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闷热的感觉如影随形,空气中好似淬满了火星。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切诺基,飞快行驶在通往机场的高速上。
坐在副驾座的俞知远,带着耳机口气稀松平常的打着电话。呼呼作响的气流声中,只听他说:“毁坏的模型,展览完毕之后,完整寄回C市。”
“学校领导都来了,你这个时候走?”电话这头的蔡凡对着手机,无声哀叹。
“这又不是第一次,替我谢谢你的老师,他教出了两个好学生。”俞知远淡淡的笑着,心情似乎不错。
蔡凡楞了下,问:“……两个?”
“爷爷住院了,有问题电话联系。”俞知远抬手看了看表,果断结束通话。
A市之行本来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这次破例过来已经给足了校方面子,他不认为还有应酬的必要。至于校方领导怎么想,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自那晚去见过朱成,听去跟踪他的手下说,老东西当晚便离开兴安寺,躲到乡下去了。又说时隔两天,俞知荣母子曾大闹兴安寺,四处寻找朱成。
是怕事情败露,坐不住了吧。俞知远轻蔑的笑了笑,揉揉额角翻出徐鹤的号码。“鹤叔,是我知远。爷爷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知远啊,老爷子的情况不太理想,你大概几点到C市?”徐鹤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冷眼看着楼下停车场,刚刚下车俞知荣母子。
消息够灵通的。老爷子昏倒这才多大功夫,他还没通知人就到了。莫非大宅里有他们的内应?徐鹤眸光微沉,立刻想到了自己去澳门赌钱,意外被俞知荣撞破的事。
看来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
“鹤叔?说话。情况到底有多严重!”俞知远声调拔高,俊脸阴沉沉的。
“医生说等你来了在谈,我现在在医院守着。”回过神的徐鹤答。
“麻烦您了,我很快就到。”这边俞知远挂了电话,马上跟自己的亲信联系。
简短的通了一会电话,俞知远气闷的将手机摔到挡风玻璃前。
俞知荣,别让我发现是你在暗中做了手脚,不然我让你母子给爷爷陪葬。俊逸绝伦的脸庞上腮帮子无意识鼓起,他再次烦躁的抬手看表。
此时的C市第一肿瘤医院停车场。俞知荣挽着母亲的手走到入口处,却不急着上楼,而是低声吩咐她去内科挂个专家号。
孟妙心心领神会,动作优雅的拉开自己的爱马仕包包,取出里面的病历往门诊楼方向走去。
暗中给老头子吃的药,终于开始有反应。俞家三份之一的家业即将入手,这让她一扫往日的刻薄阴郁,笑得恣意而舒畅。
趁着老东西还没给自己的儿子,做亲子鉴定之前,她尽快逼他将遗嘱的事定下。到时老东西咽气归西,薛云清就是想反击,也于事无补。
剩下那对不成器的俞知安母子,她从来就没放在心上。一个餐厅服务员教出来的儿子能顶什么用?说白了不过是自己儿子的垫脚石。
俞启林啊俞启林,可惜你不能亲眼看这一场好戏。
孟妙心嗤笑一声,通体舒畅的去挂了个专家号,尔后装模作样的走去贵宾候诊室等待。
这一天她可是等待多时……
与C市相隔遥远的A市,宁静如常。明珠放松神经在学校呆到周六,毕业照也顺利拍摄完成。
经过一番打听确认,她最后还是将房产证快递,寄回宁城给弟弟。离校之前,她特地跑去市里给赵老师买了一份礼物,借以感激他5年来的照顾。
自从父母离世,这么多年来,就只有赵老师一直像个长辈一般,处处给及她关心和照顾。而她能做的,却是少之又少,只是想想都觉得亏欠。
和同学们分别在即,大家的心情都很矛盾。既有着憧憬未来的激动,又舍不下熟悉的校园,和那些可爱的青春面孔。
返回C市的行程是蔡凡定的,机票也是他定的,明珠什么都不用管也懒得去管。
临走之际,两天来一直没有露面的韩眉,一见到她即面色阴沉地抓住她的手,生拉硬拽的拖到几步之外。
没等她开口,明珠便先声夺人的装委屈:“韩眉,你弄疼我了。”
“那天是你故意让你同学,来骗我的对吧?”韩眉气得咬牙切齿。
明珠暗笑,不过嘴上依旧装糊涂:“我同学怎么了?导拍和摄像确实是那样说的,你自己也有听到。”
韩眉气急反笑,口气尖酸的嘲讽道:“别以为俞知远对你笑,就是看上你了。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没父没母的野孩子,他永远都不会看上。”
