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唯从埃尔森的办公室出来，感觉跟做梦一样。
舰队已经出发了，工作区不时可以听到从旗舰达芙妮号上发过来的飞行指令。路径已经设定完毕，整个舰队都在加速飞行中。
机器轰鸣，地板在微微地抖动，墙壁也在微微抖动，丘唯觉得连自己的思维都在筛糠一样被抖个不停。
他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被任命为二把手的事实。
一脸惶惑的丘唯找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办公室，准备坐下来慢慢适应一下。
推门进去发现房间还挺宽敞。在房间的一头面对面摆着两张工作台。一张上贴着自己的名字，另一张上的名字，嗯……看不懂。
好像是一片树叶，树叶上的纹路看起来像字又不像字，像画又不像画，有意似无意的比划结构搭在一起，似乎能看懂似乎又看不懂，总之很高端很唯美很玄幻。
“这是个人吗？”丘唯看这名字自言自语。
在自己的工作台前坐下来。打开电脑，丘唯决定还是先干自己该干的事。
飞船上这些指名道姓的电脑都是供个人使用的。丘唯的这台就会跟丘唯在办公室的那台电脑联机，以便他随时提取资料。
丘唯先浏览一下文件，看了看军部下发的人马星勘察任务书。
上面写得很细致，由谁带队，由谁护航，由谁负责后勤接应。下面有罗格的签字，也有埃尔森的签字。
丘唯在心里想，埃尔森让自己做二把手这事是突发奇想呢还是找就商量好的？
要不要跟罗格确认一下呢？
摆弄着腕上的联络器，丘唯又犹豫了。
想了想还是算了，罗格那么忙，自己不过就是临时被抓个差，又不是什么正式任命，也不过就是这十天半个月的事情，有必要那么严肃认真地找他要确认吗？
好像自己多想当官似的，万一被人误会了躲难为情。
丘唯笑笑，把任命的事丢一边了。
罗格送的通讯器确实可爱，摸摸轻薄可爱的折叠屏，丘唯按了上面的功能按钮。折叠触摸屏自动弹开变成半张A4纸大小的显示器。蓝光莹莹闪烁，里面各种功能模块一一展现。
丘唯轻轻滑动光标，随心所欲打开那些功能。所有图标好像羽毛一样灵敏，一碰便飞快闪现。
这个东西不仅具有强大的电脑功能，甚至比丘唯桌上的电脑还要快。
丘唯玩了一会儿，感觉爱不释手。于是连上网，把所有喜欢的玩过的小工具小游戏全都下载了一遍，放在里面备用。
处理好这些，丘唯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片喧哗声。接着有人“砰砰”敲了两下他的门，没等他回答请进来人就闯了进来。
进来的是拉蒙三人组，拉蒙、摩根和列得。
拉蒙还是保持着笑容，可是那笑容就像吃了老鼠尾巴似的那么咬牙切齿。
“恭喜你啊丘唯，一来就荣升任务第二负责人，你可真不简单啊。”拉蒙说。
丘唯被站着的三个人一围，一瞬间好像又回到那个被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的境况。
他本能地举起手臂护在脸前，却看到拉蒙的脸猛的一僵。他看着丘唯腕上的通讯器，明明恨得要死却非要拧出一张笑脸，灯光下本就有些刻薄的面相就显得颇为狰狞。
“丘唯，以后我们兄弟还要仰仗你啊，看在咱们一同入职的份上有什么好事你可别忘了我们。当然兄弟们也一定捧你的场，保证让你有面子。”拉蒙好像很亲热地伸出手拍拍丘唯的肩膀，朝摩根和列得使个眼色。
摩根和列得立刻会意，也哈哈笑着拍丘唯的肩膀。
“是啊是啊，丘唯，你能当这个二把手真是太好了，众望所归，众望所归啊。”列得说。
“你后你就是我们的头儿了，丘唯，你可小心研究院派来的那几个家伙，他们一贯瞧不起咱们，我看他们这次都来者不善，搞不好是跟咱们较劲来的，你多留意。”摩根为人一向阴毒，想的也多。这时候正好借机搬弄是非一方面讨好丘唯一方面也给丘唯找点头痛。
丘唯没他们心眼多，被他弄得有些糊涂，知道他们不是真的好意，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能甩脱他们。
正拉扯着，又有人拍门。
“喂，你们都在这里啊，快来会议室开会。”这次又是乐扣，探了一个头进来喊人。
拉蒙三个人这才放开丘唯，笑着转身跟乐扣打招呼。“开会还劳您亲自来请啊，侍卫官大人您真是太贴心了。”
“我就是路过，听见你们这么热闹过来看看哈。”乐扣打着哈哈。等着他们从身前走过，这才特别留意地看了看走在后面的丘唯：“你这怎么样？没事吧？”
