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和听禹一番话,夜满楼早已把到楼上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
他下楼信步到了客栈的大院中,院中,早有一人在等他。
夜满楼笑笑,上前亲热的叫了一句:“小黑。”
被叫做小黑的人脸色一沉,“世子,卑职叫麒麟,不叫小黑。”
“好好好,麒麟,”夜满楼顺从,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句,“有事?”
“世子和瑾王的话卑职都听到了。”
“所以?”夜满楼一改刚才笑脸,只在眨眼间就冷的不像话,此时的他显然已经心情不佳。
“世子岂能将我青州的计划透露给瑾王?这事关乎我青州将来,岂是这般儿戏?”麒麟跪下。
“你是在教训本世子?”夜满楼一下,声音压得极低,似是有很多不悦。
“卑职不敢。”麒麟低头惶恐道。
“你也听到了,本世子智力不及瑾王,无奈被她算计了去。”夜满楼淡淡道,“如是禀报王兄,他会理解,瑾州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这……”麒麟一急,有些语结,顿了顿,他问道,“世子是故意的?”
“是与不是又怎样?”
“世子,这关乎整个青州计划。”
“计划?本世子何时说过要让这计划成功的?我有说过吗?”
麒麟一听,低头不语。
“你大可将本世子的话转告,皇甫凌绝不是一个无知小人。王兄如果还是坚持,那便随他,本世子绝不会与他站在一条线上。”
麒麟点头,脚尖一点,飞身越出客栈高墙。
凉薄的月色洒下,长而翘的眼睫轻闪两下,夜满楼长长呼了口气。
“瑾王……听禹……”
夜满楼站在原地,情不自禁的露出两句低喃,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闭紧了双唇。
今夜月华无限,亦是冷风乍作。
呼啸的风声如利刃般划过脸颊,又如亮剑般割破华裳丽服。
微痛,抬指摸上自己的脸颊,他抬指看着掌心。
月色下只见洁白的手心上有几处暗色的痕迹,放在鼻下闻了闻,腥甜。
原来真的是血。
“没想到世子竟会让我们得手。”客栈瓦墙上露出七八人的身影,其中一人笑着调侃道。
夜满楼眼光一扫身上破下几个洞的衣服,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转而看向客栈顶层的某个房间,只是手掌几可不见的有些颤抖。
“因为某个女人分心了,没办法,情不自禁。”
“这冰蚕丝上可是擦了剧毒,”一人坐在矮墙上转着手中的匕首,调笑道,“世子是乖乖跟我们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跟我们几个打一架呢?”
夜满楼失笑,抬手看了看自己腕间涌出的一条黑色血管,“我连内力都用不了了,还怎么和你们斗?不过……”唇间的笑霎时变得阴冷,夜满楼向前迈了三步,“玩一玩还是可以的。”
话音未落,广袖一番,一股淡淡的粉末挥进空气,随着冬日的寒风飘向墙头。
“躲开!”为首一人一声令下,几人迅速飞身,翻下矮墙,将将躲过迎面飞来的粉末。
“你们几个蠢货!一包面粉就能吓成这样……”落下脚,墙内就传出夜满楼讽刺的声音。
几人再翻墙角,空落落的院中哪里还见得夜满楼的身影。
“该死!给我分头找。”为首人低声吩咐道。
不待几人迈开脚步,忽闻一阵空灵的琴音。
听起来或缠绵或悲切,或泉水叮咚或瀑布乍泄,或走马摇铃或风吹铃动,这音是最富于表现庄重的抒情乐曲。那琴音有如桥下潺潺的流水,孤鸿飞过时的几声清啼,以及易安的婉婉叹息;有如看薛涛的浣花小笺,看一朵淡淡的兰花,静静的开放在遥远的夜空;又恰似那一树白丁香的缤纷,淡雅清香。
“噗~”为首人喉间一甜,一口鲜血涌出,再想提力反抗,已是枉然。
清音绕梁,回旋天际,如空谷幽兰独放,如春寒料峭一树雪梅傲然独立。
“求救。”为首人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便颓然倒了下去。
他身后一人得令,马上抽出腰间信号弹。
峥崆琴音又起,只是与刚才那琴音截然不同。琴弦一勾一松间,轻挑慢捻,辗转此调。
只一音,那人便觉整个身体不受控制,任他如何控制也止不住浑身的颤抖和疼痛。
“扯!”