“没父没母也好过有人生没人教,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俞知远一直知道我是他弟弟的女朋友。”明珠忍住扇她耳光的冲动,反唇相讥。
“我也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俞家的另外两个儿子在没做亲子鉴定之前,根本没有继承权。我劝你别在妄想攀高枝。”
“多谢你的坦言相告,既然如此那祝你早日嫁入俞家。”明珠忽然神秘莫测的笑起来,撇下一头雾水的她,跑去跟蔡凡他们会合。
俞家几兄弟间复杂的关系,她早在韩眉的私人博客上看过。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于柔、沈一一、顾雅和她都是俞知远的相亲对象。
除了她们四个,还有另外一个尚未现身的存在。因为俞爷爷知道他不肯相亲,才想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有钱人选媳妇也选得这么别出心裁,当真是让她叹为观止。
有时候明珠不知该称赞韩眉聪明,还是该笑话她愚笨,私人博客不加密摆明了就是让人看的。尤其是像她这种有心的人。
脑筋一转,她马上想到了俞知安。
他的大哥用这种方式确定老婆人选,那他呢?自己是被他选中的,还是仅仅只是备胎?这些纷杂的念头,搅得她患得患失,情绪起伏不定。
“啊嚏!”正在病房给爷爷剥山竹的俞知安,不知怎的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知安,你先回去我今天累了。”躺在床上的俞善治,瞌下眼皮,神情困顿的打着哈欠。
俞知安放下剥了一半的山竹,擦干净手体贴的帮他掖好被角,尔后不情愿的退了出去。
站在走廊上的俞知荣见他出来,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转身往电梯厅走去。俞知安郁猝不已,愤愤的啐了一口,也跟进电梯厅。
“老大早上在里面呆了多久?”进入电梯后,俞知荣问。
俞知安盯着不断下沉的楼层键,闷闷的答:“听徐鹤那个老家伙说,他来了十分钟就走了,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看来老头是真的不行了。”
俞知安闻言没有答话,心里却隐隐感觉到了威胁。
下午的时候,明珠风尘仆仆回到C市,他照旧若无其事的去接机,半点情绪不漏。好似中午在医院里,激愤的想杀人的那个俞知安,根本不是他。
明珠安心之余又觉得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不过她向来善于隐藏情绪,即使心里高兴得想要飞起来,也未在脸上表露分毫。
她是喜欢俞知安的,只是现在这份喜欢不知还能维持多久。他们三兄弟争产几乎进入白热化,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相对而言,俞知远毕竟是俞家嫡子长孙,身上的责任也更重,老爷子对他的要求,和俞知安肯定是不同的。私心里,她只希望甜甜蜜蜜的和俞知安在一起,但她同时也深知,这根本就是个梦。
打量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男人,明珠恍然间有些失神。
他是否真的会是自己的良人……
回到员工宿舍楼下,俞知安只是嘱咐她几句关心的话,并未久留。明珠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上了楼洗过澡倒头便睡。
恢复上班后工作照旧,明珠所在的组因为都是新人,蔡凡安排下来的工作量都不是不大。
日子平静如昔,转眼又是一周过去。之前那个图书馆竞标的方案中标,整个设计部群情振奋,纷纷要求蔡凡设庆功宴。其中当属于柔的叫声最大,几乎把其他人的声音完全盖住。
蔡凡好脾气的笑笑,大手一挥:准了。
这次竞标的对手实力都很强,远扬能够中标,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下午下班前,蔡凡从和泰那边调了车子过来,载着设计部的全体人员,去近郊的农家乐吃饭庆功。明珠跟于柔同车,两人一起坐在后排听同事们闲聊。
过了一会,于柔将头靠到明珠肩上,声音很轻的问:“韩眉这次回来后,怎么突然间转移目标,不再明着针对你了?”