“哦，没事。”丘唯草草地答。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找我啊，我都在的。”今天格外热情的乐扣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给丘唯的印象特别温暖。
“谢谢！”丘唯是认真的。
舰艇上的会议室分很多个，这次是在一个长方形的大会议室里。
走在前面的拉蒙、摩根和列得进去后迅速找到空位坐下，丘唯则站在门口呆了一呆。
埃尔森已经坐在为首的位置上，他的左右手两侧分别坐着来自军部古生物项目组的人和来自研究院的人。在他左手边还空着一个座位，那里好像是特意留给某人的。
丘唯有点狐疑，怎么感觉这个情景有点眼熟，那次开会自己也是坐在这个位置，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被冻得半边麻木。难道自己又要坐那里？
别的位置都有人了。丘唯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过去
逃无可逃，只有受死。
丘唯坐到埃尔森旁边。
一张透明的电子打印稿在埃尔森的示意下递过来，交到丘唯的手里。伴随着这张电子稿的还有科技部老大一向惜墨如金的用语：“念。”
丘唯意会，赶紧清清嗓子开始念。
“此次任务目标：调查半人马座天体运行周期对星球生物的影响；了解人马星丛林情况，以及丛林与人马数量变化之关联性。行动要求：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采取危机预防措施，遵循避免引起骚乱的原则，确保森林边界和星球表面及其空域的安全。对于侵犯边界的小规模活动，暂时仅以局部摩擦观察之，不必采取规模级杀伤行动。”
“具体任务要求：搜集空间、地表、地下各项生、化、物、数据；寻找人马繁殖证据；在洞穴附近放置长效观测仪；采集植物样本……捕捉人马各阶段活体，用于活体实验？”
捕捉？
念到这里丘唯停了下来，惊讶地望了望旁边的埃尔森。
人马族作为同人类同时期共同生活在一个宇宙空间中并且与人类交往源远流长的一个智慧生物种群，是享有社会地位和联盟公民权的。虽然他们不大乐意参与人类的事情，更喜欢享受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他们的存在在法律上是受保护的。他们在普通人的印象里就相当于人类的一个特别种族，
你去一个星球捕捉当地人回来做实验？这不是犯罪吗？这样的申请军部也能通过审核批准执行？
丘唯看埃尔森，爱尔森无动于衷。
会议室里涌起一阵窃窃私语，很多人都跟丘唯一样，不理解为什么军部的命令里会有对星际公民进行捕捉这样的字眼。
“各位，这是我们研究院提的要求，也正是我们会亲自来参加这次行动的原因。”有人搭腔，是研究院的负责人。一个二十八九岁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书卷气的男人。
“虽然研究院的样品库里有人马样品，但那都是许多年前的过期货。我们觉得既然现在人马星有生物大量繁殖，不如趁这个机会多捉一些活体回来做试验比较方便。”
“别的生物还好，但是人马，它们是有人权的，我们怎么知道抓哪只比较合适？”丘唯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在他看来这事难道不应该像人类一样找那些快病死的人或者死刑犯商量，怎么可以是随意捕捉。
然而书生却耸耸肩，直接否定了丘唯善良的想法。“它们的人权不在我们军部保护范围之内，这个不需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我们觉得哪只好直接下手就是了。”
“……”丘唯愕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特权对人权的公然蔑视，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丘唯忍着气低头看文件，看到下面一行再度睁大眼睛。
“数量上，你要的是五十只？你做什么实验能用这么多？”丘唯问。
书生耸耸肩，“反正他们有得是，先捉这么多吧。我们会从里面挑，满意的留下不满意的杀掉。”书生很不在乎地说。
