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亦叶最是清闲,什么也不想,嘴里吟诵,也不知是什么句子,想必是歌颂的,大家这样良久,爱五爷才轻轻推开陈鱼,说道,瞧瞧我这徒弟,哎呀,哎呀,不由得搓手,似是很不好意思。陈鱼心说,你这徒弟怎么拉,哼哼哼哼,却不自觉的拿眼看了柳树一眼,见他正笑看自己,不由别过脸去,脸色更红了。爱五爷又是哈哈一笑。
陈鱼对忽然说道,咦,师傅你怎么在这儿的,还救了他们几个?爱五爷说道,我的乖徒儿终于想起我来了,快向你的师长问好,就介绍了,柳树听得那和尚道士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恶和尚唐古拉与侠道士风亦叶,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那恶和尚生的可算怪异,一身的锦绣袍子,隐隐做成僧袍的模样,头发很象和尚的样子,却留了三簇毛,一簇紧紧的贴着额头,一簇占据了脑后,顶门位置也留了一簇,传说中他要发怒了,只要拔了一簇毛,就立刻火冒三丈。所以你千万不能动他的那三簇毛,连动也不能动。否则他的禅杖可要向你的脑袋砸了下来,那禅杖在江湖的传闻中有135斤的斤两,一般人拿了也吃力了,更别说用来砸人了,这禅杖舍却重外,还另有玄机,今日这样的情形他都不曾使得,可见他对他宝贝的紧。
又看那风亦叶,羽扇纶巾,谈笑文雅,要不是他作了道士打扮,说不定会被别人认作意气风发的大儒生。其人甚有侠义之风,看他举止投足,柳树就暗暗生了好感。他见柳树朝他观望,回以一笑。柳树也一笑,继续看他的扇子,七根钢筋连成扇面,扇面上并非糊以白纸,也非是劣布,看样子竟是上好的锦绣,应是苏州一带的产物。他倒也舍得,在锦绣上凿出许多的洞来,估计是为了扰敌所用。扇边更有丝带,注以内力,可如佛尘一般。这道士也不是名不副实。
柳树自管打量,那边金小菊与黑山老母师徒这才想起来谢他们救命大恩,又与和尚道士诉说了仰慕之情。大家谈的好不乐乎,大一阵才得安息。爱五爷说道,这里也只是我家大业大,我们分开走容易为敌人所趁,不如大家一起随了我先到了本地的分舵再说。大家大多同意。黑山老母却有犹豫,哪经得住方菲的娇声暖语,只几下就摇头苦笑,依了这精灵古怪的徒弟了。柳树寻思,这爱五爷看来非一般之人,看来,我二哥的下落得落到他身上了,也随了众人一道前去。
大家走不多远,忽然见了一个白衣女子,容貌清丽,不让陈鱼,风亦叶早已经越众而出,迎了上去,道,你来拉。那白衣女子微微笑道,先想这边众人行了礼,然后才对风亦叶低低说了些什么,风亦叶颔首微笑,神情甚是自得,柳树瞧来忽然一阵酸楚,转头,却见陈鱼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心神一荡。
却听到唐古拉调笑道,果然离不得,才分开多久,这就迎了上来,一边哈哈大笑。白衣女子羞怯,脸上红晕慢露,更是说不出的好看,方菲叫道,这姐姐长的真美。黑山老母说道,其实我们菲儿也是不差的,方菲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爱五爷也是哈哈大笑,说道,看来你们都傻了,还是我来介绍下吧,指着那白衣女子道,这是如烟姑娘。与这个疯道士是……说到这,却说不下去了,不由看向他们两人,如烟落落大方的说道,算是师徒吧。这是什么话,大家心里疑云顿起,也不方便追问,又默默的向爱五爷的分舵走去。
正行间,陈鱼又向爱五爷撒娇说道,方才我问你们为什么到了这里,又救了我爹爹他们,你还没说呢,可不许耍赖。爱五爷笑道,在陈大小姐面前,我哪里还是什么五爷?你不让我喊你姑奶奶就万事大吉了。关系竟是如此融洽,全不象师徒间那般的庄重严肃,众人都暗暗称奇。
柳树心想,这陈鱼对爱五爷竟似比他父亲还亲热些,看来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凭借的不是亲情,而是一种缘分,谁说不是呢?又想起生死不明的蝶来,想自己与她相处还浅,却竟是朝思暮想,忘也忘不了分毫了。连带着又记起雷远之来,不禁拿眼去看方菲,见那小妮子心神不宁,也不知在想什么,心里暗暗好笑。
