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夜间的雾气还未散去,树叶上的露珠还没有在上面睡够,已经有一个人开始疯狂地摇着树枝要赶它们下来了。
经过昨天的事,师情更加确定了介海聪跟张永就是天生的一对冤家,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师情在张永恢复之前不准介海聪见张永。
真是的,星儿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把他赶出来?这件事是他的错,可他又不知道张永有病,以前他没能保护好韦盛,现在又把张永害成这样,他的心里已经够难过的了,她怎么可以连让他守着他的机会都不给他?介海聪越想越气,干脆用脚踹树干。
“别踹了,再踹这棵树就死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介海聪身边的樊京规劝道。
“我心情不好,不揣它,踹你吗?”介海聪不满樊京管他的事,用一副不友善的口气道。
“师情就在张永的病房里,如果你觉得你踹了我或者把这棵树踹死,她会不知道,或者会很开心的话,随便你踹哪个。”樊京耸耸肩。
“不要总拿星儿来压我,我们是恋人,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关系,我不做她不喜欢的事,只是因为我爱她,不想她不开心。”每次都是介海聪利用师情的关系来耍樊京,这次他被樊京反将一军,心里自然不服。
“我没空在这儿当你的出气筒,我爸就在这家医院,我去看他。”樊京指了指介海聪面前的可怜的树,“想发泄,你就继续吧。”
介海聪狠狠地又踹了一脚树干,樊京这小子好像变聪明了,竟然知道我想利用他来调节心情。介海聪冷笑一声,也许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如果那个小子能一直这么聪明下去,星儿就不用担心他了,就不用费心管他的事了。
“辛苦你们了。”介海聪伸出手摇了摇手边的树枝,“下辈子别做树了,不要当别人的出气筒了,好好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离开已经被他摇得七零八落的大树,介海聪打了个喷嚏,怎么有些冷呢?摸了一下身上的外套,竟然湿透了。这就是不尊重生命的报应,他把还没睡醒的露珠从树叶上全都摇了下来,它们没地儿去,只好在他身上休息了。
“没有下雨啊,怎么会这么湿呢?”介海聪把已经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拧出里面的水分。
“阿嚏。”介海聪刚准备重新把外套穿上时又打了个喷嚏,他从凌晨两点钟被师情赶出来之后,就一直坐在下面的草地上,接受黑夜的吞噬,外面雾气那么大,天气又有些氤氲,不感冒才怪呢?“这老天还真是喜欢整人,看到我来到医院就不想平安地放我走,非要让我染上些病才行。”介海聪便自言自语边去找医生。
……
“醒了。”师情看到床上躺了一夜的人睁开眼睛,微笑道。
张永点点头,扫视了整个房间,只看到师情,眼神有些失望。
“昨天的事,对不起,是我不好。”师情低下头,“白天的时候,就看到你有些为难了,晚上竟然还逼着你喝。”
“这不关你的事,都怪我自己没有照顾好身体,白天害得大家都没尽兴,晚上就只有我们几个人了,我也不想再让你们失望。”张永从床上坐起来。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的身体……”师情咬了咬嘴唇,“至少我们会多抽出一些时间来陪你的。”
“既然已经没治了,为什么还要影响你们的生活呢?”张永掀开被子准备去拿桌子上的水杯,师情看到后赶紧递给他。张永结果水杯喝了一口,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介海聪的下落。
“他呢?”
“谁呀?”师情不知道张永以前跟介海聪的关系,对张永这么提介海聪一时反应不来。
“介海聪。”张永把杯子重新递给师情。
师情以为张永是在生气昨天晚上介海聪对他的不客气,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自己的做法。
“师情,你不用这么为难,我没有怪他。”
师情听了之后松了一口气。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跟介海聪从小就认识,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
“从小就认识?”师情有些不可思议,“你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吗?你们小时候怎么会在一起玩呢?”
“师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了?”张永提醒道,“你忘了韦盛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是啊,怎么了?”师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韦盛跟他们两个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跟韦盛小时候是在同一个孤儿院,从小就玩在一起,所以我们两个一直像亲兄弟一样,可是,韦盛怎么会跟介海聪关系那么好呢?”
“海聪的家境那么好,他又不喜欢跟人走得太亲近,按道理来说不应该会跟韦盛走在一块的。”师情一手托腮,仔细分析,“难道……难道海聪小时候也跟你们在孤儿院住?可是我从小学就在繁星上了,海聪来的时候是介天威送他来的,他比你跟韦盛进繁星都早。”师情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复杂。
“没错,他小时候是跟我们在孤儿院一起住了几年,而且那个时候,我们三个关系特别好,不过在快要上学的时候他就被介天威接走了。”
“是这样啊。”师情习惯性地点点头,但还是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那么,海聪是被介天威收养的了?”
