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兰殿内,暗香浮动。一身红色华服的宜贵妃临窗作画,柳叶弯眉,眉色如黛。一阵风动,宫女金莲踏着小碎步匆匆而来。她行了礼,低声来报,“娘娘,白神医已经三天未回宫了。她的贴身丫鬟也一并离宫未归。”
宜贵妃不紧不慢地放下狼毫笔,随口问,“征远候府问过了吗?”
“回娘娘,派人问过了。三天前丁雯姑娘回去取过一次东西,之后便音信全无。”
宜贵妃黛眉微皱,白羽墨真的不回来了?难不成,她那天说的话逼走了白羽墨?与其置身仇恨与嫉妒的深宫,不如回归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吗?还算有些悟性,不枉她特地给白羽墨送去随便出入皇宫的腰牌。
当日,征远候府的丫鬟进宫给静兰送信,恰好被宜贵妃撞见。宜贵妃假说要去看静兰公主,拦下了两封信。一封信是欧阳临渊写给静兰公主的,想让静兰多去凌霄殿走动,劝说白羽墨留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等他回来。另一封信则是给白羽墨的。
念在白羽墨早晚会知道这件事,宜贵妃只好做个顺水人情,代为送信。只不过她非但没有劝说白羽墨留下,反而在表明嫉妒之后,送了她件大礼——腰牌。
没想到宜贵妃什么事都还没做,白羽墨便出了宫,且至今未归。
白羽墨离宫这件事,本来甚合宜贵妃心意,只是发生的太突然,反而让宜贵妃有点措手不及。
她揉了揉眉间,对旁边的宫女挥了挥手,“下去吧。若没有消息,就不必报了。”
“是。奴婢告退。”
桌上画了一半的紫薇花确是无心再动。宜贵妃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垂柳,愁上心头。
还没选好嫁祸的人选,白羽墨也没有和任何人发生冲突,这下所有矛头不都指向了送信的自己吗?渊儿本就和自己不亲,这回又赶走了他的心上人,恐怕这母子之情又要更加生分了。
“皇上驾到。”公公高扬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宜贵妃收回思绪,赶紧整了整衣服,嘴角含笑地迎了出去。
玉脉山庄里,赵掌柜交代今天有贵客光临,不见任何其他客人,任何人不准靠近二楼。店内伙计各个提高警惕,以防有人偷听。
二楼闲云阁内,征远候府管家王伯早已上座。
“王伯亲自过来,想必是为了白羽墨失踪一事。”赵掌柜替王伯斟了一杯茶,她腕上的翠玉手镯和白玉色茶壶交相辉应,在袅袅茶香中别有一番韵味。“这件事,说来还要怪我。若不是我的疏忽,也不会让白姑娘就这样不辞而别。”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赵掌柜不必自责。白姑娘所想之事,并不是你我所能揣测的。我已派人在城中搜寻多日,至今毫无音讯,免不了有些担心,想向赵掌柜详细了解一下当天的情形。”
赵掌柜如实说了那天的事情。王伯起身看了被砍碎的玉山,摇着头叹了口气。
赵掌柜也起身跟了过来,这座玉山是钱公子亲自作画,几位上等工匠花了一个月才雕刻完成,如今却被毁,实在可惜。“这玉山,钱公子极为重视,若是公子怪罪下来,我愿承担一切后果。这玉山自那天之后就没有动过,是否让工匠过来修整一番?”
