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二卷第十二章
“不是！”天宝强忍着委屈，倔强的扭开头不看离莫。
离莫挑着眉问：“哦？哪是怎么了？掌柜的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你想玩只要跟我打招呼便可，何必见我就跑？”
“掌柜的……”离莫抬起头，灵动的双眼不安的望着离莫，“你是不是，喜欢施小姐啊？”
离莫扑哧一声笑了，揉了揉天宝的脑袋，“不过是刚好下雨了，我同她共用一把伞，她嫌伞小，便挤着我罢了。”
“我是……我是来给你送伞的……”天宝委屈的垂下脑袋。
“笨伙计！”离莫无奈的摇着头笑，“你看，现在咱两都淋雨了吧？”
“对不起……”天宝动作麻利的脱掉外套，“掌柜的，你用这个挡挡雨吧，比没有的强……”
“我不要你的。”离莫拽着天宝的手腕往药铺走，一边说，“早知你要给我送伞来，打死我都不会接受施小姐的伞。”
天宝跟在离莫身后听闻此番话，一时悲喜交加，抬眸望向掌柜的，在雨中他的背影如此清秀，挡在他之前，像是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一把拽住他，为他挡下一切困难……
“掌柜的……”天宝唯唯诺诺道。
“嗯？”离莫随意的答。
“你的旧交……寻来此处了……”天宝始终盯着离莫背影看，分明看到他的身影一滞，继而转过身来情绪激动的问，“你说司徒来了？他告诉你他是我的旧交吗？”
原来这位旧交叫司徒。
天宝见离莫此番反应，心中难免惆怅，失望的道：“嗯，他说他是你的旧交……”
离莫的双眸倏尔用上了激动得泪花，他颤抖着自言自语：“司徒，司徒，你果然没骗我……”
他拽着天宝走得更快了，天宝望着他激动得身影，陡然感觉，这是何等可望不可即的身影……一瞬间感觉好近，好近……下一瞬却发现，这不过是他卑微的心可笑的错觉……他永远在天边，即使自己用尽全力，也无法抵达……
此刻离莫的心中正是汹涌澎湃。
今日他去了那幢小木屋，在哪里等了许久，司徒羽却并未出现。他想或许是他错过了司徒羽下凡的时间，他绕着小木屋细细看了好久，却仍一无所获——没有司徒羽留下的痕迹、没有任何的暗号……什么都没有……他甚至怀疑司徒羽是否忘了那约定。
他终于来了！
他终于来了！
自己的等待果然没有被辜负……
走到药铺门口时，雨微微有些小了，离莫一边抖着身上的雨一边激动得闯入屋中，口中那句欣喜的“司徒”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一抬眸却陡然间愣在了原地。
“别来无恙！”椅子上一身黑衣的那俊美男子邪邪一笑，慵懒清贵的靠在椅背，似乎看不到离莫表情后深深的失望与震惊。
天宝从后面跟上来，望着掌柜的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的样子，轻轻的撅起了嘴，失落的回房去了。
“司徒羽呢？”离莫的情绪显然是有些激动，胸口微微起伏着。
司徒墨挑眉看了看他，抚弄着鬓发懒散道：“他已经想通了，不会同你来人间。”
“不可能！”离莫歇斯底里的大吼了一声。
屋内的天宝闻声，细一想，就算再深的感情也无需这么嘶吼吧？这不像是昔日的密友，倒像是……敌人！
天宝不由得心中一惊，忙偷偷躲在门缝后偷瞄。
司徒墨站起身，轻蔑的笑了笑：“你以为这穷苦的日子谁都喜欢吗？”他走近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离莫身边，脸上满是讥讽的笑意，“离莫，不要傻了！司徒羽让我来，就是来通知你，从今后，再别去烦他！”
“不可能……不会的……”离莫坚毅的摇头，“你在骗我！我说过要你还我一个完整的司徒羽，否则……”
“否则什么？”司徒墨不耐烦道，“如今天庭开恩不杀你，已经是万幸了！你可别不知好歹！”
“不杀我？”离莫眯起双眼，“是不是司徒羽，他甘愿留在天庭，保住我性命？”
司徒墨不说话，一把推开离莫，径直走出了屋子。
离莫在后面大声道：“那你告诉他！我离莫宁可死，也不愿无他！”
司徒墨并不回头。
屋外，雨声已止。夏日的雨正是如此，来得毫无前兆，去得毫不留恋。
被雨水洗刷得透亮明丽的天地间，那黑衣男人傲然离去。
离莫咬咬牙，一拳恶狠狠的捶在了桌上，桌面的茶壶也被震得狠狠一晃。
天宝惊讶得望着这一切，不敢出声。
司徒墨走在屋外湿漉漉的街道上，心里顿生了几缕迷惑。他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不想杀离莫。
既然杀了离莫，最终他也要被王母归类为背叛自己的人，既然离莫是洛嫄深爱的人，他何苦杀离莫？
他真希望离莫就这样，什么也不知道，宁静的活在人间，对天庭的一切都死心……
若他和司徒羽一起被处死，从此前尘尽散，恩怨终了。再有谁欲杀离莫，与他无干了。
天宝烧好了晚饭在餐桌等了掌柜的好久，可是掌柜的却久久不见来，他不禁有些担心。
今日那黑衣男子与掌柜的对话，他虽没听懂，却感觉掌柜的很愤怒，很难受。
