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二卷第十七章
“白鄂赤蝶。”离莫一步一步往前走着,雨不停歇的砸落在他们身上,他不停的眨眼,雨还是不客气的滑落他的眼眶,他的睫毛也被雨坠得下垂,还有鼻尖、唇珠、下颌……雨不停的落,不住的落,如同在叹息感慨一段凄绝的故事。
毫无征兆的,雨突然又小了,再然后,只是三三两两的落几滴便停了。
离莫感觉到怀中那人痛苦得微微扭动,他尽量挑平的路面走,一面轻微的抖动对他造成巨大的疼痛,他想起天宝冲进火光中的那身影,义无反顾得如同奔赴世界末日也在所不辞,心里竟是无限的感动,他问:“天宝,你怎么那么傻啊?”
“因为没了你,天宝活着,也就没趣儿了……”天宝努力冲他眨眨眼。
看着天宝这幅模样,离莫心里满是心疼。
到了白鄂赤蝶,天宝已疼得昏了过去。离莫将天宝小心的放在床榻之上,解开他的衣扣,为他轻轻擦干了他的身子,又亲自去配药,等药配来,已是夜半时分了。
他盏着灯推开天宝的屋子门时,看见天宝已经醒了,正等着黑溜溜的双眸凝视着他,微笑道:“天宝又让掌柜的劳神了。”
离莫笑了笑,坐在天宝旁边,细心为他擦药,天宝疼得丝丝吸气。
离莫突然想起了当初自己也曾这么为司徒羽上药,而如今,物是人非。
他的心里不免有几分伤感,神情恍惚,竟突然下手重了些,疼得天宝哇哇大叫,离莫陡然回过神来,皱着眉愧疚道:“我该死我该死!是不是很痛啊?”
天宝扭着眉毛不满的道:“你试试啊!”
离莫轻轻笑了笑,风淡雨轻的笑意如清风般刻如天宝的骨髓。他一边上药一边调笑道:“幸得好没伤到你这张瓷娃娃一样的脸儿,否则再过几日的婚期你可如何是好?”
“大不了你帮我抵着呗!”天宝也开玩笑的道。
离莫笑了笑,摇摇头,继续擦药。
“你轻点儿啊掌柜的,我这可是人肉!”天宝不满的努着嘴。
“好好好!”离莫轻轻地笑着,将最后一个好字拖得长长的。
天宝睁大眼睛细细看着离莫,问:“掌柜的,你知道方才你抱我回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嗯?”离莫挑挑眉,继续擦药。
天宝偷笑着道:“我在想,掌柜的,你长得可真好看啊,连着急起来的样子也那么好看……”
“我真是那你没办法……”离莫好笑的摇着头。
“掌柜的……”天宝一副扭捏的模样。
“又怎么了?”离莫故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
天宝犹豫了片刻,小声道:“你方才说带我回家,可是白鄂赤蝶里不是我的家,白鄂赤蝶是你和你的旧交的家……我……只是帮你们看店的……”
“乱说什么啊?”离莫佯装生气,心里却十分心疼天宝,“白鄂赤蝶日后便是你我的家,其余的人,都不是。”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被隐隐替换了,好像天宝,突然比司徒羽更有分量了……
“哎呀!疼死了!”天宝大呼一声,不满的撇撇嘴,“掌柜的,你能不能用点心啊?”
“那你自己来啊!”离莫佯装生气,“或者等过几日成亲了,让你媳妇儿亲自给你擦药啊!”
天宝不高兴的翻了个白眼:“掌柜的,你能不能别老提我成亲的事啊?”
“怎么了?你还害臊啊?”离莫强忍着笑。
“我不想成亲了……”天宝垂下眼帘。
“胡说什么呢?好不容易要有个家了,你不成亲?”离莫瞪他。
天宝不再说话,装作很十分困倦的模样阖眸睡去。
离莫也不打扰他,擦完药后替他将衣裳拉好,掖掖被角后面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子。
这一夜离莫彻夜未眠,他半躺在天宝屋外的藤木椅上,这个下午发生的事已足够混乱了,他真生怕天宝半夜里再出什么差错,比如忘了自己身上烧伤,猛地翻身……
借着纸糊的窗,清淡的月光铺进屋中,离莫抬头去看,眸子清澈透亮,如同一个赤子一般。
离莫在火光中扑向他的模样,多像他在天庭那日义无反顾走向瑶池的模样啊……
他叹了口气,胸口突然一阵钝痛,司徒羽的影子在他的脑子里不住的晃动晃动,搅得他倍加难受。屋内的天宝正睡得熟,均匀的呼吸声缓和的起伏着,他静静的听着天宝酣睡的声音,忍不住的轻轻微笑起来,有天宝在这人间,就算只活一天也像拥有了一万年的快乐,就算活上一万年也嫌时光太短暂。
他想,就为了天宝义无反顾得冲向他的那一瞬,他就陪着天宝走完这一世吧,等到天宝生老病死,他再上天庭救司徒羽。
“呀——”
屋内忽然传来天宝轻微的吃痛声,不用也知道他肯定是翻身弄到了伤疤。离莫忙推门而入,天宝已睡熟了,胸膛的的衣衫散开处隐约可见那狰狞的疤痕,毒瘤一般丑陋的附在他白净的皮肤上。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离莫伸手轻轻抚了抚,天宝的眉缓缓舒展开了,他恬静的睡着,均匀的呼吸使他的身体微微一起一伏,黑暗中那张标致俊美的脸模糊得有几分不大真实。
离莫俯下身,将唇缓缓凑向他的额头,却在快覆上的那一刻,突然犹豫了片刻,只是伸手替他轻轻拨了拨散乱的发丝,微笑着退出了天宝的屋子。
屋外月色凄寒清凉,可惜没有落花,也无人对弈。
人间这般,月锁重楼,唯叹万般,皆仲象。芸芸众生在这仲象中挣扎轮回,人鬼神魔、佛祖修罗,无一例外。
说到底,这大千世界一切皆为虚无,得与失皆是因缘合和的假象,可为何偏偏,就是放不下?