“也许她觉得我的存在不构成威胁。”明珠笑笑,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嗓音。
于柔忽然失笑,没头没脑的接了一句:“最没威胁的,往往就是最后的赢家,明珠我看好你。”
“免了,小女子消受不起。”明珠白了她一眼,自顾拿出手机给俞知安发信息。
今天本来约好一起去吃韩国铁板烧,现在只好放他鸽子了。她想着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这次聚餐,是明珠进入远扬之后,设计部的第一次集体活动。车子抵达农家乐没多会,高永和俞知远也随后驾车赶到。
能在这种热闹的场合看见俞知远,当真是件稀奇的事。
明珠和于柔从车上下来,远远看着被围在人群中央的俞知远。脑子里莫名其妙的闪过一个词:卓尔不群。
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有心,明珠尚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意外在空中与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慌乱间韩眉不着痕迹的站过来,轻轻将她推向于柔。
明珠咬牙垂眸,悄悄打量比自己漂亮的多的沈一一和顾雅。她们才是真正跟韩眉竞争的人,为何她忌惮的人却是自己。
“明珠你发什么呆呢?”于柔本来已经走了,回头见明珠没动,立即过来拉她。
“没,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个帅哥,很像冰城的那位教官。”明珠拉回思绪,随口胡诌道。
于柔一听马上来了劲,动作很大的拉着她往里跑。“真的?在哪你带我去看看。”
明珠骑虎难下,只好随便往左边的篱笆长廊指了指。
这下于柔更兴奋了,丢下她自己先冲了过去。明珠懊恼不已,只好提起精神去追她。
夕阳斜沉,农家乐的篱笆长廊,因为背光的缘故稍显昏暗。明珠一晃神的功夫,于柔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心里着急,跟没头苍蝇似的往前跑着,不料竟不小心撞到了人。在她即将和地面亲吻之时,那人稳稳的托住明珠的腰,以非常暧昧的姿势将她抱紧。
揉着被撞疼的鼻子,明珠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仰起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这里光线不好,你别走这么急。”低沉悦耳的声线,一身挺括的手工西服,衬得眼前的男人分外清俊挺拔。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气息,令明珠的心跳不由的骤然加快。她略显无措的往后退了一步,试图和他保持距离。
然而齐岳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他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半倾着身子专注打量她。
明珠被他看得更显慌乱,不由的又退了一步。
小家伙似乎很害怕呢。长廊上的灯突然亮起,齐岳笑意沉沉的看着她,优雅伸出右手:“您好,我叫齐岳,敢问美女芳名。”
“明珠,对了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但是比我漂亮很多的女孩经过?”明珠因为他的绅士举动,好感顿生。
“比你漂亮的没看见,不过比你冒失的倒是见着一个。喏,说曹操曹操就来了。”齐岳失笑,抬手指了指从长廊尽头走来的于柔。
“谢谢。”明珠点头致谢,飞快跑到于柔身边问:“你怎么跑这么快?”
“明珠,你有没有觉得不自在?”于柔慢慢的靠近她,示意她往楼上看。
明珠不明所以,一回头就碰上俞知远冷峭的眼神。
她收回目光,看了看身后笑容温暖的齐岳,想起刚才自己倒在他怀里的情形,心中暮然一沉。
俞知远该不会以为自己,在背着俞知安和男人私会吧?明珠这么想着,后背顿时冷汗淋漓。再抬头,俞知远已经回了包房,栏杆上空留一地森冷的气息。
“明珠,介绍下你的朋友好吗?”齐岳也看到了楼上的俞知远,他不置可否的笑笑,伸手拦住明珠和于柔两个。
明珠险些没把牙齿咬碎,却还强颜欢笑的给他介绍:“于柔,这位是齐岳。”
