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二卷第十章
寒。
司徒羽只觉浑身沾染了凉意,他困倦的睁开双眼,看到四周一片漆黑。
伸手摸,黑暗中他感觉掌抚过了世间最绸滑的丝绢,衣袖鼓起,又似乎欲往上飘起。
他在水中!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他摸索着想要前行,却发现脚上拴住了一根锁仙链,他愈挣扎,那链便锁得愈紧,于是从他的脚踝处传来隐隐的疼,水中弥漫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放弃挣扎,颓废的浮在那里,渐渐地,那链也就跟着松了。
“司徒墨,我果然不该信你!”他记起了昏睡前,自己是在同那个他无比信任的师兄司徒墨喝酒,一坛接一坛,听司徒墨的那些陈年的伤疤……
他原以为,他们不仅是师兄弟,更是刎劲之交,知心友人……
他运了功,一团白胜骄阳的光芒顿时照亮了四周——流光溢彩的液体。
瑶池!
他被困在了瑶池之中。
司徒墨,他是要自己,用后半身,为他的洛嫄守护这生长之地吗?
他的心中慢慢全是离莫,不知如今是第几天了,凡间又是第几年……
而离莫……应该还在等他吧……
他恼怒得又挣了挣,铐住脚踝的锁仙链一时缩紧,脚踝处得骨头传来一阵随心刺骨的疼,水中也随之迅速洇散开了屡屡血丝。
他心急如焚,集中意念想要逃脱,却无能无力。
瑶池之畔。
清风徐徐,荷花摇曳,水波粼粼。
王母散漫的立在旁边,问司徒墨:“墨爱卿可心疼?”
“让司徒羽受此小委屈,是为了让天庭更方便除掉离莫,这是他的造化,小仙不心疼,反而为他高兴、自豪。”司徒墨附和着王母的心意。
王母满意的笑着点头:“不错,还是墨爱卿明事理!你说,若日后杀掉离莫,再让司徒羽出来,他可会憎恨我?”
司徒墨想了想,道:“憎恨娘娘是必然的,但是时间一久,等娘娘给了他好处,让他恢复了仙位,他才体会得到同离莫在人间过担惊受怕的苦日子与在天庭做高高在上的神仙,哪个更好。到时,他自然会明白谁才是他该诚心相待之人,也就不会憎恨娘娘了,反而会效忠于娘娘。”
此番话显然对王母及其受用,她笑得双眸弯成了两弯月牙,望着瑶池道:“司徒羽啊司徒羽,早晚你会明白,离莫是个祸害!”
司徒墨站在王母身后微微低着头,态度谦和,只等着王母一声令下,他便下凡去杀掉离莫。
“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杀掉离莫吗?”王母从侧面傲慢的瞥了一眼司徒墨,尽管根本看不见身后的司徒墨,然后那股张狂的唯舞独尊的气势却透露得淋漓尽至。
“离莫杀我天庭神仙,此仇不报,难平重神仙心头之气。”司徒墨淡淡道。
“不。”王母往前迈了一步,目光里带着随意,慵懒的望着瑶池中的荷花,“我讨厌一切同我作对的人!我要他死,他偏偏不,反而愈杀愈嚣张,竟杀了鬼魅仙君满门。”
司徒墨微微抬头,望着王母的背影,倏然感到一种道不出的凉意。
“凡是同我作对之人,谁也别想好过。”王母阴冷一笑,转头过来随意的吩咐道,“墨爱卿,你下凡去杀掉离莫吧。”
司徒墨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怎么?你不愿?”王母皱眉。
“小仙千万个愿意。”司徒墨回过神来,恭敬地答。
王母似乎很满意司徒墨的回答,轻轻一笑,拂袖离去了。
司徒墨久久的站在瑶池旁,他盯着那池荷花看得出神。
王母的话萦绕在他耳畔,令他一阵心惊。
“凡是同我作对之人,谁也别想好过!”
那是否意味着,即使他杀掉了离莫,王母仍是不愿放过司徒羽?
到那时,他又怎忍得下心对司徒羽见死不救?不闻不问?
他办不到……
那么,他也将要沦为司徒羽的同党,沦为同王母作对之人……
他到底该不该杀离莫呢?
他的心里升起了匆匆疑虑,风吹过瑶池,那池荷随之轻轻摇摆,碧叶连天,艳花成阵。
“嫄儿,为师该怎么办……”
司徒墨捂着脑袋,痛苦的靠在了洁白的大理石筑的栏杆上。
和风悠悠,思量难休。
“嫄儿,若你在,断然舍不得为师,杀掉离莫吧……”
司徒墨一个人喃喃自语,在瑶池旁立到了傍晚才回府。
吩咐过童子去为司徒羽送吃的后,便孤身下凡去寻离莫。
人间正是翠雨如玉的夏初。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他叩响了那栋山中的小木屋,却久久不见人来开门。
屋外的青苔满长,芳草萋萋,想来是多年不曾有人居住了。
他抬眸望了望正在滴水的屋檐,站了许久,他听到水滴滴落在的空灵滴答声,婉转凄恻,缠绵动人。
在一滴未落的水滴里,他看到那里折射了自己苍白的容颜。
什么时候已如此疲惫了呢?