却听到陈鱼不依道,人家哪敢,再怎么着也是师傅?师傅您老人家要是不说,我们做徒弟的又能怎么样呢?一边假装唉声叹气的,大家明明知道这是装作的,却还是忍不住的要同情她来,目光齐刷刷的指向爱五爷,一时间他倒成了众矢之的。爱五爷苦笑几声,说道,你再长大两年,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的折腾了。陈鱼趁机恭维他两句,说你老人家还老啊,你这叫装老,你都老了,那我成了什么了,我们站一起,别人决计把我们当兄妹的。
爱五爷躲之大及,心想,这徒弟一般人可真收不起,寻思,风亦叶倒收了一个好徒弟,一眼看去,只见风亦叶与如烟齐肩而行,神态甚是亲密,不由叹息一声,看这两人关系不怎么寻常,以后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呢,又不好拿话去点醒,只能暗暗着急。他这一迟缓,陈鱼又近得身前,爱五爷忙道,好好,听我说来。
面色一整,顿时换了个人似的,全没了方才打闹的嬉笑之态,陈鱼见了他此般形态,也不再放肆,低眉顺眼的走在一边,听他谈说。爱五爷道,那贼子使的好奸计,我们几乎都给他害了,厉害啊,厉害。竟停住不说了。但众人从他面色看来,想必他们不久前曾落入别人的计划之中,那计端的厉害是不会错的了。
提到那个人,恶和尚唐古拉也是怒气上涌,说道,别人都是我恶,哼哼,比之那个人的毒又差了何止一个天地的距离?人家常言说恶毒恶毒,恶在毒的前面,我看,还是毒的厉害啊。连连摇头,脸上还微露恐慌神色,柳树何其机灵,察言观色,已约略知晓此事与宫子修定然相关了。也不说破,一心只等着下文。
风亦叶也是当事人之人,补充道,你说那人怎么想出如此毒计?!我与唐兄都接到一个拜贴,约我二人在那见房子那会面,拜贴之上的言辞,不说也罢,恶毒犀利之极。署名便是爱五爷。我自然大怒,好歹大家同列四奇,你爱五爷家大业大也不能这般羞辱我们,当夜就带了如烟赶过来了。爱五爷苦笑道,想来唐兄也是一般的心思,尽起喇嘛庙大小人等,看情形是准备大打一场的了。嘿嘿连声,显是内心激愤不已。
唐古拉讪笑道,爱兄还是不能释怀啊,我们也是受了别人的愚弄,这怪不得我们,我可是个大老粗。风亦叶自嘲道,枉我还读了几年的书,事到了自家的头上,还不是一样的拎不清?老粗不老粗的,倒也没什么分别。如烟接话道,你们就是太急了些,那人就是利用了你们的心里。唐风二人现在纵只是回忆,脸上还是气愤难平。
爱五爷却忽然笑道,也怪你们不得,当时我看了那拜贴也是愤恨不已,如果是我,哪还有二位这样的心肠,早卖家倾巢,先把这写贴之人的家给砸了个稀巴烂再说。唐风二人俱知爱五爷这是安慰的话,心里都暗暗感动,想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如烟顺势轻笑,甚是时机,把气氛缓和了不少,说道,说到底也只是那人可恶罢了。
陈鱼傻头傻脑的问道,那个人是谁呀?金小菊却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面露惧色,陈鱼看了她爹爹模样,暗想,这必是我爹爹惧怕之人,心里也有了根底了。爱五爷没答陈鱼的话,续道,当时二位到我家门外,是很激动的了,连我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就要大打出手。
唐风两人又是面色一红,讷讷说不出话来。爱五爷又道,还好有个个聪明伶俐的姑娘挡着,不然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如烟轻声细语,道,这还是你们三位睿智,如果你们竟似那乡野村夫一般,我的话又顶得甚事,还是比不得你们拳头迅速。这话说的恰到好处,三人都是心里高兴。风亦叶还看了她一眼,心里升起一股柔情。
