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芷蕙换了平日里不穿的风衣,并且戴了墨镜和宽大的太阳帽,在镜子跟前端详了一下,确定一般熟人都认不出自己为止,这才急匆匆的下了楼。预备打车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这样仓促的奔过去,是很难找到侄女的,一是她不知道小侄女现在的名字叫什么,很难在医院查到她住的那个房号,其次,她们现在长什么样子,她也很难想象,就算是擦肩而过,也未必认的出来,那样就错过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于是,灵光一闪,她决定先把安金权引过去,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于是她在附近买了一张电话卡,用电话里女人的口吻,发了一条短信给安金权:“妇幼保健站,你可以来。”
她知道安金权收到短信一定会打过来,询问具体的房间号,于是她火速的拔了电话卡。
到保健站的时候,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躲在电话亭的一侧,等待着安金权的出现,果然,十多分钟以后,安金权戴着一个墨镜从一辆的士上慌慌张张的走了下来,然而,他并没有急着进去,他在门外犹豫了两三分钟,这才终于痛下决心,走了进去。
何芷蕙马上尾随其后,装作不经意的普通病人家属。
住院部是在三楼和四楼,一楼的大厅里很热闹,很多孕妇和幼儿以及各种年龄层次的家属,有一个中年妇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旁边一起走的,还有一个提着保温饭盒的年轻男子。
“走快点,都到饭点了,宝薇和她妈一定饿坏了。”妇人督促着男子,从年龄以及面相上判断,这是一对母子。
“知道了,这不是走的蛮快了嘛。”男子面无表情的说。
“哼,要不是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你,你根本不知道回来吧?那事谈妥了没?”妇人压低了声音问。
“妈,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有机会我会好好跟你说。”男子也同样的压着声音。
正在走楼梯,何芷蕙跟在这对母子的后面,所以听的一清二楚的。
安金权在最前面,他并没有往后看,就算看了,也认不出,以及想不到。
“你呀,对林宝薇好一点!”女人又突然来了一句。
“知道,她是你儿媳妇,你孙女的妈,我不会亏待她的!”男子又说。
“怎么说话呢你!”老妇人有些不满意的看着女儿:“她也是你的老婆,你合法的妻子,这一点你别忘记了。”顿了一会,妇人又想了起来:“你媳妇不容易,她那个老娘更不容易,生不出孩子来,直到快五十了,才收养了你媳妇,这老来得女,你体会不了,还有你媳妇,听说亲生父母是出车祸死的,那时候她来我们村,都八岁了,失去双亲的痛,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些正常人可以体会得到的,所以你要一辈子对她们好,知道吗?”
何芷蕙听的心里一颤一颤的:“她的儿媳妇,怎么和我的小侄女这么像,八岁父母出车祸,失去双亲,难道……”何芷蕙不敢往下面想。
只见安金权也转过了头,往后面看了看,然后放慢了脚步,故意让这对母子走在了前面,何芷蕙见安金权与自己所想一致,于是也更加的放慢了脚步,跟在了安金权的后面。
这对母子到了目的地,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安金权见门关了,于是凑了过去,透过玻璃往里面看。
何芷蕙坐在了距离不远的休息椅上,假装着玩手机,实际上观察着安金权的动静,只见安金权的越来越热,最后不得不掏出了手帕,擦额头上的汗珠,最后,他虚脱的在另一个休息椅上瘫坐了下来。
忽然门开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走了出来,何芷蕙的心狂跳不已,差点控制不了自己上去相认,心中不停的呼喊着:“采薇!采薇!我的采薇!”
“蔷薇姑娘!蔷薇姑娘!请留步!”内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追了出来。
只见刚刚的这位姑娘转过了头:“阿姨,怎么了?”
何芷蕙不由得震撼,内心一阵排山倒海的疑惑:“她是蔷薇,蔷薇出落的这么苗条了?是真的吗?真的是蔷薇吗?”
老太太走到蔷薇跟前,拉着蔷薇又走远了一些,语重心长的说:“蔷薇姑娘,我请你以后不要再和宝薇来往了!”
何蔷薇心中一惊:“阿姨,我不明白为什么?”
