人,打完电话他对看着他的员工拍胸脯,看吧,很快就来了,到时候你们就好过了。
杨柳是老板打电话第三天和飘红一起到白斩楼的。
老熊看到杨柳的时候正好在店门口剥蒜,当时眼睛就直了。
王珊蹲在地上剪辣椒,头上滴落水滴好像下雨了,抬头一看原来老熊的口水流了出来。
王珊他回过头看见了杨柳。
然后看见了飘红。飘红一头格外丰茂的长发和丰满的身体让王珊当时就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