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驿回到办公室已快到下班时间,郭思成和王倩从他一进门就开始回报工作。省驿斜靠在椅子上,脚放在通过特殊渠道从缅甸运回来的纯柚木办公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一看这架势就是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他们停止回报,等他下文。
终于,他笑出声:“我要结婚了。”郭思成沉浸在他的笑容里,没听清他说什么,王倩听了,手微抖了一下,表情千变万化。他等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恭喜他,立时怒了:“我结婚令你们这么不快吗?”两人回神,堆笑:“恭喜!恭喜!”省驿心里感慨:受虐狂。唉。
“明天下班之前,把各部门这一个月需要我审批签字的文件提前送来。如果我不在,需要签字的文件,你们两个一块签。需要我出席的,你们两个一块去。我结婚的事保持最低调。”省驿目光柔和:“好消息就要和好朋友分享。目前,我只告诉了你们两个。这个月,你们工资三倍。”两人听到“好朋友”三字,‘受惊若宠’,听到‘三倍工资’,眼前浮现的不是钞票,而是变成牛马的自己。
省驿放下腿:“需要签字的文件,放下,郭思成你现在去通知,王倩你留下。”省驿写支票:“你去办件事。”
省驿批完文件,揉眼,晃脖,听到敲门声,思量:敲两声不管他有没有说进,都会推门而进的是郭思成,敲两声,不听到里面说进就一直敲的是王倩。这么多年在一块,他还是分得清他俩的不同的。门一直有节奏地响。“进。”王倩推门进来,省驿笑:“怎样?”王倩回避他的笑:“没有完全清理干净。她同意你们从来不认识,但她要求保留你给的卡,说是留一点念想。”“你心软了?”“是。”省驿沉默一会儿:“给她吧。”王倩松口气:“魏六目在外面。”省驿微愣一下:“让他进来。”
魏六目进来,面向省驿,不卑不亢,吐字清晰:“你父亲请你今晚回去吃饭。”“知道了。”魏六目不动。省驿:“现在?”魏六目不动不说话。省驿:“你在外面等。把王倩叫进来。”
魏六目是省驿想拉拢而唯一拉拢不到的人。虽24小时负责他的安全,但完全听命于省政——给他生命的那个人。魏六目,孤儿,从小学武,后进入特种部队,十年前被省政挑中当了他的保全,省驿出了一次意外后,他成了保护省驿的暗哨。他同样有弱点,但他给不了。
王倩找衣服鞋配饰,搭配好,放床上,出门。“谢谢。”从她进公司到现在,她负责他的衣食住行,多少年了,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她望向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大胆,这么长久地盯着他看,她没有出声,拉开门出去,越过魏六目,泪才如雨下。
省驿出来,魏六目跟在右侧。两人一样的目不斜视,神色清冷,步履从容。省驿偶尔听到有人拿他们两人作比较。原来冷着脸不说话是这么讨人厌。他从魏六目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我是这样的人吗?
“魏六目。”
“驿哥儿。”
“开车小心。”
“是。”省驿说完咬舌。他好像不是在叮嘱他开车小心点,而是不放心他的车技。两人再也无话。
车驶入湖边林荫道上,一座欧式别墅跃入眼帘。高耸的大铁门打开,车绕过喷泉停下。省驿下车,环顾院子,喷泉依旧,草坪青绿,花木茂盛,姹紫嫣红。只是为何只悦目,不赏心?为何没有路欢歌狭小的房间让他安心?她有父无母,依旧是一副被宠坏的样子,我有父有母有姐姐却感觉不到亲情?他们不爱我吗?从他们看他的眼神里,他也感觉出有他一直漠视的愧疚和心疼。或许事自己的原因?没有放开心胸接纳,怎么会有感知?路欢歌,你不接受我,怎知我非你不娶决心?
“驿儿。”省母李洁迎了出来,“怎么不进去?”省驿看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子收敛锋芒故作亲热地和自己说话,内心一软,笑:“我在看风景。”李洁一愣,欣喜而笑:“你爸让这么弄的,就知道你会喜欢。”李洁感觉自己说得唐突了,省驿不以为意:“妈,咱们进去吧。”这声妈叫得李洁激动得脚下软绵绵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省驿伸手扶住:“妈。小心些。”李洁心里暗呼:儿子啊,不要转变得这么快,你妈健康的心脏都受不了,何况你爸的?