“齐帅哥您好,我叫于柔,以后多多关照。”于柔以为齐岳和明珠是旧识,于是很大方的伸出自己的右手。
齐岳温柔的笑着,再次优雅伸手:“您好于大美女,我是明珠的朋友齐岳。”
要不要这么自来熟!明珠气急,拉了于柔快步跑开。
上到二楼,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明珠歉意的朝大家笑笑,带着于柔坐到角落里的空位。同事们正在研究,一会该如何劝俞知远喝酒,韩眉在一旁兴高采烈的出谋划策。
其乐融融的气氛中,蔡凡走过来,轻轻拍了下明珠的肩膀,悄声让她和于柔一起去主桌那边坐。
没等明珠做出决定,于柔已经将她拉了起来,走向俞知远和高永的那桌。
投射在她们身上的视线,大多都是善意的,也有嫉妒和不屑。韩眉原本兴致盎然的脸,此时冷得如同秋霜,眼神尤其怨毒。
靠……好不容易相安无事几天,蔡凡今天这么胡乱安排,自己又无端端的被韩眉给恨上。明珠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有些不情愿的坐到俞知远身旁。
菜很快端了上来,俞知远动了几下筷子,突然出其不意的攫住的明珠的手腕,将她‘拖’出雅间。真的是用拖的,明珠一出门,即甩了甩被捏疼的手腕,怒道:“俞总,请您放尊重一点。”
俞知远没有温度的眼神斜过来,一言不发的再次攫住她的手,一直拖到车边才松开。“上车,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他身上的不容拒绝的气势让明珠心里发怵,无奈只好上了车。
黑色的路虎一路疾驰,只用了不到20分钟的时间便回到市区。
明珠还饿着肚子,完全搞不懂俞知远想干嘛。她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除了工作就是和俞知安在一起。她敬重他,同时也时刻注意保持距离。
但是今晚,他当着全设计部同事的面,将自己拖出雅间。明天恐怕不止是韩眉,估计剩下的那两个相亲对象,也会对她恨之入骨。
“自己看!”俞知远“倏”的一下停下车子,脸色淡然的朝着右侧的西餐厅望去。
明珠顺着他的视线,在餐厅的落地窗前来回望了一圈,总算看见正在跟堂姐用餐的俞知安。她看了几秒,略不解的回头问俞知远:“有什么好看的?”
“你的男朋友在和你的姐姐约会,你难道觉得不好看?”俞知远破天荒的笑了,那笑容中满满不屑。
“俞总,我想你误会知安了,他不是那样的人。”明珠又看了一会,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并未看出俞知安和明兰之间的举止,有何不妥之处。
俞知远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可脸上的笑意仍旧轻描淡写的,调侃道:“你这么信任他?”
“当然,信任是互相的。你今晚如此急切的带我来这,就为了让我看这个?”明珠忽然笑了,嘲弄的意味甚浓。
“很好,希望你能一辈子信任他,如我一般。”俞知远莫名其妙的说了句,随即发动引擎,照原路返回聚餐的农家乐。
路上两人都不在说话,静谧的车厢中只有轰轰作响的气流声。
到了那家农家乐的停车场,明珠刚下车就遇到齐岳和友人从里面出来。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还没机会开溜俞知远已经先一步和他打了招呼。
原来他们认识?!可是刚才他在楼上干嘛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明珠悄悄后退一步,犹豫着跑还是不跑。
齐岳盯着躲在车后的明珠,意味不明的朝俞知远笑了笑,问道:“你女朋友?”
“可能是将来弟媳妇,怎么你对她有兴趣?”俞知远也笑,只是那笑容分明是敷衍。
“她可是赵老最得意的女门生,我当然有兴趣。”齐岳弹了个响指,施施然绕过车子,朝明珠喊道:“明珠,改天有机会请你喝茶。”
“谢了,不用。”明珠闷闷的回了句,瞥下俞知远独自跑进农家乐的大门。
齐岳盯着她的背影,忽然愉悦大笑:“有点意思,回去告诉你那个冒牌的弟弟,明珠我追定了。”
俞知远盯着他的眼睛,冷冷的答:“有本事只管追。”
齐岳笑了一阵,志在必得的竖起食指在空中点了点,扭头上车。
俞知远没来由的生起闷气,独自坐回车里发呆。他有些纳闷,以往俞知安和明兰约会,必定干柴烈火的黏糊在一起。为何今晚如此反常。
难道是爷爷生病的事,让俞知安跟俞知荣产生了矛盾?
