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卿听到门响,看着那个半夜外出幽会的人低着头经过客厅。
“怎么?见了情郎了,还不高兴?”
惊叫声伴着灯光,赫然两张脸映在彼此眼睛里。
他一贯飞扬的眉眼有些黯然,嘴角的冷笑有些苦意。但她很快否定了。他缓缓朝她踱来,挑了一下她的下巴,合住她惊愕到现在没有抿住的嘴,打掉她放在胸口的手,食指点点她的心脏位置:“你会害怕?哪里害怕?心吗?你有心吗?”
“你怎么知道?”
施南卿的一声冷笑,让她知道她的问话有多愚蠢。“我谁也没有见。”
“女人,不要试图挑拨我们兄弟间的情谊。你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你只是长辈们硬塞给我的一个麻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换。你就是一个筹码。在我这里,你就尽好你的本分。去哪里,见什么人,提前给我报备。”
他越说越激动,她都能感觉到抓住她衣领的手在颤抖,他急促的呼吸,眼睛里闪着血丝,她暗自咬牙,闭上眼睛,做好挨打的准备。
嘭的一声响,清脆悦耳,碎片滑动,她抱住了头。待阿绿颤巍巍地声音响起,她也没有感到哪里疼痛。人已不见,徒留一地狼藉。
“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吧,他没有打我。”她安抚好上上下下打量她的阿绿后上楼。她的本分是什么?不惹怒他?
施南卿无法相信自己的怜香惜玉的优秀品质今天居然会用到方明心身上。她说他脏,原来不是吃醋,是真的嫌他脏。他本想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安排,带她来这里避避风头,虽厌恶她,但也不希望她再出现意外。
谁知她对他,居然如此软硬不吃,他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多温柔啊,她居然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换成别的女孩,早已感动得软成一滩泥了。她居然,好,是他的错,不该故意让她看到他和顾西纱做戏,试探她会不会吃醋。那,晚上那一幕怎么说,他跟在她后面,找到她的时候,沈度正从她身边离开,一个前脚刚走,一个后脚飞一样撵出去了。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怎能让那个死女人影响我的心情?
有人敲门,声音很轻,有些胆怯。
他不理,怕自己忍不住要揍人。
那个不怕死的居然自己推开门进来了,手里居然还端了一杯水。
水在晃荡,端着的人却是比哭还难看地笑。一点一点挨近他,水放在了他手边。施南卿扬眉,这倒有好戏看了。
方明心手背后,晃着身子咬唇,她本想他会问她点什么,她好接话,可他就托着下巴看着她。她嗯半天:“我只是出去买了些东西,真的谁都没有见。”
“我给你准备的还不够妥当吗?”
“嗯,还好。”这里她的东西和遐园无二。
“那你买什么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或者买东西只是借口,实则是为了……”
“我买避孕药去了。”
他一愣,喝了口水。他也忘记了。他和别的女人,防护措施都是他来做,昨晚却忽视了。她的感觉真是该死的好。
“你来该不是就为了和我说这吧?”
气氛有些不明了,她往后缩缩身子:“谢谢你那天护着我。”
“哼,用一杯水,两个字,就想掩盖你今天出轨给我带来的愤怒?”
“我只见了几个卖药的女服务员。”
他扣着桌沿站起来,逼视她。眼睛清亮迷惑,如果不是装的,那就是真的没有相见,那他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她身边?
“不要这样楚楚可怜地勾引我。”他手指滑过她的脸颊,落到她的脖子里,她居然没有躲避。
“还痛吗?”
手被她的手抓住,不痛了。脸色绯红,灯光下,睫毛扫下淡淡的影子。倒真有些小女人的娇羞了。
一把揽过她,让她坐腿上,手放在她两腿中间:“我说的是这里。”
她果真没有回答,不用看也可以知道她的脸有多红。
脸贴着她的后背,感觉她在发抖。
时光在此静止。似有似无的一句对不起,像耳语,像喟叹,像道歉,像梦呓。她看到自己胳膊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呃,我明天要出去一趟。去见我爸。下午回来。”她思索还有哪没有说清楚,“嗯,我们去看一个故人。”
身后的人没有吭声,她扭过头解释,每年的这一天都要去的。他干吗还阴沉着脸,道歉,解释,感谢,报备一样没漏啊。
长有薄茧的手指弹向玻璃杯,泠然有声,她突然想起它留在身上的触感,不禁抖了一下。
“好。”
施南卿抬眼皮看她一眼,继续切肉:“那家死人了,穿成这样。”
“嗯。”方明心心中凄然,喝了几口粥:“我去了。”
“哦,等一下,考虑一下,能否也能带着我去?”
