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擦…一声脆响,一杯清茶在淡黄色的宣纸上绽开一片水画,诺大的宫殿中一声细微的响声都是清晰入耳。茶杯打碎时,守着殿门的宫人急匆匆地赶进来,紧接着又是一阵疾呼声。
“快传太医!”宫中总管赵倚大呼道。
几位宫人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旋即跑了出去。
“你,去通知公主。”赵倚对一宫人再道。
“是。”宫人应声退下。
另几位协同赵倚将瑾州的王扶到榻上,让他躺下并倚好了被子。
“王,醒醒。”赵倚轻轻拍了拍瑾王的胸口,声音轻柔道,“王,快醒醒。”
此时,门外太医已匆匆忙忙的小步跑来,一步跪到瑾王榻前,摆好药箱为瑾王诊脉。
“王何时晕倒的?”
“半柱香之前。”赵倚的声音有些颤抖,“汶太医,王怎么样了?”
汶太医不语,从药箱中掏出针灸包,经过火烤小心翼翼的点进百会穴前后左右四神聪。
最后一针落下,榻上的人便悠悠转醒,只是一双墨色的眼眸依然有些散漫和空洞。
瑾王迟钝的扭了扭头,向屋内巡视一番,最后视线停在屏风处。
“禹儿……”他气息稍稍缓过,虚弱的叫了一声。
榻前几人转身,屏风后已出现一人,瑾州王室唯一的一代后人,越听禹,白衣墨发黑瞳,身影修长,亭亭玉立,行色匆匆时双颊已经染上一些微红,她的脚步飞快,眨眼间便已停身榻前。
“父王怎样?好些没有?”听禹跻身蹲下,一双柔荑执起瑾王的右手。
“好多了。”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暖流从手心之处传遍全身,直至心底,瑾王仰头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孤这病已经有两年了,久治不愈,恐怕……”
“父王莫说丧气话了。”听禹打断瑾王的话接口道,“汶太医会有办法的。”
“禹儿不用安慰父王了,”瑾王不以为意的笑笑,“孤知道孤的命,想来应该是你母妃想父王了,要父王早些去陪她吧。”
“父王说笑了,母妃知道您事务繁忙,巴不得让父王多些精力,岂会、这么早……就……”说道母妃,听禹为瑾王输着气息停滞一瞬,一瞬又继续开来,听禹垂头低声缓缓道。
“禹儿恨父王吧?”瑾王问道,然后笑看着她。
“岂会。”听禹摇头否认。
“如果当初不是孤一时糊涂,你母妃又怎么可能枉死?父王糊涂啊。”瑾王说着,语气竟变得有些怅然悔恨,“父王是爱她的,可父王还是办了错事。当初怎么就听了那些谗言,你母妃怎么就不能等等父王呢?八年了,落檀会原谅孤吗?”
“父王,如果母妃能听到,一定会原谅父王的。”听禹握紧了瑾王的手道。
瑾王似是得到慰藉,很温暖的一笑,拍了拍听禹的手背,对她身后的人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总管便陪汶太医去抓些药回来。”听禹道。
“是。”几人应声退下。
殿门合上,听禹看向瑾王,瑾王已抽回了手,双手撑向身后想要坐起,听禹见了,坐到榻上为他搭了把手,将枕头靠在了瑾王背后。
瑾王自己调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靠好,轻轻呼了口气,宠溺的看着听禹,“禹儿以后还是不要为父王运气了,你的身子也不是多好。”
“没关系的,较之父王可是好之又好。”
瑾王又叹了口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面前这个国色天香、如花似玉的女儿已经有八年没有和他这么亲近过了,虽然听禹嘴上没有说,但他知道,对于那件事他的女儿对他生出的恨不在少数,他的女儿,他还是了解的。
“禹儿可想过该如何做好这个王?”瑾王看了眼听禹,伸手拨开挡在听禹眼前阻断两人视线的发丝。
“从未。”
“孤的女儿竟会是个爽快人,真是出人意料啊。”瑾王忽然笑起来,像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一般。
听禹状若未闻的一笑,起身坐到榻上,为瑾王掖好了被角。
“禹儿,你可知晓,现今的皇国?”
听禹轻轻颔首,“自从皇国由皇甫家掌握之后,不得不说,比之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但皇甫家的威信没能深入各州,青州、滦州、灵州、雍州,瑾州亦是。”
“禹儿知晓的不少。”
听禹扬唇轻笑,“听禹知道的只是大概,从雍州开始,到青州,到灵州,到滦州,最后到我瑾州,是有一根线牵着,似乎不是很容易扯断,所以听禹一直不懂,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线。”
“只是一根一触即断的线,祖上嘉禹打下瑾州,夺了别人的领土,确实立了不少敌人。听禹只需要记住,一旦有人侵我瑾州,务必十倍还回去。”
“听禹知道。”
“禹儿,孤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王位自然该是你的。父王知道,你心中没有天下,可这是王室族人的命运,恐怕禹儿不能不接。”瑾王拍了拍听禹的手背,语重心长。
“听禹知道。”她点头。
“我们越家打下的瑾州该是永恒。”瑾王仰头看向屋顶的刻花,“父王记得你曾经画过一幅画,是瑾忱山对吧?”
“是。”
“为何不是皇国山河?”
“父王……”听禹唤道,忽而抬眼看向瑾王,见得瑾王眼中一片清明,转口道,“听禹知道了,即日便画。”
“于心画。”瑾王提示。
“于心画。”听禹附道。
“马上便是帝都之宴了。”瑾王再道,“禹儿还是去准备吧。”
“是,”听禹起身躬身,“听禹告退。”
殿门开了又合,殿内又是寂静一片,瑾王靠在床上看着门缝,只是又不知这道门缝何时才能再被那双手推开。
又是一声叹息声响起,自那一天起,他失去就越来越多,人们常说帝王之路注定都是孤独的,真的没错,没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