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白羽墨手拿新鲜的艾草和菖蒲,沿着下山的小路,踏着夕阳的余晖脚步轻快。白色纱衣被夕阳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辉,似阳光下展开的蝉翼。从高处飞身而下,如瀑的黑发随风扬起,在空中划下波浪般的轨迹。
早就等在山脚下的红梅,看到白羽墨下山,赶紧迎了过去。虽然白羽墨仍旧一脸寡淡的表情,但是红梅总觉得白羽墨的心情似乎很好。
今天早些时候,白羽墨说要出去走动,却是写了许多字条要一一送到知情者手中。官员不在少数,宅府之间也相距甚远,红梅主动提出要帮白羽墨送一部分。然后白羽墨便提出些许要求,比如字条一定要以飞刀相传,必须确保所有人都看过字条,以及日暮时分相约山脚下碰面。
字条上写着“东来之子尚未凯旋,人心不稳,易生变故。贤者扶正之事勿与他人言。谨防内贼。我等护贤心切,时刻刀剑相随。”意在告诫各位知情的官员,太子尚未回朝,倘若太子凯旋而归,难保有人不会心生背叛。扶持欧阳临渊登上王位这等大事,暂且不要再告诉别人。尤其注意要防范内贼。已经知道秘密的人,时刻都有密探携刀监视,若有异心不要怪刀剑无情。
白羽墨这张等同于威胁和警告的字条,在红梅看来,非但没有被监视的感觉,反而有种点醒众人,让他们务必严守秘密,以待时机的感觉。
相约山脚下见面,现在想来竟是白姑娘一开始便有自信先于她送完字条,并且还会余出时间采艾草和菖蒲。心情很好,难道是因为赢了她?
“白姑娘,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好了。”红梅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白羽墨,“这是和太子交好的官家公子的名单。”
白羽墨接过名单放入袖底,顺手将手中的艾草和菖蒲交给红梅,“以温水浸泡,一个时辰之后取水擦地及床柱,取一份给我用,多余的药草,你拿去用吧。”
“驱蚊虫?府内倒是有干的艾草可以点燃。”红梅闻着手中的药草,绿叶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依红梅所言,莫不是要将我的衣服变成夜行衣?”白羽墨不禁反问,眼角藏着俏皮的笑意,未等红梅反应过来,她已走出很远。
水波荡漾,夕阳将秦云斋旁边的水波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远远望去,疑是无数金粉散落水中。
秦云斋三楼,乐菱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恭敬地回话,“青女在征远侯府。”
“兜了一个圈子,竟然又回去了,真是个让人猜不透的女人。”金面使者缓缓走下台阶,声音慵懒却充满威胁,“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事要向我汇报了吗?”
乐菱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举过头顶,“今天收到婆婆手书一封,要殷啸天立刻回国。”
金面使者并未接过信,信的内容他心中早已有数,无非是玄冥国有人举兵叛变之事,他扶起乐菱,“雷霆国的灭国之仇,你可还记得?”
“灭国之仇,乐菱时刻谨记。”乐菱始终恭敬地低着头,她不敢直视金面使者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眼睛充满魅惑和煞气。
“很好。十日之内设法拖住殷啸天,决不能让他回国。”金面使者俯视乐菱,裂开嘴邪魅一笑,“我想,你可以告诉殷啸天,白羽墨在征远侯府。”
“是,属下遵命。”依殷啸天的性子,告诉他这件事无疑是让他去征远候府要人。白羽墨为什么回去,谁也无从猜想。万一她已经叛国,归顺征远候,那么殷啸天极有可能会沦为俘虏或者命丧黄泉。纵使白羽墨没有叛国,应龙国战神的府邸岂是容许外人随意进出的,殷啸天或许终究难逃一死。
回到祁祯的大宅,已是戌时,殷啸天的房间还亮着灯。乐菱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窗内的人挥毫泼墨。烛光映衬之下,殷啸天的侧脸更显沉稳霸气。
乐菱握紧手中的信,胸口似有万剑穿心,痛得无法呼吸,“皇上,您为何要下令灭雷霆国?”如今什么理由都改变不了事实,她是为了报仇才接下护送殷啸天来玄冥国的任务,也是为了报仇才和曲少里应外合,一步一步引导他深入应龙国国都。途中拼死护他周全,险些丧命,婆婆的恩情已经还完了。路已经选好了,无法回头了,她还在犹豫什么?还在奢望什么?她想起金面使者的话,暗自叹了口气,将信收入袖底后,上前敲了门。
“是我,乐菱。”
“进。”殷啸天将写好的字晾到一边,铺开一张新纸,思索片刻便落笔。笔下龙飞凤舞,气势如虹,一手行云流水般流畅的草书,跃然纸上。
“皇上,我找到白羽墨了。”乐菱在离桌案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此时的烛光太耀眼,她不愿上前。
“她向来独来独往,不过是失踪几天,不足挂齿。”虽是这般说辞,殷啸天眉头却皱了起来。“她身在何处?”
“征远候府。”
殷啸天笔下一顿,黑色的墨汁瞬间迅速在纸上晕开。他马上抬起笔,作势要把笔放在笔架上,握笔的手青筋爆出,突然他把笔扔到地上,单手掀翻了桌子。
“白羽墨好大的胆子!”
清晨日出之前,喜登山采药。丁雯不在身边之时,白天喜藏身于市井,察言观色探听各方消息。午后,喜焚香小憩。晚饭之前,喜习武。
殷啸天在院中打坐,他在心中默念白羽墨的种种习惯,终于等到日暮时分。
“若无任务,日落之前,必归家。”殷啸天睁开眼睛,深邃的眼眸里愤怒波涛暗涌。
夜色渐浓,白天热闹的大街此刻冷冷清清,一队士兵在城中巡视,打更人敲着梆子,响亮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几日未切磋,棋艺竟精进不少。”欧阳临渊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白羽墨如今已不需要他承让那么多。
白羽墨放下一枚白子,顺手捡起被她围起来的黑子,低垂的眼眸里藏着些许欣喜,“再不认真起来,小心输给我。”
“红梅,把皇上赐的茶取来。”欧阳临渊并未理睬白羽墨的提醒,反而越发不认真起来。
一枚棋子呼啸而来,欧阳临渊侧身躲过,棋子直接嵌入他身后的书架里。
欧阳临渊看着插在书架上的棋子,笑言,“你这力度,岂是要敲碎我的骨头?”
“侯爷不也躲过了吗?若此等偷袭都能伤到侯爷,那侯爷岂不是早就死过千次万次了?”白羽墨摸出一颗棋子,淡淡地笑着,“该你了。我的棋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