斜光穿破朱户之际,在屋外徘徊了一夜的离莫正欲到厨房中为天宝煮些粥,朱漆的木门顿然被砸得乒乓作响,离莫皱着眉转过身子,见到一群手操棍棒刀器的壮年义愤填膺的涌入了院中,离莫抬眸望了他们一眼,一群人便吓得脸色惨白,往后猛地退了一步。
“你们要做什么?”离莫压低声问。
其中一个男子怒吼:“你这个妖怪,快把天宝交出来,我们要保护天宝的安全!”
“保护天宝?”离莫眯着双眼,口吻略带一丝嘲讽,“昨日天宝被火焚烧之时,你们为何不去保护?”
“这……”男子哑口无言。
“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是你故意害天宝!从前我们那么信任你,讲你当做神一样对待,谁知你怎么恶毒!”有一个自以为聪慧的吼道。
其余的壮汉便也都附和着他,“妖怪”、“滚出天虎城”、“交出离莫”、“表里不一的怪物”等等话语夹杂着辱骂声此起彼伏。
离莫担心惊扰了熟睡的天宝,便一挥长袖,布下了结界,将那群壮汉控制其中,使其声不外出。
离莫走上前一步,惊得那群手拿武器的壮汉们连退三步。
离莫平静的道:“首先,我会离开天虎城的。我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等一个旧交,而今已等不到了,所以早晚,我比离开这里;其次,不管你们相信与否,杀人,不是我的本意,我怜天下苍生,我虽非神非仙,然而却有一颗向善的心,只是我非佛祖,尚且不愿为不杀生而自杀——我若不饮人血,必死。我有愧疚之心,但不代表我会自杀,我还要留着我的生命有用,在不能完成我的计划前,我不能死;最后,天宝,我是不会交出来的,他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要在天虎城陪伴着他,除非他死,否则我不离开。”
壮汉们听完这番话,更加激愤:“哼!你的意思也就是,人,你还会继续杀;天虎城,你也继续待着;而天宝,你更不会交出来?”
“嗯。”离莫点点头,“趁我尚未发作饮血的兽性前,劝你们离开这里。”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欲走,却又犹豫着,开口问:“你如何保证不伤天宝一分一毫?”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离莫冷冷的说完,挥袖间便解除了结界,转身回了屋中。
众人虽万分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悻悻离去。
离莫煮好了粥端到天宝屋中,天宝已醒了,眨巴着水雾朦胧的双眼望着离莫,轻轻笑道:“掌柜的,有你今日下厨为我煮的这一碗粥,天宝此生无憾了。”
离莫故意不高兴的道:“哪里是一碗啊,我分明煮了一锅!”
“那天宝岂不是三生有幸?”天宝露出明媚干净的笑容,支着身子欲坐起来,然而皮肉烧伤处拉扯的疼痛却使他低呼一声,只好作罢。
“呀!”离莫紧张的放下粥,去扶天宝坐起来,“你不知道你受伤了吗?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管,我照顾你。”
天宝闻言,情绪激动极了,撇撇嘴就要落泪了,他抬眸望着掌柜的因他而紧张的那张绝世的脸,小声说:“我好希望我是你那位旧交,如若我能被掌柜的那么惦记,纵然赴汤蹈火,我也要到你身边,万死不辞!”
离莫本就天生感性,经天宝这一番话,一时竟泪光闪烁。
他端好粥,一勺一勺吹凉再递到天宝唇边,天宝粉色莹润的唇一张,便吞下了那一勺粥。
“好吃不?”离莫看着天宝吃得那么急得模样,心生好笑。
“嗯嗯嗯!”天宝来不及咽下口中的粥便高兴的点着头,含糊不清的道:“掌柜的煮的粥乃人间绝世美味!”
离莫被天宝逗得发笑,胸口却突然猛地痛了起来,他感觉头开始有些晕,呼吸也不大自然了,他知道他需要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