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只有“漂亮哥哥”和“漂亮姐姐”对他好,“漂亮哥哥”和“漂亮姐姐”对他的好,比阿母待他更好,虽然他们的好,那怕只是一点点的……他也十分珍惜。
“漂亮姐姐”会抱起他,也会用暖暖的眼神看他,感觉就好像…好像…阿母一般……不!是比阿母更温暖。
“漂亮哥哥”会替他夹菜喂他吃饭,教训“大坏蛋”,如果…如果他有阿父的话,感觉应该都会是这样。
反正他的“家”没人会在意他,他…也不希罕。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留下,保护好“漂亮哥哥”和“漂亮姐姐”的安全,不让那只会哄人的妖精害了他的“漂亮哥哥”和“漂亮姐姐”。
小孩握紧拳头,下定决心。
他决定豁出去。
小孩跳下红鸦的怀抱,蹬蹬蹬的走到老白猿面前,双手抱着老白猿的膝盖,蹭了蹭老白猿的大腿,可爱的道:“爷爷,二郎会做很多事的,二郎会缝衣洗衣、下厨做饭、打扫地方……嗯……还会说笑话,逗人欢喜……嗯….嗯…啊!”
小孩皱着眉头举起手指,一条一条的数下去。说到最后无话可说,正着急的时候,忽然展眉一笑,又想到一样自己会的事情,“二郎还会暖床。”
老白猿年纪大,经过的风浪都多,原本笑眯眯的看着他在数手指,突然听到这一“惊妖之语”,口中的美酒尽数都喷了出来,被酒呛得不住地咳嗽起来。
周围的众妖都嘴角抽搐着。
火鼠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落伍了,什么时候暖床竟然都能作为一个技能的?火鼠不住地感叹。
小孩敏捷地避过这天降“甘霖”,闪到老白猿身侧,小手拍拍他的背部,帮他顺回气。
待老白猿的咳嗽告一段落,他看着小孩天真无邪的模样,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惊妖之语”,仍然很努力的希望“爷爷”让他留下来。
老白猿心下一软,多体贴的小孩子啊,其实留下他都不是不行,大不了不就教他一些基本的练气之法,反正人族都有不少人学习的。
于是,老白猿摸摸小孩的头,轻声在小孩耳朵边说了什么。然后,他直起腰际,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小孩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如获至宝,兴冲冲的小跑到冰云身前。
早熟的小孩乖乖巧巧的拉着冰云的小指,仰起小脑袋,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这个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姐姐,讨好的说:“姐姐,二郎求求你,二郎求求你好不好?求求你就让我留下来吧!二郎会好乖好乖的。”
老爷爷跟他说了,姐姐就是这里最大的,要想留下来,一定要征服她的心,只有将她拿下,才能彻底打入他们的阵营。当然,老白猿的原话不是这样,以上是小孩自己理解后改编的版本。
小孩跪倒在地,磕头道:“姐姐,求你留下二郎吧!二郎愿意终身伺候姐姐。”
白狮皱着眉头,怕冰云年轻心软,插嘴道:“我们这里也许别的还少,可就这侍候人的多。”
小孩生怕冰云听到后会嫌弃自己年幼,忙求道:“二郎很能干的,能做很多事。即使二郎不懂做的,二郎也可以学。”
冰云挑起眉,隐去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忍:“你不是听到了吗?我这里就不缺做事的人。”
小孩想不到法子,不语,只是一味的磕头。
冰云双手托着小孩的腰,一把将他托到腿上。
小孩额头上已流出丝丝血迹,底下那双仿佛像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般的眼神瞬间萌到了冰云和众妖。
冰云问:“够了,告诉姐姐,为什么想要留下来?”