“蔷薇姑娘,算我求你了,我就这一个女儿,我把她当宝贝一样宠爱,我不希望她有任何朋友,我只希望,她能在有生之年,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我这个老太太,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一颗苦心。”林老太向何蔷薇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何蔷薇被深深的刺痛了,也还了老太太一个礼,转身走了。
“对不起,何小姐!”老太太泪流满面,哭的稀里哗啦的。
良久,她擦掉了眼泪,稳定了情绪,调转了身子往回走。
正好的迎上了已经站起来的安金权:“姑奶奶!”安金权心虚的唤着。
老太太陡然定住了,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但只停顿了那么几秒钟,她就反映了过来,马上拉着安金权就往偏僻处走去。
何芷蕙这才反映过来,何采薇就住在这个病房,今天之前还不会离去,而何蔷薇就不同了,她得知道她现在住在哪儿,过的怎么样?
于是她飞快的往楼下跑去,已经错失了两三分钟,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她。
她一口气追到马路边,也许是因为天意,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这会的出租车十分的难打,何蔷薇一连等了两三个车子,都被别人捷足先登,她正有些懊恼。
何芷蕙已经看见她了。她原本想就这么上去认了自己的侄女,可是又忽然想起,她这么多年不回来相认,无非就是生了他们的气,要是这样认亲不成,反而把她惹恼了,她都不知道下一次还能在哪里再见到她,所以她打算静观其变,尾随其后,看看她住在哪里。
就这样一前一后,何芷蕙来到了何采薇茶业坊。
下了车,何蔷薇正要跨进店里去。
“蔷薇!”何芷蕙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喊出了声音。
只见何蔷薇一阵,转过了头来,姑侄两个四目相对。
“姑姑!”何蔷薇脸上一阵泛红。
“蔷薇!”何芷蕙又是一声呼喊,上前来将何蔷薇搂在了怀中:“孩子,你受苦了!姑姑对不住你!”
江牧正在店里玩电脑,突然看见妻子回来了,却没有进来,还和一个妇女搂在一起,不由得前来看个究竟。
何蔷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起姑姑的手说:“姑姑,这是我老公。江牧,这位是我的姑姑,之前我跟你说过的。”
“姑姑,请进来!”江牧马上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何芷蕙犹豫了一下,看向了何蔷薇。
“进来吧,姑姑,我泡茶给你喝。”听到侄女这么说,何芷蕙这才释然的笑了,开心的走了进去。
“我看要不然把门拉下来吧,我们请姑姑上楼到家里去。”江牧征询着妻子的意见。
“嗯,有道理!”何蔷薇连忙把姑姑带到了家里的客厅。江牧则忙着关上了店门。
做到了宽大的客厅里面,何芷蕙发现屋子里空落落的,于是好奇的问:“你没有和公婆住在一起啊?”
“住着呢,他们最近旅游去了,改天他们在家的时候,我再请姑妈来家里吃饭。”何蔷薇一面泡茶一面和姑姑聊天。
“蔷薇,你恨姑姑吗?”何芷蕙突然严肃的问道。
“不恨!姑姑,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其实,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只是这些年,我独惯了,就不想去打破了,我回去看过你们,看见你们生活的很好,我也很满足。”
“你……”何芷蕙忽然克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哭了起来:“蔷薇,你和采薇,都太懂事了,姑姑明白,明白你们是希望我们幸福,希望姑姑幸福,姑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
“别这么说,姑姑,你看我现在过的很好不是?”何蔷薇说着,温暖的递上了手纸。
何芷蕙擦干了眼泪,问道:“采薇她恨你姑父吗?”
“啊?”这句话让何蔷薇很莫名。
“姑姑知道,你和你妹妹采薇,早就相认了,姑姑高兴,只是希望采薇不要恨你姑父……”何芷蕙强压着喉头的哽咽。
“什么?采薇与我早就相认了?姑姑,你这是听谁乱说的?”何蔷薇惊讶。
“蔷薇,我都见你去医院看她了,你还不承认,我知道了。”何芷蕙忽然顿悟:“采薇不让你告诉我们是不是,她是不是不想认我们了,她恨我们是不是?”
