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驿见路欢歌默默的,猜测刚才他们的谈话内容。
“为什么见?”
“冰玉实在可怜。”
省驿学她叹口气。“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离你的庆功宴还有一段时间,我现在送你回家休息会。”路欢歌想起穆青音的话,想问什么又没有张口。思绪纷繁,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很快她就知道了穆青音的话是对的。
庆功宴,省驿没到。所有和路欢歌一块努力的这些人个个眉开眼笑,纵情欢歌跳舞。路欢歌一扫不快,自己一个多月的亲力亲为,和这群人一块奋战,眼看路通桥成,为自己改变一方土地而倍感骄傲。老黄悄悄到她身边说想先走一会儿,回家陪陪孩子。她看着老黄比以前消瘦的身材自然答应,趁出门送老黄的间隙,悄悄把谢礼送到他手上。老黄的感动更让她有成功的喜悦。
从大门口回来她去了趟卫生间,在拐角处听到的一句话让她停住了脚步。
“今晚的宴会,我受之有愧。”
另一个人笑一声:“谁不是呢?你没设计图纸,我没提供材料。”
“不过,那一个看着却像是真的在辛苦。”
“有钱人的游戏,她当真了吧?”
“看着这个小姑娘是个事业型的,上一个是个花瓶。风格不一样,口味不一样。有钱人可以随时换,尝遍各式各样,而我现在一个也没有。”
两人的笑声传来。“别抱怨了,吸了这支烟咱们进去吧,那个头上有王的母老虎可是在这里呢。”
另一个人唉了一声。“工作是假的,欢乐也是被逼的。只有烟是真的,也不让在里面吸。”
路欢歌依着墙,听到门响,站了一会儿,才又进去。她举着杯子,微笑着敬酒,感谢每一个人。她果真在有些不会伪装的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虚假。她依旧微笑。
王倩从听水庄园正式搬走了,也没有人再送她上班。省驿没有说她工作的事,她也没有问。省驿从庆功宴接她回来那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不说话,发呆,眼神空洞,喊她只对他勉强一笑,最重要是她的顺从,让他不舒服,总觉得她憋着什么。晚上的时候,她些许的抵抗,总是在不久就弃械投降,让他好气又好笑。他心里郁闷。这个小傻,什么时候会把自己的想法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啊。那天她和穆青音到底说了什么?当年的事怎么会再次翻出来?手下说穆青音好像掌握了什么,一直探察不清。
他烦躁地放下笔,仰头靠在椅背上。有人在敲书房的门。“进来。”
路欢歌轻手轻脚进来,坐在他对面,咬了几下嘴。省驿不动,等她开口。
“我准备再找个工作。这次我自己找。”
“天冷了,明年暖和了再说吧。”
路欢歌看着他:“我不想被你养着。我要有自己的事情做。”
“你可以学很多东西啊,弹琴,插花,品酒,学习绘画,都可以,我请老师到家里教你。”
路欢歌眼睛里溢出泪水:“我想做我喜欢做的事。”
省驿的愤怒忍不下去了:“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路欢歌心里一凉,看了他一会儿,原来他一直在怀疑是穆青音和她说了什么,从没有想过她的不愉快是他的原因。他不让自己工作,又给了她一个虚假的职位,她成了别人眼里发人来疯的一个傻子。整天在这个牢笼似的房子里,做他所圈养的人。她想争取有尊严地活又被他拒绝,还被怀疑她对他的信任,而明明是他欺骗了她。
路欢歌心一横,低着头:“咱们离婚吧,我把看病的钱还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自由。”
她话还没有说完,已被省驿掐住了脖子:“你再说一次试试。我想得的东西还没有得到,你不能离开我,这个想法连想都不要想!”
路欢歌都快不能呼吸了,自然也不能再说一次。头脑已经眩晕,她觉得自己眼前忽明忽暗。不知道多久,她看清了眼前的景物,胸口的闷疼也减轻了。省驿已经放开了她,站在她旁边。
路欢歌同手抚着自己的脖子,疼痛让她只是虚碰着,并不敢真摸。她看了看省驿,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随着她的关门声,是书房里的巨大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
路欢歌还没有回到房间,省驿已经拉住了她:“他让你离婚的,是不是?和我离婚然后再嫁给他,是不是?那天支开所有人就是为了两个人好叙旧复燃旧情是不是?我的出现耽误你们了,对不对?”
路欢歌抬头看着他:“他没有。他只告诉我你娶我是为了姥姥家的地,修路建桥都是为了那片地。是吗?”