说到这一点,小孩慢慢垂下头,小手拉着她的衣服,“没人喜欢我。”
“阿母疼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只是不疼二郎。”
小孩低声的说,眼眶里却还噙着泪水。
阿母是部落的族长。
对待族中老人,她毕恭毕敬,体贴入微,如同孝敬父母,无人不赞好;
对待族中同辈,她不以族长身份为傲,平易近人,赤诚相待,双方情如手足;
对待族中后辈,她和蔼可亲,嘘寒问暖,视之如亲生儿女。
阿母是七个孩子的母亲。
对待哥哥弟弟,她会很认真聆听他们说话,鼓励他们多想多做。
对待姐姐妹妹,她会高高兴兴的陪她们玩家家酒,与她们打成一片。
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做错事的时候,阿母会不高兴,会责骂他们,但是会耐心的抱着他们,告诉他们错在哪里。
在所有人眼中,她是最成功、最出色的族长和最慈爱、最温柔的母亲。
只有他……
只有他不得阿母喜欢。
对待他,阿母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
他故意去捣乱,扯姐姐妹妹的头发,绊倒哥哥弟弟……
他以为…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阿母的关注。
但实际上……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阿母对着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痛处一边轻吹,一边心疼的说:“不痛不痛,痛痛飞走了。”晚上会不断给他们夹菜,还会亲吻他们的脸颊。
对他,唯一勉强称得上是关注的,只有冷冷的一声:“跪下。”
阿郎印象中最深刻的那一次,大哥壮和三弟柱还有大姐媛骂他是没爹的野种,说他爹是贱人,他一下子就把大姐推倒在地上,再一拳捣在壮的脸上,然后冲过去把柱按到在地上,马上骑在他身上,死命的打他。
大姐和壮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不敢相信一向不敢反抗他们的弟弟居然敢打他们。
大姐过去揪他的衣服想要拽他起来,壮踹了他几脚,他也没有反应。
当时,他压抑在心底很久的怒气一次过爆发出来了,疯魔了,也不管旁边的人了,就不停的打。
旁边的壮这下急得不得了,壮和媛与柱是真正同父同母的亲姊弟,见亲弟弟被他这个“野种”不停的打,急起来就在地上拣了块石头,大力砸到他头上。
把他的前额都打破了,血不停的从前额滑落到柱的脸上。
柱吓得哇哇大哭,恰好阿母正处理完族中事务回家。
眼见此情此境,阿母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推开他,抱起柱,边拍背边哄道:“别哭了,再哭狼就来了!别哭了别哭了,乖乖儿的,阿母给你糖吃……”
媛和壮就趁机上前告他黑状。阿母听过后,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跪在屋外的地上,不准吃饭。
数九寒天,他整晚跪在屋外,大雪纷飞,身上只有破旧用芦花充斥的衣服。
屋内,在柔和的火光照耀下,慈母不停在儿女的碗里添食物,么儿幼女卖乖撒痴,母慈子孝,乐也融融,何等温馨。
阿郎很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天气很冷很冷的,但再冷都冷不过阿郎的心。
阿母,他们是你的孩儿,难道二郎就不是吗?二郎不都是你怀胎十月所生的孩子吗?为什么你的心能偏成这样?你会抱起儿女,唱安眠曲哄他们睡觉,可曾对二郎唱过?你会为了儿女,素手做羹汤,可曾为二郎做过?
二郎要求不高,只要你给二郎一个笑容,一句关怀的话就足够的了。
在这雪窖冰天、寒风刺骨的晚上,阿郎缩成一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哆嗦的抱着两条手臂,随后掩着鼻子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
屋内的阿母依旧对他不闻不问,仿佛没有听到幼子的喷嚏声,连一个眼角都没有给他,只顾逗弄怀中小儿,眉欢眼笑。
他曾经都很想加入他们的这个圈子,可是……
阿母只会把他当作透明人,兄弟姊妹只会把他挤离阿母的身边,没有人会欢迎他。
这样的温暖不是属于他的,他就是硬挤也是挤不进去的。
看着屋里和他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弟弟笑得灿烂调皮,他也想笑,却只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哭一样的难看笑容。
阿郎知道自己在嫉妒,在嫉妒起自己的亲弟弟,而且这嫉妒在不断扩大。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屋内和和睦睦、暖意洋洋,屋外冷冷清清、雪花飞扬。
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生我?
阿郎看着屋内的“家人”,露出复杂的表情,有怨恨和疯狂,也有痴迷和渴望,简直近乎病态。
而瘦小的孩子跪在空寂的雪地里,旁若无人地演绎着自己无声的疯狂。
没有人能帮他。
能帮他的人永远都不会伸手帮他。
此时此景,阿郎的心一点一点的冷起来,所有对母亲的期许、盼望在逐渐消退,连眼底深深的孺慕之情也消却了。
滚热的鲜血从前额不断的往下流,左眼已经被血液弄得看不清东西。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地。霜雪冰冷入骨入髓,却被他的鲜血融化温暖着。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蒙糊,身体一阵发冷,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我是要死了吗?就这样死掉了吗?
死了都好,这样阿母就会记我一辈子了,对吗?
这是出现在阿郎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