“我去医院看她?”何蔷薇的脑子忽然转了过来:“等等,这么说,你刚刚是在医院跟踪我过来的?我是去医院了,不过不是看采薇,我是去看我一个结拜的妹妹。”
“什么?”那个产妇不是采薇?怎么可能?”
“是啊,她叫林宝薇,真的是我一个结拜姐妹。”何蔷薇解释说。
“但是……”何芷慧还想继续争执下去,可是她发现,一旦她说出去,就势必要把采薇被卖的事情,以及今天听到的电话说出来,可是这样的话,只能让蔷薇更恨安家了,与其再加一层恨意,不如先把采薇认了,然后再从长计议。
计议已定,何芷慧就告别了何蔷薇。
的士行驶在灯红酒绿的夜色中,何芷慧只觉着犹如梦幻,然而这一切都在真实发生着,她不由得在内心里说,蔷薇,我一定会把采薇带回来,等到我们大团圆的那一天,十五年前欠你的,今年一并还给你,希望一切都不要太晚。
何芷慧走后,何蔷薇在客厅里沉吟了老半晌,她临走前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何蔷薇总觉着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明明很肯定的认为林宝薇就是何采薇,却最终不做解释,以离开作为逃避的借口,这让何蔷薇愈发的觉着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的简单,但她又百思不得其解。
江牧端了一杯牛奶过来,轻声轻语的说:“薇薇,喝牛奶了。”
何蔷薇沉思在刚才的问题里,完全没有察觉到外界的事物。
江牧见何蔷薇皱着眉头,就知道她一定还在想那些事情,于是碰了碰何蔷薇,何蔷薇才回过神来,接过了丈夫手中的牛奶。“你是不是在想,姑姑为何把林宝薇当成妹妹采薇?”
“是啊。”何蔷薇呷了一口牛奶。
“姑姑刚刚是在医院门口跟踪你回来的?”江牧又问。
“嗯,是啊。”何蔷薇有点纳闷。
“你有没有想过,你去医院是即兴的,姑姑不可能是因为跟踪你而去医院的,如果那样,她没有进到病房里面,所以不可能肯定里面的人是采薇。”江牧细致的推论道。
何蔷薇领会了:“这么说,姑姑是因为,不知道在哪儿得到的消息,断定在医院生孩子的林宝薇就是何采薇,所以去的医院,然后在医院里听见林老太叫我何蔷薇,所以跟踪我出来的,她看见我去看林宝薇,所以认为我已经和采薇相认了?”
“对对,事情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江牧赞许道。
“可是,暂时先不说姑姑怎么知道宝薇是采薇的,就说我与宝薇认识这件事,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宝薇的身世,再说她来我们茶馆很多次,如果她真是我妹妹,她应该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才对啊?”何蔷薇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只能说明,她不可能是我的亲妹妹。”
“等等……你们小时候的约定?你是说茶馆的名字用采薇的名字这件事情吗?”江牧突然灵光一闪,见到妻子点了点头,江牧眉飞色舞的说:“可是,林宝薇来我们这好几次,茶馆是在肖可可的名下啊,叫做可可茶艺,你忘记了?”
何蔷薇如梦初醒:“没错没错,我怎么都忘记了。”可是她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是她的母亲是林老太啊。”
“那也有可能不是亲生的啊?你看她俩年龄差距这么大,按年龄算,林老太是四十岁上才有林宝薇的,你觉着这事可能不?”江牧又一次一语惊醒梦中人。“不论怎样,今天先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求证,不就对了吗?”
“嗯。有道理。”何蔷薇刚说完话,一阵呕吐感就涌了上来,她连忙跑到卫生间里,把刚刚喝的牛奶吐了个干净。把江牧吓了个半死,以为妻子得什么病了,不料何蔷薇笑嘻嘻的:“老公,你要当爸爸了!”
江牧被这一喜讯惊的非同小可:“真的吗?我真的要当爸爸了吗?”
“真的,我今早验过的,因为忙,所以就没来得及告诉你。”何蔷薇说完,用手骄傲的撑着后腰,走进卧室去了,江牧欢呼着也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