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们还能有谁？”丘唯问。
“任何人都有可能，也包括你。那间办公室是你的，你也有作案机会。”内审科的人说。
“……”丘唯愣了几秒。“那在山谷扫射的事呢？你们总能从弹药和指纹确认是谁在开火吧？”丘唯盯着内审科的人不放。
内审科的人脸上抽搐了一番。然后低声告诉丘唯：“那件事他们已经摆平了，人马答应不追究奴隶的死亡原因。你劝你最好也不要再提，再提对你没好处。”
“什么？人马星上的人马是奴隶？它们没有人权吗？”丘唯很惊讶。
“按照我们的法律它们可以享有人权，但是按照人马族的法律，那些人马只是最下贱的奴隶。可以买卖，可以随意处置，当然也包括被主人杀死。”内审科的人告诉丘唯。
“……”丘唯很是无语。一个地方可以使用不同的法律，什么有利就使用什么，这样也行？
他不知道这是罗格授意的。放过拉蒙三个小鱼，是为了敲山震虎，收拾他们背后那些总是想对军部指手画脚的大佬。
丘唯回去把这事告诉自己办公室的人，库帕听了就冷笑。“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次上下打点外加给人马收尸，我看加起来得有几千万吧？”
“几千万？我听老乡说摩根家银行拿出了几个亿给人马做赔偿还给人马好多无息贷款人马才答应放他们一命的。”李中林说。
“啊？几个亿？我靠，家里有几个亿还在这呆着，他们有病吗？”阿莫尔大叫。
丘唯也觉得纳闷。他们这几个人难道就这么热爱古生物，赔钱也要留在这里给人当手下？
“钱和权的关系。”库帕扭头看肖恩。“你最懂了，你来解释一下。”
“……”肖恩没吭声。
项目组表面上看又累又烦还总是受人诟病，确实没什么好，但是有心人都知道，这里利官近贵备受瞩目。
离科技部老大只有半个楼的高度，离对面的防长也只有一抬眼的距离。项目组的人有权越级上报，每次开会都能见到科技部或者作战部的高官。
埃尔森高升的例子就摆在面前谁不想复制他的成功？
肖恩是这么想的，拉蒙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都觉得只要在这个项目组就一定有机会一鸣惊人……
“……我一定认真汲取本次行动的教训，在以后的工作中加强纪律认识，改变观念，严格要求服从命令……”丘唯一个字一个字念着自己的检查，每句话里都充满感激。
丘唯的检查书在众人的热情关怀下改来改去审来审去，终于在大会召开的前夕通过的。
念着这份包含友情的检查，丘唯想到的不是自己的错误有多么严重而是自己有这么多兄弟帮忙，真好！
再看台下，众人的表情千奇百怪，一个个脸上的期待好像这是一出好看的大闹剧，巴不得不要立刻收场，最好能再续拍几集看过瘾。
丘唯在上面直皱眉头，就是因为有太多这样的同事，自己这次才弄到这种地步，可科技部的队伍也真是够让人头痛了。
丘唯检查之后是特洛尔上将代表军部高层进行最后发言。
看到满头银发的特洛尔上将走上台来，丘唯从内心里觉得对不起这位长者。不久前特洛尔上将还在这里为自己授勋，可是一转眼自己就在这里念检查了。人生如此狰狞，真让人无所适从……
特洛尔的目光有意避开丘唯，也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他站定等着下面安静下来他才对那些看戏的人说：“在人类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很多次毁灭性的灾难。比如洪水的肆虐、猛兽的肆虐、瘟疫的肆虐和权力的肆虐。每当这些东西不受控制时，它们就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于是人们就去想尽办法控制它们。把洪水隔离在河堤之中；把猛兽隔离在保护区；把瘟疫隔离在实验室、把权力关在法律里。但是，这样就真的解决问题了吗？”特洛尔将军停了停。
下面的人都安静地听着。
“还没有。”上将自问自答。“每当我们觉得自己掌控一切的时候，其实危险正在向我们逼近。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每当你遇到挑战的时候你都会认为自己的选择一定是最正确的，但是现在你再回头看，你还是正确的吗？这就是我们人类，总是在对错之间徘徊，总是在错误后寻找正确，我们忙活一辈子最后发现我们这一生功过相加很可能等于零，也许还是负的！”特洛尔说。
“噗……”下面有人笑出声。
丘唯也低着头苦笑。自己忙忙叨叨的这几个月一事无成，今天回头一看，可不就是负的。
“我不想在这里再批评某个人了，我知道你们这里有些人是不认同我的。我批评他他也不会往心里去。所以今天我只想说，拜托你们今后在每一次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先想一想，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爹妈送你来是为了什么？如果有可能后悔那你最好别做，如果一定要做那就要对得起你的家人。我的话说完了。”特洛尔将军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他的发言。
虽然他的话不多，但是下面的人却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力量直击心门。
大会进行到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尾声，大家都以为马上要雨过天晴了，然而主持人的讲话却让每个人的神经再度绷紧。
“现在我要念一份任命。鉴于科技部目前的状况，军部决定对科技部加强组织管理，军部常委会投票表决决定从调遣特里∙海恩斯中将到科技部担任副部长的职务。他的权限包括科研督导、日常业务管理、人员调配以及科研资金的运用等。现在有请海恩斯中将上台。”
台下的人们悄悄吸口冷气。
这权限哪里是副部长，分明就是部长啊。埃尔森被夺权了吗？
