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心看着镜子里的女孩,身形纤细,眉目平静,衣饰和年龄不相称。她这个年纪穿的应该是学生装,不是这标示英文牌子尽显女性特点的洋装。不过,再怎么装扮,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只是两个字:笑话。
施南卿不废吹灰之力将一场盛大的的订婚仪式以一句笑话结束,老爷子虽手可通天,但怎能堵住悠悠之口?她成了街头巷尾被人提起就嗤笑一声的对象,那句话成了这个城市人们的口头禅,好像还出现了衍生版的什么话。
施南卿看到她就要笑,牵痛了不知被谁揍青的嘴角,抚着伤,吸溜着嘴也要笑。
她怎会不知,他带她去看他过的生活,不就是在说她这只癞蛤蟆玷污了他天鹅般的生活了吗?她又怎会不知,她受的屈辱让他有多兴奋?
方明心叹口气,直直背,上学去。不管外面天翻地覆,她的生活要继续,难道这样的日子比在监狱里的父亲还难熬吗?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变,她对他来说,仍旧是别人,甚至别人都不如。她对他的恐惧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还是尽量把时间拖延在学校,路上。每个晚上,他都拥她入眠,她略略反抗,他就吻到她主动。她买了瓶药放在床头。她虽然知道吃药不好,但她不想怀孕。他大概也不想要孩子。神色平静地看她吃药,并不说什么。
每次,他的汗水滴到她身上,让她发烫的肌肤有些许凉意,她沉沦的灵魂清醒的间隙,一个念头冒出来,为了爸爸,别说肉体,灵魂都可以交给恶魔。最后,她会是什么?下一个顾西纱?
像平常一样,十分钟的路走了二十分钟,进了门。施南卿居然在翻烹饪书。看到她,解下围裙给她系上:“阿绿感冒了,我给她放几天假。以后做饭交给你了。做好吃点。”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摩挲着不移开,搂紧她,她不由紧贴他的胸膛。
“今天,我做了一件事,嗯,真快意。”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热气拂过耳朵,有些痒,她在他怀里蹭蹭。他吸口气,她不敢再动,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快做饭!”
她回头时,他已离开。他声音激动,张扬。和那晚赛车赢后一个腔调。
酒是红酒,他说了一个什么名,她没听过,随便给他拿过来一瓶,他看了看,没有在意。饭菜,很上不了台面,她也不会做饭。但没有影响他的兴致,她一直想知道,他做了一件什么事,有几次话到嘴边了,他却没有说。
他手指一点,盒子在餐桌上滑到她面前:“爷爷差人送人的。都给你。我向来大方。等我厌倦了你,这个够你生活一阵子的。”她打开,是他们的订婚戒指。仪式结束当天,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把它还给了老爷子。
他好像从来不知道似的,她离不离开,主动权在她手里。不是他让她离开,她就离开。
她胳膊揽过盒子,若无其事地吃饭,那个人一脚踹开椅子走了。发动车时的轰鸣声,启动时摩擦地面的声音都没有影响她咀嚼食物。
女戒正合适,男戒,她十个手指试过来完,戴上,手一朝下就脱落。她都取下,放在盒子里,盘腿出神片刻。
忽然记起,阿绿不在楼下,这个大宅就她一个人,她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四下静得让人想尖叫。她钻进被窝蒙住头。
车声由远及近,在院子里停下。她趴窗户上看到施南卿匆忙的身影,她快步跑到门边,开开门,施南卿已在门口。她一把攀住他脖子,几乎吊在他身上。
“你没有厌倦我的时候,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闻言,他嘴角漾着的笑意得志满。
他的唇上还残留着外面冷冽的气息,冰凉地在她唇上轻扫,灵舌轻巧钻入她开启的唇瓣,勾卷她的舌吮吸玩弄,她闭着眼睛,学他,软舌扫过他口腔。
他一怔,松开了她。
薄唇湿润,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促狭的眼睛闪过热切,赞许。这个小妞,教这么多天了,终于有回应了,虽只一下,就让他血脉喷张。他抿去她嘴角的唾液,打横抱起她,走进洗漱间。
“我洗过了。”
“你给我洗。”简单的命令,不容反抗。
眼睛盯着他腰部以后,绝不下移。手也只在上身揉搓。他的肉像骨头一样硬。是一个很好的模具。她能叫得出他每一块肌肉的名字。这个想法,让她心中一痛,手不由一滑。
他转过身。她已被水溅到到曲线毕露,衣服穿不穿已没甚分别。他轻佻一笑。俯身抓起她衣服下摆,掀到脖颈处盖住了她的头,拉她进花洒下。
温热的水淋在胸口处,轻巧解开她的搭扣,他笑了,她长大了好多。抱起她,俯身吻住。她看不到,触觉更加敏感,紧紧咬住唇,抓住他头发耳朵。他的腰越弯越低,快躺倒地上了,她有些惊慌,双腿勾住了他的腿,但全身的重量还在他胳膊上,她的腿已经软了。
衣服扯掉,意料之中脸酡红,眼迷醉。他动动身子,让她感觉他。她咬牙,但还是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他笑,你这身子,我要是不厌烦了,可怎么好?