“不是,他是介天威亲生的。”
“这么说介天威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了,是他不管海聪母子,才害海聪被送到了孤儿院。”
“好像不是这样,听我们院长说,是介天威把他来的,而且是在他不记事的时候,那时候他好像才刚会走。这件事他不知道,也别告诉他了。”张永皱着眉头努力回忆。
师情点点头,介天威已经死了没有必要再替他的事让海聪不开心,“是因为海聪的母亲离开,介天威没时间照顾他吗?可是,可以找保姆呀?”师情完全想不通介天威这种做法。
张永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理解。
“好了,别提这件事了,本来是你生病了,我们却在这里谈起海聪来了,反而让你为他担心了。”师情有些歉疚地说。
“他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的身影?”师情再次提到介海聪使得张永又想起他来。
师情低下头,不敢直视张永,“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我怕你醒来看到海聪生气就把他赶走了,不知道现在在哪儿呢?”
“我……”张永叹了口气,他会生他的气?他这辈子就只生过他一次气,就是那次他把他妈留给他的十字架扔掉的那次,就连后来知道韦盛死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去恨他,可是他根本就做不到。现在只是这点儿小事,他怎么会生气呢?
“我去把海聪找回来。”师情站起身来,“该吃早餐了,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带点回来。”
“别把我当病人,这种情况我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只要我醒过来,就表示我健康了。”张永下床开始穿鞋子,表现出繁星人坚强自立的一面。
虽然担心,但师情不再言语,如果她再说就是对他没信心,是对他的侮辱。
师情跟在张永身后,陪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却看不到介海聪的身影,想劝张永回去,又觉得张永见到介海聪也许会好一些,不知如何抉择,忧愁全写在了脸上。张永看到之后以为她是见不到介海聪担心他,便安慰起她来。
“他不会走的,只要你在这儿,我在这儿,他就不会走。”
“可是,他会去哪儿呢?我们都快把整个医院转过来了,还是见不到他。”她不是自己想见他,也不是担心他,只是觉得自己不明真相就把他赶出去让张永跟着担心,现在只想赶紧把他找回来,让张永回去好好休息。
“他不是小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张永在安慰师情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好吧,我们再找找。”
……
“阿嚏……”介海聪刚刚找医生看了一下,开了个药方,准备去拿药,却在半路遇见了林鸢,真是冤家路窄。
介海聪看在林音的面子上,本想跟她打声招呼的,无奈林鸢对这个有害死她女儿嫌疑的人没有半点儿好脸色,她没有在警方那边添油加醋,一是当时师情以樊京来威胁她,二是为周毅考虑。现在介海聪又落到如此地步,名声大跌,她更没有必要理这种人了。
跟林鸢擦肩而过之后,介海聪偷偷去看张永,却发现他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正要转身,有只手搭在了他的肩
“张永。”介海聪兴奋地转过身,却没发现他想要见的那个人的影子,“是你啊,你不是去看你爸了吗?”
“那个女人进去了,我不想跟她在一起。”樊京推头丧气地说。
“哪个女人?你爸准备给你找个后妈啊?”介海聪还在因为早上的事生气,话语有些尖锐。
“不是后妈,是亲妈。”樊京苦笑,他倒宁愿他爸再去找个女人。
“真是想不到,你竟然还有亲妈?”介海聪故意用惊讶的口气说。
“我当然……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为什么就不能有妈?”樊京听出来介海聪口气里的讽刺意味,自己也就不客气起来。
“我是说你妈竟然还活着,我以为你妈跟我妈一样死了呢。”听出樊京真生气了之后,介海聪开始好声好气地说,他昨天晚上刚把一个朋友差点气死,可不能今天再把这个白痴惹得不理他了,要是师情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我也这么以为,可是上天真的很喜欢捉弄人,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是我最不喜欢的人,我还把她的女儿,”樊京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我的亲妹妹,把她给害死了。”
“等等,你说你害死了人,那你怎么还能好好的在这儿?”介海聪不记得樊京做过什么坏事,更何况还是害人的事。
“你不是也对外界说你害死了她吗?你不也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她?你是说林音?你说的亲妹妹是林音?”介海聪紧张地扯着樊京的领带。
“可以这么说。”樊京拿掉介海聪的手,重新把领带打理好。
“那么也就是说你的亲妈是林鸢?”介海聪紧张地再次去抓樊京的领带,樊京见状及时躲开。
“对,老天是这么安排的。”樊京哼笑一声,“不是我自己能够选的。”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介海聪踹了一脚离他只有两公分距离的墙后,面无表情地对樊京说,“我同情你。”
“谢谢,但我好象不习惯。”樊京习惯了被介海聪愚弄,偶尔听到他有这么一句体贴的话,虽然他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在同情他,但他还是适应不来。
“你打算怎么办?”介海聪挠挠头发,“永远躲着她吗?她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你别这么说,换作是你,你不会躲她一辈子吗?”樊京皱皱眉头,“如果是你,你会躲到哪儿去?”