明兰忽然间跟他疏远,到底是俞知荣指使,还是她在自己站队。俞知远烦躁的把玩着手机,瞬间决定去一趟医院。
从市郊的农家乐到C市第一肿瘤医院,也不过30分钟的车程。
俞知远放缓车速,随手拿起高永扔在附加座的上烟,取了一支点着。最后一次抽烟是10多年前,那时的他饱受噩梦折磨,不得不回了奶奶的老家的养病。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他昏睡大半天后醒发现床头的烟抽没了,于是踏着拖鞋去巷子口的小店买烟。也就是那一次,他第一次遇到了明珠。
彼时的明珠不过10来岁的模样,也许还不到。个子娇小的她,好像正在跟一个男孩打架,那男孩被她压在地上,全身都无法动弹,一个劲鬼哭狼嚎的哀求她停手。
充耳不闻的明珠边打边骂:“你这种人,生来就是为了体现恶心二字的精髓。我今天饶你,明天你不得爬墙头顶风撒尿,还当自己是布鲁塞尔第一公民。”
那是他第一次听小孩子骂架,不禁多看了两眼明珠。谁知这一看还看出麻烦来了,明珠放开那男孩后,气哼哼的朝他走过来说:“看什么看?人渣的味道好闻还是你遇到了同类,忍不住想拔刀相助!”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手里只拿了个打火机,根本没反应她说的刀在哪里,一时竟愣住。
明珠见他半天不说话,又瞅见他手里的打火机,再次骂道:“看热闹一边去,要点火别在这点,点了也没人帮你灭。”
因为俞知荣母亲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他一直觉得女人是祸水,更是恶魔。但他又感觉明珠和别人是不同的,这种感觉很奇怪。
不过他那天鬼死神差的没有买烟,并且还决定戒掉。
在宁城休养了两个月后,他让徐鹤查到明珠的住址,并悄悄的捐了一大笔钱给她,一身轻松的返回C市。这么多年,他偶尔会想起那个泼辣凌厉的女孩,却从未想去寻找她。
可命运却是如此的喜欢捉弄人,明珠就是当年的女孩,还是俞知安的女朋友。
一支烟抽完,俞知远沉静的将烟头摁灭,同时加快车速往医院赶去。
爷爷这次病得很厉害,俞知荣母子每天都在找借口提遗嘱的事,他不得不防。
和泰这边的生意,他已经在暗中减少明兰参与的机会,只是和晟那边到底鞭长莫及。
年初的时候,和晟的一笔海外订单出了问题,当时他就怀疑是俞知荣在搞小动作。奈何一直抓不住他的把柄,仅仅是怀疑的话,想让他离开和晟完全没有可能。
俞家的产业发展到今天,这里面有爷爷的功劳,也有父亲的努力。唯一让他至今都耿耿于怀的是,父亲的死太过突然。
俞知荣和俞知安出现的时机也太过突然,令他无法不怀疑其中的是否有猫腻。
8点多医院住院人来人往,俞知远停好车子,上到病房的时候爷爷还没休息。他跟徐鹤打了声招呼,随手将椅子搬到病床前坐下。轻声问:“爷爷,您有没有胃口吃东西?”
