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一卷第六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窸窸窣窣的雨一夜打湿了屋檐下的幽阶,次日初霁的街头巷尾响彻各种叫卖声。
一袭轻纱绯色长裙的阿娆回到杏花楼用半生的积蓄为自己赎了身。于她而言,云开雾散,犹如此刻的日光。
趁着阳光正好,久养深宅的阿娆袅娜走进一家酒楼,眉目含笑,春风满面的坐下点了帝都久负盛名的胭脂酿。
阿娆慵懒支着一只白玉素手坐在桌前,脸上凝着难得的笑靥,另一只手盈盈握着酒瓯,怡然自得,一时忘却了她尚“有孕在身”。
逆光而坐于窗前独自倾觞的阿娆无疑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春风美酒、春晖美人。
“姑娘好雅兴。”
一声醇厚饱满得如芭蕉叶上滚落的露珠般悦耳的男声响起,阿娆举首,看见面前的男子正轻嗅一枝刚刚折下的花枝,光线顺着他俊美的面庞滑落,眉心晕开一粒枚红色痣,如瀑青丝被高束而起,簪着一支素净的檀木钗,一身紫色暗锦团花长袍,仙风道骨之姿无以言说。
阿娆一惊,握杯的手不禁一抖,慌忙放下杯站起身福了一福,仍旧是笑脸盈盈:“阿娆见过六皇子。”
“这里是定风国,阿娆姑娘大可不必行此礼节,叫我离公子便好。”离莫微微一笑,自顾自坐下,“阿娆姑娘请坐吧。”
阿娆定了定神坐下来,另取了一支酒杯为离莫斟酒:“离公子来定风国,这胭脂酿必须得尝一尝呢。”
离莫挑挑眉:“哦?是吗?那在下真是多谢姑娘美意了。只是……”他假装惊讶,凑到阿娆耳边轻声问,“姑娘饮酒,不怕伤及腹中胎儿?”
阿娆似乎早已料到,故作震惊之态:“酒会伤及胎儿?”
离莫暗自好笑,接过阿娆递来的酒一饮而尽,起身道:“阿娆姑娘好自为之,在下告辞了。”
阿娆望着离莫渐远的背影,原始的好兴致一扫而光,她紧了紧手中的杯,咬牙道:“离莫,是你先不让我好过。”
“司徒司徒!”离莫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司徒羽练琴的琴房,下人暗自扶额,这位苍月国的六皇子还真是死皮赖脸,自从上次来了似乎就没有走的意思了,难道苍月国真的差六皇子的口粮么?最重要的是如今的他与来时简直判若两人,原来只觉他有着宠辱不惊的淡然,可此时一如稚齿孩童……
以自家公子的性格,哪里管你什么苍月国的六皇子,恐怕定风国的皇帝打扰了他练琴,他也会立刻虎着一张恨不得要吃人的脸。可是苍月国的这位六皇子这个月内已频频打断他练琴多次了,公子虽责怪六皇子,却诡异的面色温柔,语气……呃……宠溺……
老管家都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又暗笑自己多虑,公子自幼孤独,如今得与六皇子相处融洽,情同手足,夫复何求?应当高兴才是!
“我不是说过我练琴时不许打扰吗?”司徒羽停下拨弄手中的弦,无奈的瞪着离莫。
“司徒,阿娆肯定没有怀孕!你当不成新郎官儿了!”离莫欢天喜地的坐在了司徒羽身旁。
司徒羽:“何出此言?”
离莫:“有孕在身之人敢喝酒?莫非她想让你的孩子天生畸形。”
司徒羽:“……离莫兄好像喝酒了?胭脂酿?”
离莫:“你属狗?”
司徒羽:“非也。”
离莫对着司徒羽呼了一口气:“美人做东,不喝实在是辜负了。”
司徒羽伸手摩挲过雕着繁华花卉的琴,一时似想起了什么:“在下做不成新郎官,离莫兄似乎很高兴?”
离莫呵呵一笑,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司徒这么好,庸脂俗粉如何与之相配。”
司徒,你这么好,除了痴痴等了你千载的离莫,谁能与你相配?
前生如此,今生亦然。
是夜。
阿娆轻轻叩响了司徒羽的房门。
“谁?”司徒羽正欲灭灯。
阿娆柔柔道:“是我,阿娆。”
司徒羽吱呀一声开了门,借着月色看见阿娆白净秀丽的面容:“还未休息吗?”语气里竟生冷淡,与当日在她耳边说着:“自然想你”时的司徒羽有着天壤之别。
阿娆不禁吸了口气凉气,细声细语道:“公子,妾身愚昧,不知饮酒会伤及胎儿,离公子邀妾身小酌一盏后方告知妾身……”她的声音越发的小,直至细若蚊蝇。
司徒羽眯着眼看了看她,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阿娆吃疼的欲抽回手,带着哭腔道:“万望公子莫怪阿娆……”
“你听好,离公子是我司徒羽的灵魂知己,今后若敢再在我面前造他的谣,我就让你死。”司徒羽也不知何故,听见阿娆这么说离莫,心里顿觉十分不快。
“妾身知错了。”阿娆泪眼朦胧,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掩饰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气。
“回去吧。”司徒羽放开她的手腕,“明日我请御医好好为你把把脉,看看孩子如何。”他故意将“好好”二字加重,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阿娆一怔,点头道:“妾身回去了,公子也要早些休息,莫为此小事伤神。”
看着阿娆走远了,离莫从树枝上跳下,震落了指头的粉杏,“其实也不用这样对她。”
醉在一城春烟中的姣花映照在他的脸上,令司徒羽有几分失神。
“司徒,不用赶尽杀绝的。”离莫垂了垂眼眸。他太了解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了,甘愿为其生、为其死,甚至是为了一句不确定的许诺痴痴等着来生,这些这些,爱着的人都敢去做,更何况一个为爱而生的谎言?
“离莫兄藏在树上就为偷听?”司徒羽好笑的望着离莫。
“这倒不是,本公子只是偶经此地,听闻有人说本公子是他的灵魂知己,就顺势飞上花树听听而已。”离莫很为那句“灵魂知己”自得,扬起了嘴角。
“我刚刚给她把过脉了,她并未怀孕。”司徒羽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怒气,“我最厌恶的,就是撒谎骗我的人。”
离莫心一惊,又想起前世在迷离的瑶池旁,司徒羽一身白衫,半阖着眼躺在离莫怀中,死死拽住离莫的衣袖颤抖着说:“莫儿,来世,再也不要骗我了好吗?”
“离莫兄,你怎么了?”司徒羽唤了离莫一声,离莫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明日给阿娆些钱让她走就是了,别为难她。本公子困了,回房休息了!”离莫摇着手中的碧绿青玉一摇一摆的走远了。
司徒羽眼角噙着笑意地遥遥头,关了房门休息了。
月色惨淡下来,花香袭人的院落深处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司徒羽的房门,黑暗里发出一声深不可测的诡异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