“现在需要做抉择的是你,不是我。”介海聪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樊京惆怅了一会,决定能躲多久就躲多久,可介海聪下面的一句话,又让他左右为难。
“如果你把我当成朋友的话,就应该听我的话,为了你的父亲,你应该回去认她这个母亲,这样你的父亲才能安心养病。”介海聪难得为樊京着想一次。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面对她,每次我看到她,就会想起因我而死的林音,爸希望我能跟她好好相处是因为他不知道林音的事。”樊京闭上眼睛又想起了林音坠下楼时的情形。
“你这个白痴。”介海聪又一次诅咒樊京,“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林音的死跟我有关,只要你不说,谁会想到你头上。”
“虽然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啊,事情的真相我们俩个心里清楚得很,而且你现在也好好的,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看清楚这件事。”
“我现在能好好地在这儿,还不是拜你小子所赐,既然都做了,还不做的利落点,让我现在落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跟北极星解约,肄业在家,你要是再狠点,我就能住监狱了。”
樊京听得一头雾水,他到底做什么了,把介海聪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他确实做什么可恶的事啊,尤其是介海聪的事,就是为了师情他也会好好照顾介海聪的,更别提去害他了。
“不用这样,我没怪你,你小子变聪明,对我来说是好事,而且当初是我暗示你的,只是没想到你办事这么不靠谱,把事情搞成这样。”介海聪从来不把自己的错扣给别人,更何况还是一直把他当成朋友的樊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樊京俯视介海聪,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真的,不知道,完全听不懂。”
“我去警察局自首的事不是你泄露出去的吗?”介海聪看到樊京这么认真也有些怀疑了。
“我本来就不赞成你那种烂主意,怎么会去帮你?”樊京莫名其妙地看着介海聪。
介海聪听完吃惊地张大嘴巴,难道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个知己?能够预测出他的想法的知己。可是,除了星儿之外,他不希望任何人了解他,除了星儿之外,他才不想要其他的人当他的知己呢?难道是星儿干的?可是她那几天心情不好根本就顾不上他,而且她还被气得住了院呢。
师情跟张永在外面找了半天无果,只好先回来,没想到介海聪竟然就在病房门口,师情心里总算把那块大石头放下了,走向介海聪。
“海聪。”
心里乱作一团的介海聪突然听到师情的声音,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不去想那令人心烦的事。
“樊京。”张永看到师情似乎又话对介海聪说,于是便转向另一个人打招呼。
“你这么快就好了。”樊京惊讶地看着昨天晚上还在闯鬼门关的人,今天一大早就出去找人。
“这是繁星精神,换做师情或者介海聪也是一样的,只要我们的腿能动,我们就不愿留在病床上。”
“真是不得不服你们这些人了。”樊京竖起大拇指。
“我们进去吧,他们俩个有话要说。”张永指着师情跟介海聪说。
樊京点点头,看了师情一眼,张永有意无意地看了介海聪一眼,两人走进病房。
“海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跟张永以前是好朋友。”师情低下头。
“说什么对不起?你让我做的事哪有错的?昨天晚上是我没告诉你嘛。”介海聪摸着师情的头说。
“海聪,你们的关系好到了什么程度?”师情在繁星从来没见过介海聪跟张永同时出现,很好奇两人的友谊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像韦盛跟你一样?是你跟韦盛的关系好呢,还是你跟张永的关系好呢?”
“我们两个……”介海聪有些犯难,要告诉她他们俩个的关系就像跟她的关系一样吗?
“根据昨天晚上的事来看,你们两个的关系应该比你们两个任何一个人跟韦盛的关系都要好,通常平时爱较劲的朋友都会把对方看得很重。”师情一手托腮认真分析,“你们三个之中付出最多的应该是韦盛,你是什么都不屑,韦盛就得凡事为你想,还不能伤害到其他的人,而且韦盛应该知道你更在乎张永,可是他还是选择用自己来维持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只要他夹在中间,你们两个就是隔不开的,可是他应该也很为难,不知道该帮哪个。”
“对,他一直都很为难。”不仅是他跟张永的事,他跟她的事,他也很痛苦。
“可是,韦盛还是在乎你多一点。”师情有些得意地说,“因为他没有离开过你,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你,他一直都站在你那边。”
介海聪点点头,眼前又出现了韦盛的样子。
“但是,张永比韦盛更在乎你,他应该一直都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介海聪惊讶师情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我是女生,所以有些时候很敏感,张永把韦盛叫做哥,这里面亲情更多一点,而他都不直接说你的名字,一直用‘他’来代替你,这种关系可能是最陌生的,但放在你们两个之间,却是最亲密的。”说完师情咬了下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泪珠流下来,“海聪,你去看看张永吧,他找了你一早上了。”
“嗯,我去了。”介海聪经师情这一提醒,迫不及待地去找张永。
海聪,你看出来了吗?我吃醋了,星儿吃醋了。介海聪刚转过身,师情刚才强忍住的泪水便倾泻而下。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在他心里只在乎她一个人,可是,原来不是,早在认识她之前,他就有在乎的人。
师情擦干眼泪,跟了进去,她要去确定一下,她要去看看介海聪会不会对张永说对不起。
“你的命可真大,昨天喝了度数那么高的白酒都能不死。”介海聪一进去就十分不快地对坐在病床上的张永说。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张永潇洒地站起来。
“没关系,以后机会多的是,大不了下次换度数更高的。”
“你可以换瓶毒药,看看到时候是谁先喝下去。”
……
师情看到一半便捂着口从里面走出来。
他没说对不起,他们之间连对不起都不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