他偷偷潜到掌柜的放门前，屋内燃着一盏豆大的灯，小小的光晕像萤火虫的光，悄然投落在纸糊的窗户。天宝将窗纸轻轻捅破，看到掌柜的无神的坐在案前，双目呆滞，形如木偶。
天宝觉得心疼极了，掌柜的白天夜晚总忙个不停，如今偏偏还有此番事来打扰他……
他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那奇怪的人留下，若他告诉那奇怪的人，离莫不是这里的掌柜，也不住这里，那该多好啊！
天宝回了餐桌，亲自盛了一碗饭，又将掌柜的爱吃的菜细心的挑在碗里，抬着到了掌柜的房门口，犹豫了一阵，轻轻扣着房门。
“进来吧。”
离莫的声音难辨悲喜。
门被咿呀一声缓缓推开，悠长的开门声如穿越了几个世纪落在离莫的耳朵，他转头去看天宝——这个瘦弱的少年，端着一碗散发着香味的饭菜羞赧扭捏的走了进来：“掌柜的，你还没，吃饭……”
“哦，放那吧。”离莫随手往面前的桌一指。
天宝嘟着嘴将碗放好，看看离莫，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离莫似乎看出了天宝的踯躅。
天宝忍了忍，道：“掌柜的，是我让那个人来，惹你生气了吗？”
“不是。”为了安慰天宝，离莫尽量笑了笑。
天宝垂下头，淡淡应声道：“哦。”
“行了，你出吧。”离莫佯装去端那碗饭，天宝失落的将头垂得更深，低声道：“嗯。”
“语调不大高兴？”离莫挑挑眉。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越来越不了解你，或者说是从来没能了解过你……你的世界我都不懂，甚至连安慰你都不知何从下手……”天宝扁扁嘴，大大的瞳孔里装着一汪清澈的泪水。
离莫拍了拍天宝的脑袋：“笨伙计，掌柜的好着呢。倒是你，成天想法多得可怕！”
天宝看看离莫，心里悄声道：“但愿如此！”
他离开了离莫的房门，连晚饭也没吃，便早早回了床上躺着。
离莫坐在床沿，盯着窗外出神。
半生消磨，他不信这是结局！
他相信司徒墨是骗他的！
他要找到司徒羽，亲自找到他，亲自问清楚！
青山绿水，烟柳画桥，笙歌繁华，人间正如画卷中。
离莫一如往常的起了个大早，却发现天宝早已起床将药铺打扫赶紧，买来早餐，开了门。
“天宝，你今天是怎么了？往常这些可都是我做啊！”离莫惊愕的问。
天宝将早餐递到了离莫面前，不好意思的道：“这些本该是我做的事，却从来都让掌柜的你做，今天早上我突然觉悟了！哈哈……料定你昨晚没吃那饭，饿了吧，快吃吧！”
离莫微笑着接过，拆开，是一包桂花糕。
他拈了一块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问：“你呢，吃过早餐了吗？”
“早吃过了！我去王叔那买了好大一张鸡蛋饼呢！”天宝咯咯的笑着，一边翻看着草药书。
“我交给你的功课学得怎么样了？”离莫又问。
所谓功课，其实就是治病抓药的学问。
“好难！”天宝苦着脸，“掌柜的会就好了，我可是愿意给你打一辈子工的！”
“没志气！”离莫瑶瑶头，复问，“若我不在呢？”
“你不在？”天宝挠挠脑袋，“那我去码头扛货啊！”
离莫打量了天宝一下：“就你这竹竿似的身体？”
天宝翻了个白眼，笑嘻嘻的道：“所以你可千万不能走啊，不然我又得成那个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天宝了……”
离莫叹了口气，严肃地说：“天宝，我可能要走了，去多久，我不敢保证，或许一两年，或许十几年，或许……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天宝震惊的看着离莫。
离莫不说话，也不再看天宝，只是垂着头，满腹心事的看着那碟桂花糕。
离莫的眼泪突然哗啦一下滑落下来，他小心的问：“掌柜的，那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吗？”
“有缘再见吧。”离莫其实也很舍不得这小小的孩子，那双涉世未深的眼里装满了同他幼时一般清澈的懵懂……
天宝似乎很不甘心：“可是……”
“没有可是！”离莫打断他，“药铺我留给你，所有的银子我都留给你，你再聘一位懂得医术的人来，妥善经营，好生保重。”离莫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完，起身欲走。
“掌柜的……”天宝扯住了离莫的衣襟，双眼通红，“我可以……抱抱你吗？”
离莫不语，天宝一把扑在离莫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许久之后，哭声渐止，他松开了离莫，问：“掌柜的，你会忘了我吗？”
“哭得我的衣服上全是鼻涕眼泪，想忘都难啊！”离莫无奈的苦笑着摇摇头，这还真是个重感情的小屁孩！
天宝扑哧一声笑了，离莫也微微一笑，道：“有缘再见！”
“保重！”天宝站在原地望着离莫渐远的身影，泪再一次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