“驿哥哥,好久不见。”万诗雨从沙发里站起来和省驿打招呼。省驿看到万诗雨仿佛明白这次让他回来的目的了。“诗雨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洁热情招呼他们都坐下:“诗雨是前天回来的,今天就来咱们家,驿儿你可要好好陪陪她啊,我去让林婶再多做几个菜。”李洁走了,留下的两人,谁也不说话。万诗雨坐在那儿,如十六七岁时一样沉静,十年的光阴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反而比从前多了些婉约和冷艳。十年前,她的父亲是省政的属下,知道了省驿想学弹钢琴,就毛遂自荐了自己的女儿。在那几年里,每个假期,省驿和她朝夕相处,并没有见到她看他的眼神有异样的神采,都是平淡的,清冷的,如现在一样,想在某个角落找寻某个人一样地四处不经意观看。万诗雨感觉到他在看她,微笑:“你家的沙发和窗帘换了。”省驿一语道破:“他在外面。”万诗雨微微尴尬,想出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望着已有些暗下来的夜色的眼睛里有灼热的期盼。省驿握拳:“我陪你去外面走走吧?”万诗雨笑容漾到眼睛里:“谢谢驿哥哥。”
庭院里的凉亭里,他看她,她看他,省驿看他俩。省驿陪他们沉默一会儿,站起来走远。省驿看仍坐在那里都一动不动的魏六目和万诗雨,从来没有的无奈感。万诗雨是他仰慕的人,只是仰慕,像池中的荷花,好看,想叫她一直都在,远远欣赏,看护着她不让别人荼毒。在见到万诗雨的第一面的时候,他就想保护着她不受尘世污染,为她的事奋不顾身,自己却不想拥有。多年后才知道这种感情叫兄妹。魏六目,大概是不懂万诗雨对他的感情吧,或许有自知之明,所以才在三年前万诗雨的出国不作任何挽留,更或者是知难而退,万诗雨的父亲,对门当户对颇为赞同。现在看魏六目看万诗雨的眼神唉,苦命鸳鸯。省驿脑中闪过一道光: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
远处有车灯在闪,省驿走过去:“来人了。”万诗雨坐直,优雅擦眼:“谢谢驿哥哥。”魏六目站起来去开大门,两人跟着站起来去接。秘书小何开车门,省政下车,看到省驿和万诗雨站在一块,神色略略柔和:“诗雨回来了。”万诗雨上前搂住省政的脖子:“伯伯,我好想你。”又附耳小声却又让每个人都听到:“你风姿不减当年。”省政朗笑,任万诗雨挽着,小何和省驿随着进屋。
小何走后,省政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看静静坐在一块的省驿和万诗雨,掩不住喜悦:“诗雨,你送的鱼竿,我很喜欢。守着这么大一个湖,正想着要钓鱼呢,你就把鱼竿送来了。”李洁接着说:“送我的紫貂披肩那才叫漂亮呢。”万诗雨含笑:“在国外,老是想你们,总要送点什么东西让你们以后一看到它就想起我,否则,我不是亏大了。”省政和李洁不由哈哈大笑,省驿也扬起了嘴角。
林婶过来请吃饭,四人移驾餐厅。一桌子菜,异常丰盛。省政:“今晚为诗雨接风洗尘,也为你们的团聚,干杯。”万诗雨浅喝一口,无限温柔地看向省驿,省驿:“我,诗雨,六目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省政看林婶:“请六目来。”魏六目来,省政示意他坐在省驿和万诗雨对面,省驿举杯示意万诗雨,魏六目:“为团聚干杯。”说完,分别碰了他们杯子一下,仰头喝完。魏六目轻轻碰万诗雨杯子:“欢迎回来。”万诗雨轻声说:“谢谢六目哥哥。”“家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今晚真是开心。”李洁满眼含笑看着他们三个。“那趁着高兴,我再说一件高兴的事。”省政满脸喜气,“驿儿,今天,我和你万叔叔商量了一下,你们也不小了,诗雨也回来了,是不是挑个时间把婚结了啊?”李洁更是笑逐颜开:“老万同意了?哎呦,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十年前,见到诗雨的时候,那时候我就盼着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你们一块长大”李洁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万诗雨低头在挑碟子里的食物,魏六目嘴里含饭盯着万诗雨,省驿一脸冷漠地在他们两个脸上来回巡视:“我会结婚,但不是和诗雨。”万诗雨放下筷子,捂着脸转身跑出去。李洁站起来要追,省政暴喝:“魏六目,快。”魏六目早就做好准备,但等这一声命令。两人一块跑出去,好,天衣无缝。
省驿表情严肃:“我会尽快结婚,但,我只娶我想娶的女人。”李洁听这话大有深意:“你有了想娶的女人?”“是。”“是那个幼师吗?”“是。”“不行。”省政大手一挥,气势恢宏,如指点江山。“你们有知情权,没有发言权。我来就是告诉你们的。”“你就不怕我让她身败名裂。”省驿站起来,擦嘴:“你动她一根头发,我让你身败名裂。”李洁双眼含泪,拽拽省驿的胳膊,又替省政顺胸口,哭诉:“这是何苦,你们是父子,不是仇人。”省政哆嗦着手,哆嗦着嘴:“有子如此,不如没有。”省驿冷笑一声:“你终于后悔了。”说完转身出门,叹息:自从搬走,每次回来,没有一次好聚好散,哼,何苦。
省驿接通李旭电话,:“多派几个人,去市高中看好我的人。”
省驿出大门右拐,穿过花丛,借着灯光果真看到万诗雨伏在魏六目怀里小声哭泣。省驿:“走吧。”万诗雨一只手被魏六目握着,一只手擦泪:“去哪?”“你家,登门致歉,坏人做到底。我是负心汉。”万诗雨娇羞一笑,再次紧紧抱一下魏六目。他终于看到魏六目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