爱螺丝道,当时我看了这拜贴之后,心里也是暗暗惊讶,对那写贴之人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对我的自己模仿的如此相象,无论是起笔,还是落笔,或者之间的转折,无不神似。更可怕的是居然连我的一些小动作也是面面俱到,这人真是恐怖的很。我当即说这不是我写的,但我知道你们定是不信的。
唐古拉道,我们当然不信,洒家也不是三岁小孩,长途跋涉,风尘仆仆被你一句话挡回去了,我依得,手下人可不依得。风亦叶道,所以我就想出了验证笔迹这一说法,想来信可以假,字是不可以假的。爱五爷道,你这话一说,可算是要了我的半条老命了,却还是硬着头皮拿了平日写的一些字出来。
唐古拉道,要怪也只能怪那贼子模仿的太象,我瞧来瞧去总觉得字是一样的。风亦叶赧然道,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翻来覆去的看,也找不出分别,因此就认定这字是爱兄你亲写的了。爱五爷说道,当时我是哭笑不得,莫名其妙的又添了两个厉害的对头,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爱五爷道,亏得这位如烟姑娘,又及时制止了这一场混战,她拿了纸张去看,忽然就面露微笑,我当时还疑惑,这小姑娘能看出什么来呀,没想到还真被看出东西来呢。如烟脸红道,这还是我师傅平日教导得当。爱五爷微微一笑,看了陈鱼一眼,陈鱼笑道,看我做甚,当时我在场这架早已经打的天昏地暗了。
柳树心想,亏得你不在场。对那如烟姑娘又看了几眼,忖道,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呢。爱五爷又说道,如烟姑娘看了许久,问了我是谁采办我所用纸张笔墨。好在这个人是我的亲信,我向来带在身边的,就传了他上来。如烟姑娘问了他几个问题,我们心思全在打架上,也没怎么在意,这可要她自己来说了。
如烟轻笑道,我也没问什么,我只是问这采办的人有什么喜好,先时我看这纸张有些不对头,爱五爷拿出的写字的纸前后历时几年之久,却都是一样的纸张,不曾更改,我就问那人,那人果然有种癖好,极喜欢东阳的鱼卵纸,是以不光他自己常用此纸,连给爱五爷采办时也尽选此纸。但这拜贴的纸张却显然不是鱼卵纸。可能因为鱼卵纸极其难得,他一时也无初寻觅,所以才找了相似的纸代替。内行的人自可以一眼看穿。
唐古拉道,事情到此几乎结束,我们握手言欢,对那造假之人却更加痛恨了。这时风兄见了人群里有个黑衣人慌忙离去,心中起疑,跟了过去,我跟爱兄也觉得事情有些变化,也跟了过来。左转右转,到了这山的后山,那黑衣人不见了,我们搜寻良久,却见了相同服饰的黑衣人在对他们四人围杀,哪管得了三七二十一,就冲了上去。
这件事情说罢,大家都暗赞起如烟,想这小姑娘真是心思灵巧,连那么微小的差别也被她看出来了,也幸亏她这一出,不然……金小菊与黑山老母师徒想及于此,不由冷汗淋漓。方菲更是走上前去,向那如烟亲近说话,这一来,风亦叶也不好跟在一边了,弄的大家好不尴尬,她却恍然未觉。众人继续向爱五爷的分舵行去。
大家到了爱五爷的分舵处,陈鱼也算是半个主人,顿时忙里忙外的安排起来,各人的房间很快就打扫妥当,可以入住了,不怎么豪华奢侈,却极干净。柳树找了个时间跟爱五爷说了雷远之的事,请他代为打探,爱五爷自是一口答应,叫他莫要着急,不出半日就该有消息了。
柳树心里虽然着急,但想,也只有如此,出了门来,却见方菲迎面走来,柳树心知她是要问雷远之消息,就笑说,爱五爷已经说派人去找了,你也不必急,急也没用。方菲嫩脸通红,向柳树啐道,谁说我是要问这件事的,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柳树纳闷,想了良久,无所得,自己回住处了。
到了住处,却见陈鱼在那收拾,忙里忙外的,不亦乐乎,脸上汗珠微沁,更是说不出的娇羞可爱,柳树心痒难耐,就想上去轻轻抱抱她,却怕她着恼,只得忍住。沉鱼听得有人来,回头来看,见是他,微微笑道,你来拉。又觉得新奇,想他怎么满脸通红,随口说了句,你敢是动了什么坏心思么?柳树听了,更是羞愧。