王伯摇了摇头,从眼下的情况推断,这玉山必定和白羽墨有脱不了的关系。他叹了口气,“不必了。白姑娘仍未寻回,这玉是拼不完整了。”
又是白羽墨吗?赵掌柜明眸低垂,暗自感叹,钱公子重视的东西总是和白羽墨相关,琉璃镇独自追着白羽墨的身影深入险境,将白羽墨从玄冥国带回来留在侯府,为了白羽墨雕刻玉山,细细数来,她早就输给了这个冷漠的白衣女子。
“赵掌柜是钱家商道重要的牵线人,公子对赵掌柜可是十分倚重的。”王伯似乎看出了赵掌柜的心思,不禁出言相劝。毕竟赵掌柜倾心钱公子这件事,侯府上下的人都看出来了。
“多谢。王伯放心,公私我分得很清楚。说起商道,我已经和其他两位掌柜联手,打通了全国大部分城镇的商道,各地的大商贾都和钱氏有生意往来,说钱氏在暗中掌握了应龙国的商行命脉也不为过。”赵掌柜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王伯,钱公子下一步有何计划?不妨坐下来详谈。”
城西郊的宅邸的花园内,蒲公英漫天飞舞。
依云蹲在地上,采了一株蒲公英,用力吹了几下,直到所有的白色小伞都飞走,她回头看向坐在亭中看书的祁祯,问,“师父,你说白姑娘会去哪里呢?”
祁祯没有回答,仍旧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医书。
依云又采了几株蒲公英,蹑手蹑脚地走到祁祯身边,她用力一吹,随着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蒲公英的白色小伞全都飞向了祁祯,许多绒毛落在祁祯乌黑的头发上,煞是好看。
“师父!你说白姑娘会去哪里呢?”依云不依不挠地问。
“你已经问了一下午了,再问多少遍我也不知道。”祁祯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皱着眉头拿下许多白色绒毛,“蒲公英也是很重要的药材。其味苦,性微寒,入阳明,太阴经。你把这些种子吹到我头上,使其不能发芽,不能实现其药用价值,实在浪费。”
“师父,你可是鬼影的尚善使,怎么会有查不到的事情呢?”依云忍着笑,细心地帮祁祯取出头发里的蒲公英。
“依云,我再确认一次,你不想向我寻仇?”自从依云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如今却又可以轻易提起鬼影这两个字,这让祁祯十分疑惑。难道灭族之仇,真可以如此轻易抹去?
虽然人不是他杀的。
“师父,这件事我早就想通了。我的家族为什么招人嫉恨,我是知道的。若那些被假药害死的人都来找我寻仇,恐怕我有几条命也不够还。鬼影,只是代替他们出手而已。”依云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补充,“背靠大树好乘凉,反正你要养我一辈子,我也不亏。”
祁祯心里有些震动,依云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能平静地说出这番深明大义的话,真是难为她了。经历多少内心挣扎,才能放下仇恨?又需要多少挣扎,才能坦然面对?
他站起来将依云拥入怀中,柔声说,“乖徒儿,师父许你一世无忧无虑,快乐地生活。”
“恩。”依云小声应了一声,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突然,依云从祁祯怀里挣脱,一脸天真地问,“那你告诉我,白姑娘去哪里了?”
“……”祁祯僵在原地,无言以对。
夕阳将最后的余热,毫无保留地射向大地,万丈温暖。湖面上映出漫天红色的火烧云,天上湖里交相呼应,整个山间都变得温暖起来。
翠绿色的树叶间,白羽墨慢慢睁开眼睛,白色纱衣裙角从大树的枝干上垂下来,在微风中来回飘动。她已经在树上坐了一下午,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在她周围,仿佛连风都变得缓慢起来。
时光飞逝,一睁眼,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所谓恍如隔世,就是这种感觉吗?
不过是回忆而已,十几年她都挺过来了,现在怎么可能因此消沉。可是,为什么眼泪总是不经意滑落,为什么会心痛到无法呼吸?为什么想避开所有人,不想说一句话?
果然,她不应该有任何感情。
白羽墨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再次缓缓睁开双眼。她偏过头看向夕阳,却看见眼前的一枝树枝上盘旋着一条翠绿的竹叶青蛇。
竹叶青蛇正吐着信子,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白羽墨心里一惊,竹叶青十分敏感,极具攻击性。距离如此近,恐怕任何动作都会被它判断为攻击吧。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剑,胳膊上的蜈蚣印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