几人竭尽最后体力,同时几道人影越墙而出。
琴音未止,只是脱去了一院杀气,变得温和柔软。
尾音落下,仿若琴声未止,听曲人依然沉浸在琴声之中。靠在墙上许久,夜满楼方深呼吸一口气,抑制住方才一阵眩晕,腕间的黑线及近消失,他才松了口气。抬眼看向楼上两个房间,许久许久,他挪步走上。
推开一间屋子的门,榻上的人已在闭目养息,就如同刚才弹琴的人不是她。
“多谢瑾王相救。”夜满楼躬身谢道,只是表情中实在看不出有何感激。
听禹略一睁眼,大致数了下他衣服上破了的洞,便又合了上,不打算多理他。
“我知瑾王菩萨心肠,今日能受恩瑾王,乃吾之荣幸。”夜满楼倒不介意听禹一番冷淡。
“世子不必言谢,若不打探我瑾雍一番,怕是根本不可能放心的去帝都吧。”听禹挑起眼梢,但语气还算温和。
“哪里,我只是好奇而已。”
“这样。”听禹似笑非笑、似讥似讽的看着他,“那本王竟是误伤了世子,本王在这里赔不是了,希望世子不要介意。”
不过片刻,房门再次被推开,入眼的是言柒的一身雪衣翩翩。
他绕过夜满楼坐到听禹身旁,抬眼扫向夜满楼。
夜满楼识趣,躬身谢道:“也多谢世子相救。”
言柒无谓的摆了摆手,“难得夜世子一腔热血,费劲心思来这宣德山,反被自家人追杀,言柒甚是佩服世子一番勇气和计量。”
“不如这般,为表感谢,待到帝都,由我做东,邀二位到帝都落缤楼一聚如何?”夜满楼情真意切,动人心魄。
“如此甚好。”那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便如此,待到了帝都再会。告辞。”
送走夜满楼,两人相视一眼,似是懂了些许,同时收回视线,落向窗外的月夜。
“夜满楼好像挺欣赏瑾王的。”言柒悠悠开口,似叹似感。
听禹看了言柒一眼,继而垂首看着自己的掌心,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声太息。
“瑾王心里有他?”
被问者一愣,这一愣足足愣了一刻钟。
提问者也不催她,只坐在一旁静静的把玩着桌上的瓷杯。两指拈起,指腹一转,茶杯围着一个中心转动,杯沿上的花纹化成一抹幻影,画着同一个圆圈。
半响,茶杯停止转动,屋内响起她的声音。
“该换做是欣赏吧,毕竟他的……至少没让人厌恶,也是第一个。”
如她所说的断断续续的话,言柒大致懂了。那人是第一个入了她的眼的龙涎香,也是第一朵红莲。
“皇甫凌的计划,瑾王知晓多少了?”
听禹摇头,示意不知。
“难道夜满楼没有说?”
听禹又摇头。
“那这下,该小心了吧。”言柒看着掌心笑笑,眼中暗光轻闪,最后埋入眼底。
“世子没有查过吗?”
“言柒对帝都的事不感兴趣,所以没查。”
很好,和她给夜满楼的理由一样。
听禹忽的笑了起来,这笑声在静夜下显得甚是清亮,她笑的很漂亮,怕是连月华都比过她这样会心的笑。
“夜世子说不定也是个很可爱的人呐……”
“是么……”她唇边的笑意越是止不住,他就越觉得刺眼,言柒不阴不阳的看着她。
“嗯。”听禹答着,端了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样啊……言柒心中暗想。见听禹自行倒了水,他也为自己倒好了茶水。抿了口茶,抬眼看她,即使是喝着茶水,她也藏不住她唇边的笑容。
放下茶杯,言柒突然就对此感了兴趣。
“那言柒可爱吗?”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噗……”
言柒脸色一沉,原来就是这个喷水的反应……
翌日一早,本打算一早便走的一行人全部驻足在了客栈的马棚前。
“哎……”听禹沉重的叹了口气,看着马棚中一直躲在黑马身后死活不肯出来的自己的白马,她简直都有一种想撒手不管的冲动。今晨便要启程,可她的马似乎很不舍得这家客栈,也很不舍得他身旁的小黑,任是谁来拉它,它都丝毫不动。
“这马,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看不如就先把它留在这好了。”言柒上前抚了抚马鬃,声音中透着一丝威胁。
“不如世子先行,本王暂且停歇一日好了。”柔荑抚着白马修长的脖颈,听禹又叹了口气。
“瑾王确定?”言柒眼中带过一道暗光,一闪而逝。
听禹无言点头。
故作思索,言柒看了看这马棚,又打量客栈一周,“这荒郊野外,瑾王必要小心才是。”
“多谢世子提醒。”
离开马棚,一行人便赶到了客栈门口,出行所带的物品已经打理好,算是听禹为言柒送行。
“二位要走了?”不知何时,夜满楼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惋惜道。
“是啊。”言柒亦有些失落,“怎么夜世子不与我们同行吗?”
“王兄有事拖延两日,叫我在这等他,本还想着与二位同行,可惜了……”唉声叹了口气,夜满楼表现出满脸的愁苦。
“这样啊。”言柒理解的点了点头,“那就告辞了。”
“帝都再聚,在下就在此等候王兄了。”
“帝都再聚。”等的就是这句话,言柒无害一笑一揖,翻身上马,对身后几人点头示意启程。
另外几人赶去后车,将马车带回客栈。
夜满楼一见,略显差异,但见身旁听禹负手而立,更是诧异了一下。
“瑾王不是要与世子同行吗?”
“出了些小状况,暂时留宿在此一日。”听禹温和一笑,“荒郊野外,有世子陪着,本王倒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
“有劳世子了。”听禹欠身,客气的谢道。
“瑾王、世子,帝都再见。”马上,言柒横空插话,对二颔首,算作告别。
“帝都再见。”两人同时一揖。
挑挑眉,言柒眼稍一挑,扫向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