自己找了在行凳子,坐下,慢慢的静下心来,却哪里静得下来,一时间想到蝶,一时间又想起雷远之,一时间又让陈鱼的影子在眼前乱晃,大脑乱糟糟的,糨糊一般。想取书来看,书拿到手里,却读着无味的很,又想下棋,棋子为手里微微一捏,就觉得很是无趣,渐渐的连坐着也觉得很不舒服了,姿势换来换去,却越来越觉得难受,陈鱼看的奇怪,问道,你都动了好半天了,怎么没个安歇,怎么回事?话里已有了嗔怪的味道了。
柳树道,我在捉虱子,哎呀,这有一个,装腔作势的手指捏了几捏,一会又喊,又有一个,又捏了几捏,陈鱼看了心中好笑,寻思,哪里是有虱子了,分明是你坐不住了,又没什么法子,只得继续打扫,一会,柳树又怪起她把屋里搞的乌烟瘴气,忙不迭的出去了。出了院门,也没什么事做,见了几个孩子在玩一种小球。柳树也上去凑趣。那些孩子见他年龄这般大了,不肯和他同玩,最后柳树好说歹说总算得蒙允许,让他加入了。
柳树虽没使用武艺,但练武之人眼力却是极好的,因此屡次获胜,那帮孩子输的眼红,自然不依了,柳树也正好无聊,有些逗弄他们,几个人玩的喧嚣尘上,把陈鱼也惊动了,出来一看,哭笑不得,忙把柳树拉到了屋里,笑道,没想到你是这样贪玩。柳树叹气,怎么说我也是比你小的,玩玩也是应该的。陈鱼说道,瞧你这样怎么娶……剩下的话不方便出口,停住不说了。柳树眼睛在她的红脸上转了几转,坏笑道,自有人嫁我的。陈鱼负气,转过身去,柳树想道,不好,这老虎发威,屁股摸不得,头还摸不得么?就想上去摸她的头,陈鱼一笑,躲开了,柳树便去追赶,正闹间,有人喊,柳公子,爱五爷请!
陈鱼在另一个角落里,看着柳树,做着鬼脸,一边笑,柳树知她意思,这是在羞自己呢,分明在说,你哪里象公子了。柳树也倒了拇指,指向地面,学了爱五爷道,哎呀,我的大小姐,哈哈着去了。陈鱼恨的牙痒,忽然觉得不该便宜了这厮,就跟着他向正厅走去。到了正厅,见大家都在,微笑着招呼了,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爱五爷道,据我手下探听,28日,也就是今日,午时,有一少年出现在惊雷小筑方向,而后不知所终,根据我们的了解,那个少年十有八九就是雷远之。
柳树暗叫不好,苦着脸问,那惊雷小筑是什么地方,主人是正是邪?爱五爷叹息一声道,事情可能不太好办了,惊雷小筑是天邪魔女的养身之所,要是天邪魔女恰好在家的话,雷贤侄,恐怕……恐怕什么,他不说出口,大家也是知晓的了。柳树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一心只想着,要是盟兄死了,我也决计不活了。
陈鱼与雷远之也曾结义的,心情虽没柳树那般沉重,却也是极不好受,一时楞住了。这时,却听到咕咚一声,方菲栽倒在地,黑山老母大惊,忙俯身推拿,众人也都暂放雷远之一事,凑过去看,推拿良久,方菲才悠然醒来,见大家都关切的看着她,心里更是不好受,强忍着没流出泪来,只是歉然一笑,说道,天气真不怎么好,我居然中暑了,劳哥姐长辈们费心了。自己撑着走了出去。柳树与黑山老母知道她的心思,都在心里叹息不已。
又坐了一会,柳树说道,我要去看看了,这事情,不管结果如何,我总要去看看的。万一盟兄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好独存,说着眼睛就有些红了。陈鱼走了出来,拉了拉他的衣袖道,我与你一起去吧。柳树柔声说,你们都在这吧,外面不怎么安全,去了也没多大的作用。再说,我也不愿意你受到伤害。后面一句话是小声说的。陈鱼点了点头,默然走了出去,想是叫人准备马匹干粮之类的。柳树又向厅内众人抱了抱拳,道声后会有期,就急忙的出去了。
大家也没什么话说,都跟着,眼见他上了路,眼见他绝尘而去,眼圈渐渐湿润,这一去,生死未知。也许从此生死两茫茫,多了这一层感慨,大家的心情也正如这薄暮十分的霞彩一般,在强装的绚丽背后都深掩着无尽的感伤。大家正要回屋,却见那马又折回,柳树抱了一人,走到近前,把人抛给黑山老母,叫声好生照料,又急忙着走了。大家一看,这人正是方菲。黑山老母轻轻拍打她的身体,方菲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