她走近他:“我爸有让我问你去不去,我想你不一定去,就没有问。你要去,自然带着。嗯,等一下,你的衣服要换。”她看来有些高兴他去,不然不会和他说这么多。他心里感叹,他的自知之明和她的有一拼了。
施南卿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带他来公墓。
松柏森森,墓碑累累,气氛凝重。
他牵过方明心的手:“他们两个谁家死人了。”
她甩手,不为甩掉他,只为他说话不尊重。她放慢脚步,待方正和乔珠走得更远些,低声道:“方叔叔的妻子和女儿几年前的今日去世了。”
“接着说。”
“是被坏人害的。”
“那些他得罪过的人?”
方明心点头,她也不是差一点被害吗?人心到底能有多坏?
母女俩合葬在一起,母亲搂着孩子笑着看着他们。女孩顶多六七岁,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了。
“她们怎么死的?”
“虐杀。”
施南卿没回头,想象方块脸该扭曲成什么样子。他的心莫名抽痛,除非是恶魔,要不,谁怎能忍心杀死笑意如此明媚,年轻美好的女子们。
身旁的这个男人为了他的信仰付出了什么?
施南卿没有想到,一向讨厌他的乔珠,喝了酒后,居然搂着他的脖子对他醉眼迷离地叨叨起来:“你知道我们三个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吗?”
他陪笑:“都是好人。”我去,都是疯子,刚出墓园,就说去喝酒。还一致举手表决让他请客。他们才是一边的,他脑子抽筋了,才凑他们的热闹。现在乔珠黏他身上,方明心也在一杯一杯喝着红酒,我呸,不是讨厌酒气吗?还有那个方块,自斟自酌地喝着烈酒。
他扒拉下乔珠的胳膊,他可不想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要不英名尽毁——他对阿姨可不敢兴趣。
乔珠晃晃方正:“方哥,他说我们都是好人。呵呵,我告诉你吧,我们可不是好人,我们是天涯沦落人。”
乔珠和方明心相互搀着,一替一句地吼歌,一人比一人难听。
施南卿松松衣领,不带这么玩人的。
“叔,都差不多了,咱走吧?”
去哪?我家,我家,我都是睡在办公室。我一个人在家受不了。方正手里的酒在抖,我有时也有些怀疑,有些动摇,每当这时,那些坏人,就出现在这里。他指指脑子,我的心,他拍拍胸口,像气球一样,一点一点变大,最后嘭一声炸了。他弯腰作拾东西的动作,我把心拾起来,揉一块,又放进去,我又活了。这个一直表现成在追赶猎物的豹子的形象的男人,受伤时的状态竟是这样让人心酸。
施南卿接过他酒杯:“叔,我替你喝了吧。”
“你,小瞧我们了,我们都是这样活的。你乔阿姨,丈夫找了小三,和她离婚了,孩子没给她,房子没给她,净身出户了。”
方正递给他一杯酒,接过他的那杯:“哥们,明心跟着你,我知道你不爱她,但你能不能把她当成你朋友?不欺负她,不让她哭,不让她受伤。她还是个孩子,她以前也有父母疼爱。唉,你就是个混蛋,不欺负她你就活不了。”
“她父母呢?”
方正呵呵笑,指指自己,指指乔珠。
“你们不是她的父母,她究竟有什么秘密?你和我爷爷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回应他的是方正颓然倒向沙发的声响。
他派人兵分两路把那两个人送走嘱咐安排妥当,才抱起方明心上车。他怎么招惹这么作怪的一家人?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闹,一会儿吐。他骂遍所有神,又对神忏悔。最后她总算安静下来,他暗暗发誓,如果他再让她沾一滴酒,他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