“没有!”俞善治很生气的别过脸。
俞知远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随即慵懒的站起身说:“没有就算了,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
“兔崽子!你敢走试试!”俞老爷子怒了。
俞知远笑得贼精贼精的坐回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扭头示意徐鹤把吃的拿过来。
耐着性子哄爷爷吃了点热粥,俞知远一时无事索性留下继续陪他。
他挺直的后背抵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爷爷聊公司的事。双手却在翻看手机里,蔡凡刚发过来的照片。
今天事务所那边有个属下过生日,蔡凡定的大蛋糕就摆在雅间的圆桌上。笑意浅浅的明珠,慵懒的坐在一堆男同事中,姿态随意而闲适。
“看什么呢?陪我说话都这么不专心!”俞老爷子自顾说了半天,没听见回应又怒了。
俞知远拉回思绪,半真半假的答:“再给你挑孙媳妇,不乐意的话我就不挑了。”
老爷子来了兴致,精神抖擞的征询意见:“看中哪个?于家的还是韩家的?沈家的虽然差点,不过和顾家比还是稍胜一筹。”
“都不是,你催我结婚的事我听到了,也表示要考虑。那么俞善治同志,您是不是也该好好养病了?我听说鹤叔说您下午又偷偷抽烟。”俞知远飞快的收起手机,俊脸冷冰冰的睨着自己的爷爷。
“咳……”老爷子心虚的咳了一声,恶狠狠的瞪向一旁的徐鹤。
徐鹤摸摸鼻子,迅速溜出病房。入院都好几天了,老爷子死活不肯做胃部病理切片,家里能劝动他的人只有俞知远。自己是被逼得没法了,才斗胆出卖他。
病房里的俞知远,难得好脾气的劝了爷爷一会,随即指着墙上的石英钟命令他休息。
咔哒一声门响,老爷子的嘟囔被他尽数关在房内。叫上走廊里的徐鹤,两人一起往走廊尽头的吸烟区走去。
“怎么又抽上了?”徐鹤接过俞知远递来的烟,若有所思。
“鹤叔,上次去澳门,你输掉了多少钱?”俞知远不答反问。
“知远我……”徐鹤脸色变了变,艰涩开口:“八百多万吧……”
“算上你借的高利贷,现在已经是一千四百万。这笔钱我会帮你还清,只是有个条件。”
徐鹤抖着手把烟送到嘴里抽了一口,小声问道:“什么条件?”
“不准你再帮俞知安和俞知荣,爷爷的病情一定要隐瞒到底。还有,不要让我发现你又去赌,否则别怪我不给爷爷面子。”俞知远抬手看了下表,毫不迟疑的离开吸烟区。
15层楼的高度,如果跳下去必定一命呜呼。徐鹤俯身趴到走廊上的栏杆望了一眼地面,顿时魂飞魄散的退回来。
俞知远离开医院后,没有回俞家大宅也没有回自己在市中心的公寓,而是开车去了南郊的别墅。他平时很少会去那栋别墅,除非是心情特别烦闷的时候。
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挽留爷爷的生命,但却不能马上随随便便找个女人结婚,以满足爷爷看他成家的愿望……
南郊的别墅建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爬满爬山虎的高高围墙里面,是栋灰色尖顶白墙的欧式小楼。平时这边只住着两个负责打扫的佣人。
俞知远将车开进车库,开门后径自去了地下室的工作间。
近50平米的地下室里,摆满四面墙的简易架子上,陈列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古建模型。
当中一张长宽各两米方方正正的台子上,零散堆着一些还未加工的木方条、图纸,以及几把小型的工具。用来切割的大机器安静的躺着台子底下,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
俞知远打开工作台上方的LED球场灯,脱下衬衫,光着膀子把图纸抽出来仔细研究。
他宽肩窄腰没有一丝赘肉的上半身,在刺目的白色灯光下,更显白皙匀称。打开刨光机器,他动手拿起一个月前切割好的木条,开始刨光操作。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纷杂的思绪才能获得一丝宁静……
忙完已近凌晨,他回到楼上舒服的泡了个澡,疲累睡去。
隔天早上7点多,准时醒来的俞知远换上运动服,沿着山道开始慢慢晨跑。绿树环绕的半山,空气清新而纯净,他不过跑了一圈,身上的衣服已经汗湿了大半。
“俞大少的体力就是好……”远远的,齐岳骑着一辆运动型自行车,吹着口哨从后方跟上来。
“你也不错。”俞知远瞥了他一下,继续匀速奔跑。
齐岳大笑,缓慢的骑着车子和他保持平行,又说:“对了,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俞知远没答话,昨晚回来时他就注意到,楼前那栋空置了很多年的别墅,隐约有灯光透出。只是没想到买主会是齐岳。
齐岳陪着他骑过一段比较平坦的山路,随即加速准备上坡。俞知远在原地跳了跳,转身按原路返回。
表面上,齐家的实力和俞家旗鼓相当,实际有着政界背景的齐家,根子更深盘子也更大。尤其是在地产这方面,俞家拿地远不如齐家方便。
当年爷爷也曾有心让叔叔们走仕途之路,可惜血缘鉴定一出来,这个计划也随之破产。二叔如今好像早就不在国内,小叔叔到是每个月都能见上一见。
只是对俞家来说,他终究是个外人,并且也没能在仕途上飞黄腾达,完全没有利用价值。
晨跑结束,俞知远换上干净的衬衫西裤,吃过早点即驾车去和泰。
车子行至半路,被他扔在副驾座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带上耳机没什么好气的问:“什么事?”