省驿愣愣,看着她。路欢歌了然了,低着头摇了摇:“田园是姥姥姥爷的,不是我的。你的计划落空了。”
“不会。它一定会实现。”欢儿,你的梦想,和我的梦想重叠,谁也阻挡不了它的实现。
省驿伸手想摸摸她脖子里的痕迹,她护着脖子惊恐后退。她眼睛里的恐惧,陌生,让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深深吸口气,还是抱住了挣扎不已瑟瑟发抖的路欢歌。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有一条不准再提离婚。”
路欢歌搬回了静幽小区,在附近的补习班里找了份教画画的工作,每周一三五下午五点教小孩画一个小时的画。空闲时间和彩铃一块逛街,谈心。彩铃一直没有怀孕,最近准备计划请假去随军。她眼神里的对孩子的渴望,没有孩子的焦虑让路欢歌震惊。那天她们逛街,看到一个像油轮一样的妇女牵着孩子在她们面前经过,彩铃居然说,给我一个孩子吧,我愿意胖成她这个样子,只要让我有孩子。路欢歌看着闪着泪花的彩铃心疼得无言安慰。
路欢歌想起那次自己的乌龙,仔细回想自己是否因为怀孕而高兴,因为没有怀孕而失落。太久了,忘了,况且一想起,胸口会疼,不想了。
她现在已经不再害怕黑暗了,比起黑暗,她更害怕那晚的那个人。她现在一个人吃饭,睡觉,工作,自由自在。如果除去上班时间,她几乎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偶尔她也回去看路一凡,不敢住下,怕他起疑。至于姥姥姥爷家,虽然路顺了,她却回去得少了。那些路桥曾是她认为的最大的价值,但现在却成了她的耻辱。她在所有人面前欢笑,她依旧过得很好。
她穿着普通,混迹于大街,谁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同之处。除了偶尔离她很近的五六个穿黑衣带墨镜耳朵眼里有耳机的人。
偶然有一次,一个人逛街时看到了乔琪,她正要躲开,乔琪叫住她却走了过来。
“小嫂子,怎么想躲啊?这么久没见了,不想我吗?”
路欢歌笑,看了看他身边的女孩,对他眨眼:又换一个?年轻真好,可以肆意妄为。她又突然想到自己和乔琪一样大,但却没有了活力。
“嫂子,在买什么?不会在给驿哥儿买生日礼物吧?”
路欢歌一愣,笑:“没,随便逛逛。”
乔琪笑:“你们伉俪情深,礼物自然早就买好了。嫂子,今年他生日能不能像往常一样过。”
路欢歌笑:“能。”
乔琪扳着她的肩膀:“嫂子,你真好。”又扭头对旁边的女孩说,“你什么时候像嫂子一样对我管的不那么严,我就娶你了。”女孩撒娇着瞪他,路欢歌冲他们摆手走了。
她没有钱,每次逛街也是干逛,什么也不买。她不想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孤单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甚至每晚都不能好好入睡。她只有结婚前的那两个月的工资,现在的工作只有很少的一点,只够她生活的。有时还去找路一凡蹭饭。她搬出来时,什么也没有带,因为什么都不属于她。
他要过生日了。路欢歌摇头想甩掉这个想法。手机响了,居然是景园的号码。
客套几句,李洁声音愉悦:“欢歌,后天来家里吃饭吧。”
路欢歌想一会儿,李洁已在那边接着说:“都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来看看我吧。”
路欢歌确认省驿没有告诉他的父母他们之间的事,笑:“我们正商量说一定要回去呢。”李洁的笑声里好像还有省政的声音。有些奇怪,但也正常,孩子回家,谁家的父母不高兴?
看来省驿是后天生日了。怎么办?她的手机里已经没有省驿的号码,她是不会去找他的。算了,后天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吧。
冬天了,天黑得早,居然又下雨了。路欢歌在路边看了看车流,车灯照着水光,呼啸而过。她没有打车的打算,准备步行回去。一阵风袭来,她紧了紧领口,又发着抖把手离开那个位置。脖子早不疼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不敢碰。
她低着头看着路,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是这么走路,那个时候想的和这个时候想的怎么就不一样了。雨有些大,淋湿了她额前的发,她快跑几步,到临街的商店门口避雨。她缩着身子倚着墙,墙比她还凉,她又站直。上下牙齿忍不住打架,后悔自己没有多穿衣服,没有带伞,又怪商场为什么开暖气。
车灯映着雨,雨迹斜斜,路欢歌伸手接过水滴,真凉。有人在她面前站住,她看到了李旭他们。她奇怪,他是一直跟着她,但却从没干涉过她。李旭没说话,她也没有动。
李旭往外站了站,撑开了伞。路欢歌明白了,接过伞:“谢谢。”她想走向回家的方向,却被挡住了道,只能被他们簇围着走向路边的一辆车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