随手抓过柔软的浴巾盖她头上,床上等我。
她顶着浴巾虚飘着腿出去了。离开他视线,才把浴巾扯下,看看门口,看看床。
用浴巾揉着头发出来,一瞅,房间没人。再看,宽大的床一侧,被子下一绺小小的隆起,他抖着肩膀笑了。
长夜漫漫,风情无限啊。
天光微明,他打着哈欠找到了那个穿着家居服在手忙脚乱做饭的人,非常疑惑:自己功力退步了?居然没累到她,这么早就起来做饭?况且,她做的那能叫饭吗?
“喂。”
她拎着勺子看坐在楼梯上的人。
“你做的饭,唉,你把我当猪了吧?”
“我只会熬粥。这有咸菜,我煮了鸡蛋。”她再次尝尝勺子里的米,还不到劲。
“不会别的了?”
“嗯。”
叹气声悠悠传来。
她低眉捞出鸡蛋,再围裙上摸摸手,把另一锅里浮出水面,粘在锅沿的小米刮回汤里,盖住盖继续熬,头也不回地说:“洗漱后可以吃饭了。”
施南卿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再下楼,她已经盛好了饭,只有一个人的。“你吃吧。”
她越过他往楼上去。胳膊被握住,“一块吃。”
她挣不脱:“我要迟到了。”
“我送你。”
她匆忙吃几口,上楼换衣服。不是赶时间,而是受不了两人间的沉默。
她背着包看着他,他仍旧慢腾腾地。他不发话,她又不敢走。她急得不敢蹦脚,但晃腿,牵痛了腰,她咬唇安静了。
施南卿用余光瞄到了她的动作,暗暗发誓,今晚需要再努力些。终于,他喝完最后一口汤。
“碗筷等我回来刷,现在走吧。”
他挑眉看她,她咬唇,说话又造次了。可她真的急得快冒火了。
车直接停在了她上课的楼前,她想等人都进去了再下去,可学生越聚越多,施南卿也替她打开了车门。她吸口气,昂然走下去,避开施南卿张开要拥抱她的胳膊,加速跑离他。
他却手作喇叭,在后面不要脸地喊:“中午这这里等我,我来接你。”小妞,你就跑吧,明天我让你走不了路。我心疼你,你却不知好歹。
他作死,死的却是她。
因他,她始终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不过,也像吃饭一样平常了。
噩耗在一个吃晚饭的时间传来。多年后,方明心仍然记得,那时,她的做饭水平已有进步,在按照菜谱一步一步地做莲藕排骨汤,她听到了大门外的车响,很久,才进来一个人。
方正,步履沉重,微带烟气,泛红的眼睛盯着方明心,一贯严肃的五官有扭曲后的刻意平静。他清咳了几声,声音粗哑。没有说话,拥着方明心。她都能感受他的微微颤抖,她不明白,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样,让她想起了他刚失去亲人的样子。
施南卿过来,抢过她,哇哇大叫了一阵子。
他低着头,颓然坐在椅子上,居然捂住脸,压抑地哭。双肩微颤的样子,让方明心鼻酸。
施南卿呵呵两声,方叔叔,你这是给妻女报仇了还是怎么了?
他抹了把脸,看着方明心。
方明心意识到什么:“是不是我爸?”
他闭着眼咬牙点头,泪水在他俩面前肆无忌惮。
“他怎么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别处发出来一样。
“他死了。”
这句话一如她的耳,就立刻有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咽喉,她睁开大眼睛看着方正,她明明在喊不会的,不可能,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有的是心里如同有一个风洞,正呼呼地疼。眼前的东西全都变了位置,倒立又旋转。她张大嘴,使劲喘息。施南卿的脸有些狰狞,他的嘴在一张一合,他在说什么?在说她活该吗?黑暗如幕布遮住了眼,她终于不用再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