伴随着一阵礼貌的掌声，一直在台下前排中间位置就坐的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他的相貌让很多人暗暗喝彩。
不是埃尔森那样的另类，也不是伍德那样的秃顶。他宽肩，长腿，身材挺拔。棕色短发修剪得一丝不乱，合体的军装让他更加庄重矜持。
他很沉着，光华内敛，气质不凡，他向台下略抬了抬手，便迈开脚步走上台去。
一个中年男人该有的沉稳、优雅、品味与气势，全都在他身上一一体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追谁着他的身影，丘唯也不例外。
事实上从这个男人出现的视野里的第一刻起，丘唯就感觉到内心不可按捺地震感。
海恩斯，他就是罗格说的那个海恩斯，父母的仇人，制造车祸想要杀死自己的幕后黑手。
罗格告诉玛蒂娜想办法拖延住的那个人，现在他来了？！
丘唯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
那个叫海恩斯的人在舞台中央站定，仿佛王者登上宝座。他的目光威严而神秘，慢慢扫过全场，像雷达扫过自己的领地。
会场里鸦雀无声，似乎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坐在前排角落里的丘唯感觉到海恩斯的目光很快就要扫到自己了，他想要低下头回避，但是就在这一刻，当他看清那个人渐渐转过来的脸庞时，丘唯愣住了。
这个人，我见过！
深色的头发，深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神情稳健气质雍容，崭新的军装上挂着一排排的荣耀徽章。好像一头神采奕奕的狼王，披着一身雪白站在山坡上凝望过来。它的身下是绵软洁白的雪地，它的身影泛着熠熠的光辉，而它的利爪已经蓄势待发。他的眼神让人无法直视。
丘唯的脑海中轰然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如火山在海底爆发般翻搅起来。
那是一些模糊的记忆，破碎得如同漫天飞舞的纸屑。细碎的一点点残迹拼不出完整的内容。光影依稀中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但仔细去想时又什么都找不到。
怎么会这样？丘唯低下头用手托着脑袋。
“各位同仁，你们好，我是特里∙海恩斯。很荣幸能够来到这里和大家一起工作，在我到来之前关于你们的故事我已经听到很多。你们的贡献令人赞赏。但是你们的不足也同样让人震惊……”
海恩斯的声音非常好听，威严而不失亲和力，倨傲的同时又让人感觉可以信任。
丘唯这才明白罗格为什么会在船上提议让自己回繁朵星上去。面对这样强大的海恩斯，只怕任何人做他的仇人都会活得很难受。
而台上的人似乎非常清楚自己的特点，他不疾不徐掷地有声。让自己的声音穿透空气清晰地落尽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希望我的到来能够加强科技部在管理方面的力量。让每个人每一笔钱都归入体系之中，做到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我相信，只要有好的领导，一定可以缔造出一只好的队伍。我也相信，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平庸之辈，接下来我会从这次出事的古生物项目组开始，开展我的工作。”
“啊？”项目组的人一片惊呼。
所有人都像他们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们是软柿子啊，谁来都捏一下？”有人悄声说。
“我们不是一直被捏么，适应了就好了。”另一个说。
“怎么适应？”
“随机应变呗。”
“可是我已经是完全变态了，不能再变了？”
“那就往回变……”大家在下面嘀嘀咕咕。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仿佛整栋楼的空气里都因为新老板的到来而激荡着骚动不安的情绪。
海恩斯的到来犹如中子打入铀-235，核裂变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在每一个人的身边传导，链式反应震动整个科技部大楼。有关于海恩斯的背景情况和他以后的排名预测像流行病毒一样四处蔓延，连丘唯所在的办公室都未能幸免。
“以前科技部是埃尔森和伍德两个人的天下，现在来了海恩斯三分天下。那俩个会答应吗？”李中林问。
“答不答应要看实力。”库帕说。“论资历伍德最老，论名气埃尔森最大，而这个海恩斯中将，受命之际就大权在握，我感觉他比他们更有实力。”
“那埃尔森中将会不会被顶替？”李中林问。
“那谁知道，高层离我们太远，他们之间的事跟我们没关系。”阿莫尔没心没肺地答了一句。
“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毕竟我们课题组是埃尔森和作战部合作筹划的，如果埃尔森被取代，那我们的项目组也许就会被取消。”肖恩忧心忡忡。
“应该不会吧，他在会上不是说对钢巴斯虫有兴趣么，我的理解是他对我们还算认可。”李中林说。
“这可不好说，霍克还答应拉蒙提他当组长呢，可是背后还不是死踩着他不给他升职。”阿莫尔说。
“啊？”丘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事。
难怪拉蒙为职位的事耿耿于怀，总想把谁撕了似的一股气急败坏劲。原来他当不上组长是被霍克上校刻意打压的。
“喂，你们发现了吗？霍克上校都好几天没骂人了。是不是很奇怪？”阿莫尔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说。
“这事也就你记得清楚，像我们这种不挨骂的可记不住。”库帕哂笑。