他绕着小木屋走,见到木窗台上用刻有一行秀丽的字——“天虎城,白鄂赤蝶”。
他立即意识到了这是离莫留给司徒羽的信号。
他在伸手在空中一抚,随即出现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地图,细细看了片刻,便呼啦一扇长袖起身飞入空中,向着天虎城飞去。
连着几天的清雨将天虎城洗得明丽如画,古旧淳朴的街巷中处积着浅浅的清亮的的水凹。
司徒墨身着绣团花墨色的里衫,外罩一件飘飘的青纱长衫,腰间系一块温润得如同西子湖的翠绿色玉佩,优雅的气质使人不忍忽视。
他打街上过,众女子皆为之颠倒,窃声议论。
他眉宇间滑过的分明是至尊的高贵却又透着淡淡的平和。想来此等男子,怕是京城来的皇帝的哪位皇亲国戚。
他随意一撇,那街边的女子皆羞的以翠袖或红巾掩面,神色不自然的闪躲着他微凉的目光。
“这位姑娘……”司徒墨微微笑着拦住了一位正在脂粉摊前选购脂粉的女子。
那女子面色一红,低低垂下眼睑细声细语地问:“公子有事?”
“在下司徒墨,来此寻访一位友人,不知姑娘可知道白鄂赤蝶怎么走?”司徒墨保持着斯文的笑意,礼貌的询问。
那女子一惊,偷偷用眼角瞄了瞄气度超凡的司徒墨,脸红得更加厉害。心中认定了这位高贵的公子必然便是半城女子都心属的离大夫口中的那位旧交,不想竟让她碰到了……这大概便是缘分吧……
思及此,女子的低垂的头颅再不敢抬起。
司徒墨耐着性子又问:“姑娘,不知白鄂赤蝶怎么走?”
“我知道,公子随我来吧。”女子低着头,眼睛不安的扫视着秀气的绣花鞋鞋尖。
“有劳姑娘了!”司徒墨礼貌的行了个礼,跟在了女子身后。
女子一路上一言不发,灼烫的面额几乎可以烫熟她的心脏。
“不知道姑娘贵姓芳名?”司徒墨浑然不觉女子的异样,随意的问道。
“小女子免贵安氏,名唤萝鸢。公子叫我鸢儿便好。”女子小声道。
“安萝鸢?”司徒墨吃了一惊,细细去看那女子丁香般纤细的背影,一时只觉,记忆中那令他为之痴狂的洛嫄的身影正与其重叠。
“安稳的安,女萝的萝,鸢尾的鸢。”女子的声音细细的,如同一缕瘦弱的丝,似乎稍不留意,便要断在杂乱的回忆之中。
“安萝鸢……萝鸢……”司徒墨自言自语的喃喃着,跟在女子身后的步伐也不觉慢了几分。
“公子怎么了吗?”女子回过头,司徒墨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上,竟是同他的洛嫄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懵懂!
他一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扶着身旁的矮墙,越过矮墙向外生长的果树上积的雨水簌簌掉落在他的发端衣襟。
“公子?”女子惊慌的过来搀扶。
司徒墨却定定的盯着女子的容颜。
女子脸刷地更红了一层,她羞涩的迅速放开了司徒墨,低着头小声问:“公子怎么了吗?”
“洛嫄……洛嫄……为师好想你……原来你投生人间了……”司徒墨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温热的泪滴不住的滴落在女子的发梢、脸颊、衣襟……
女子慌乱的挣脱了司徒墨的怀,一记清脆的耳光甩在了司徒墨的脸上,女子羞愤道:“看你衣冠楚楚,不想竟这么下流卑鄙!”
虽不疼,司徒墨却仍是因这一记耳光而迅速清新了。
她不是洛嫄……
她叫安萝鸢,不是他的洛嫄……不是……
何况洛嫄死时,魂珠已融入离莫眉心,怎么可能投生人间……
呵呵,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对不起,萝鸢姑娘……我……”司徒墨手足无措的解释,“我只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女子挑着眉愤怒的望着他,转身离开了。
他望着女子那酷似洛嫄的身影渐渐远去,感觉像是再一次失去了洛嫄那般,万念俱焚。
他苦笑着看看手中,徒留了满指的香味,伊人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