丘唯看着那书生，心里忍不住骂，你的书都读到粪堆里去了吧？他们的数量再多也能成为你违法的理由。满意的留下不满意的杀掉，你当他们是你养的牛羊还是鸡鸭？简直就是魔鬼！
“接着念。”埃尔森的声音就在这时再度响起，虽然平淡无奇的三个字，却好像一块石板，压在丘唯的头上，让他不得不按下满腔怒火。
“地面丛林搜索任务分为两个小队进行，分别由本特利中校和德尔中校带领。第一组的路线是森林外围与草原接壤区域，主要任务是查看森林扩张情况以及人马在边界区域的活动情况；第二组的线路是森林中心密集区，查看该区域植覆盖情况及人马近期迁徙变化线路……”
丘唯尽力用平和的语气把文件念完，放下电子稿抬头看看四周。会议室里异常安静，每个人都低头不语，但这种平静不同寻常，仿佛黎明前战斗即将打响的一刻，每个人都不出声，不是不想出声而是在等待，等别人发第一枪。
“散会。”
突然，埃尔森爆出了让人最意想不到的两个字。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然后有人大声反对。“长官，不能散会，我们还没说完呢。”
“那你们就坐在这里继续讨论吧，时间会杀了你们的。”埃尔森说完也不管手下众人什么表情，站起身掉头就走。
丘唯惊讶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能相信这就去一个部门最高长官的做事方法。简单，粗暴，不负责任！
可是埃尔森就真的甩手走掉了。就如同他一贯的风格一样，任你哭天抢地他浑然不觉。
接下来会议室里就炸开了窝，所有火力全开集体向一脸无辜的丘唯发射。
“我是做科研的，怎么能让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搞错了没有？”
“这是谁分的组啊，连军衔大小都排不对，我怎么能排在第三位……”
“我都很多年没摸过枪了，丛林我是不会进的，大不了你打死我。”
“他们不进那我们也不进，大家都是科技部的，凭什么厚此薄彼？”
“这种任务就不该给我们科技部，应该让作战部去送死才对。”
“是啊，是啊……”
每个人都不傻，每个人都藏着私心。
在浓密的丛林里搜索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马躯的生物，这本身难度就很大。何况近期丛林还突然扩张了很多，里面不知道情况有多复杂。
人马常年住在山林中，地形熟悉、极具保护色又生性野蛮。天知道他们会在边缘还是中心区活动。他们人高马大的，战斗力那么强，万一被他们袭击了，想跑都跑不过。
面对这样的任务，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别人去，自己不去。
丘唯坐在位子上被一群人牙尖嘴利的围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事实上他也是才知道这次任务到底是什么，他自己都一肚子问题无处询问呢，他又哪里知道这是谁的策划谁的批准谁的安排……他根本就是个冤大头。
“好了好了，散会了，都出去吧我要锁门了。”乐扣在门口招呼大家，人们陆陆续续开始往外走。
丘唯注意到那个研究院的书生一直没说话，他很安稳地坐在一边看着自己，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冷笑。
那种眼神让丘唯很不舒服。暗暗回忆了一下，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可是他为什么这样一幅天生敌对的表情看着自己？
真是够郁闷的。
“军部和老板只是决策层，你可是负责执行的人。军部既然批准了我要的数量你就得给我去捉，到时候如果你给不出来或者给出来的不是我要的，你小心后果。”那个人站起身，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了一番话，却带着明显的威胁。
丘唯此刻最郁闷的也是这五十只人马的事，明明不可为还必须要去做，太难为人了。
“我，尽力吧。”丘唯无奈地说。
手腕上的联络器“啾啾”地响了起来，婉转的铃声如鸟鸣一样清脆好听。
丘唯低头查看，信号显示：玛蒂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