“霍克上校最近身体不好。”肖恩叹口气。“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他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元老了，不会随便调动他吧？”李中林也担心地说。
“那可不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不想安插自己的亲信啊。霍克上校那个位置好多人惦记呢，再说霍克那脾气，叫他走也理所当然。”库帕不冷不热地说。
他的话让肖恩有些恼火。“库帕，咱们这些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何必盼着霍克上校走人，他走了我们大家不是更要倒霉？”
“停，可别说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我既没有升官发财的命也没有落地扎根的心。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铁索桥，你可别把我跟你捆一起，咱们搭不上关系。”库帕一点都不给肖恩面子。
肖恩的脸被憋的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咬咬牙什么都不再说。
丘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纳闷，自己不过就走了几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不久前还一起吃喝一起玩乐的人怎么转眼就变成陌路了？
“库帕，怎么了？”丘唯问库帕。
“没事。”库帕说。
“肖恩？”丘唯问肖恩。
“你别问了。”肖恩也回绝了丘唯。
丘唯更加摸不着头脑。
平日肖恩傍着霍克，库帕有点看不起肖恩是有的。但是也不至于说出这么界限分明的话。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就好像夜里跟着队伍爬山，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都分道扬镳了。自己被抛在原地，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想去追赶却又不知道如何追赶，眼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却干着急没有办法。
下班时间一到，办公室的人立刻走得一个不剩。
丘唯吃过晚饭自己加班，办公室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给莉莉打电话，打了好几次莉莉才接。
丘唯仔细看看屏幕里的莉莉，她变了，人很有生气，脸上带着笑意，好像心情不错。
“我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看你吧，我们吃个饭，哦，还有这个要送给你。”丘唯给莉莉看奇骏送给他的那个小牧笛。
他非常想见莉莉。
工作的混乱仇家的出现同事的不睦都让他烦躁，这个时候他好想听听莉莉说话的声音，那可以让他感受到安静和抚慰。
然而莉莉对那个牧笛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看了一眼之后就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丘唯紧张起来。“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我……我很好，小丘哥哥，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晚自习了。”莉莉对丘唯说，眼睛不停地看时间，好像约了人似的那么着急。
“那好吧，等你有空给我打电话。”丘唯发现自己想约一次莉莉都很困难。
工作干到半夜，丘唯饿了。给自己泡了碗面，正准备吃，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是很少能在晚上见到的汤姆大叔。
“丘唯，在加班啊。你吃，你吃。我没事，就是过来转转，看看还有谁在。你吃你的，我就跟你随便聊聊。”汤姆大叔和蔼可亲地在丘唯的对面坐下来。笑眯眯看着丘唯。
“唔唔，您也加班啊？”丘唯吞下嘴里的热面。
“呵呵，是啊，我这几天都在加班。工作多，任务重，不加班不行啊。”汤姆谦虚地说。
他的身上有着研究院人特有的书卷气，说话时声音偏小，文质彬彬咬文嚼字的。
平日古生物项目组的人不大喜欢汤姆大叔这个款式，他也不常来讨人嫌。但是对于丘唯来说，他还是有很强的亲切感的。
要不是汤姆让他去开战机，他也不会遇到偶像和哥哥们。为此丘唯对他总是心存一份感激。
“丘唯啊，嗯，我有个事想跟你说说。”汤姆大叔掂量着开口，吞吞吐吐。
“哦，什么事您说。”丘唯唯看汤姆大叔这样客气，感觉自己热血上涌，助人为乐的品德瞬间灌满血槽。
“嗯，是这么回事。你看，这次你们去人马星呢，我本来是应该一起去的，但是我呢最近身体不好，手头又有很多事走不开。所以我就没能去成，我感觉很遗憾啊。”汤姆低声念叨。
“哈哈，您别遗憾了，您没瞧见我们都差点死在里头吗。您要是去了回来也得跟我们一起写检查，多倒霉呀。”丘唯乐呵呵地说。
“呵呵呵，是啊，你这么说也对。”汤姆顺着丘唯的话也跟着笑笑。然后又思索了一番，再度咋舌，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我就是觉得吧，人马这种生物我也研究了很多年了，也许有些地方我的经验可以帮到你们。要是我不跟你们分享呢，呵呵，我觉得也是种资源的浪费。所以我也想说说我的想法，不知道你欢迎不？”
“哈哈，当然欢迎啦。我这里有好多问题都弄不清楚呢。要是您能帮忙解答那就太好了。”丘唯目光闪闪的，他没想到平时蔫不出溜哼哼哈哈的汤姆大叔还这么热情，而且似乎挺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