“冰城那边来了个客户,你要不要来事务所见见?”高永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问。
“看情况,案子大不大?不超过百万的设计费你和蔡凡出面就行。”
高永哼了声,又说:“对方指名要见你还有那个叫明珠的新人,你到底来不来?给个痛快的。”
“过半个小时我给你答复。”俞知远看了下表,瞬间掐断通话。
冰城来的人指名要见他和明珠?俞知远淡淡的笑了笑,转头给明兰打电话,通知她自己今天早上不去和泰,有事电话联系。
打着方向盘拐上去远扬的岔路,俞知远考虑再三,又给明珠发了条信息:别乱说话,对方问什么你只管说不知道。
明珠的短信很快回复过来,只有简单的一个单词:why?
俞知远瞥了眼手机,没有要回复的意思。
上班高峰期的市区道路无限拥堵,等他到达远扬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明珠、蔡凡和高永都没在,他进了自己办公室,颇有些烦躁的拉开窗帘。
脚底的大街人来车往,行色匆匆。石板铺就的人行道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白光,炙热的感觉仿佛触手可及。
“叩叩”敲门声才起,韩眉已经端着咖啡笑意浅浅的走进来,说:“俞总,蔡工他们去丰顺喝早茶,说要是您来就直接过去。”
俞知远拉回思绪,面无表情的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头也不回的出了办公室。
喝早茶?!印象中似乎只有明珠的老家宁城,还有临近的粤州那边有这个习惯。据他所知,冰城那边来的客户,可是土生土长的冰城人。
丰顺距离远扬也就5分钟的车程。打电话问清雅间号,他想了想没有走电梯,而是从楼梯捨步往上。上到二楼,楼层间的拐角处隐约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他顿了下停住不动。
是明珠在讲电话。她的声音虽比平时尖锐,却仍旧藏不住那股子由内而的柔媚。俞知远剑眉微皱,耐着性子听她讲完,直到脚步声远了才继续上楼。
进到雅间的时候,明珠神色如常的朝他点了下头。仿佛刚才那个在楼梯间破口大骂的人,根本不是她。并且还和女同事歪在椅子上,笑得东倒西歪的,看起来十分开心。
有点意思。俞知远玩味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瞥向一旁的蔡凡。
没等蔡凡开口,那冰城来的客户见他一脸寒霜,立即反客为主的请他落座:“俞总真是大忙人,来来快坐。”
“知远,这位是冰城凯悦地产的陈肖陈总。”高永站起来,略汗颜的给他们做介绍:“陈总,这是我们远扬的俞总设计师,也是和泰的俞董。”
“久闻大名。”陈肖客气的伸出手,嘴上仍不忘恭维。
“陈总这次亲自来C市,想必是手里有了大项目?”俞知远伸手和他握了下,随即落座。
他的到来,让忧心忡忡的明珠马上松了口气,拉着于柔找借口离开。
陈肖玩世不恭的笑了笑,直等到雅间的门闭紧了,才慢悠悠的回答俞知远的问题:“不算大,差不多200亩的样子。希望俞总设计师帮忙设计个好的方案。”
“您的楼盘是定位是高端商住,还是顶级别墅?”俞知远抿了口茶,接着问。
“目前的想法是,裙楼做高端商住,小区中部是联排,最内里是顶级别墅。”
“很好,如果您已经吃饱,不妨移步到远扬我们仔细谈。”
“走吧,陈某正有此意。”陈肖说罢,拿起桌上的手机站起身。
一行人回到远扬后,俞知远和陈肖去办公室讨论方案。蔡凡偷了个空去找明珠,让她把公司历年来的方案PPT文件找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明珠正为弟弟打来的电话犯难,犹豫了下让蔡凡把事情交给于柔,直言自己要请一周假的。
“怎么了?”蔡凡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脸色不对。
“家里的房子让人给骗走了,我必须马上回去。”明珠的声音轻轻的,情绪极为隐忍。
“别担心,我马上帮你定张机票。”蔡凡说着即转身走开。
明珠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