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卿看着电脑屏幕上陈哲传过来的资料，颓然双手支颐揉着额头。她果然是装晕过去的。她在医院并未做任何检查，怎么会确定自己是低血糖，他也旁侧问过方正，他也没听说过她这方面的不适。只有两人相处的空间，是车上，又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会和他说什么？她既然要隐瞒，去问，她自然不会说。乔珠店面的原房主账户上的钱并不是他卡上的钱拨过去的，而是沈度。
他叹口气，关电脑，回卧室。她已睡着，大概是怕冷，把自己包得像个蛹子。他脱衣服钻进去，捞她在怀里。她嘤咛着说不要。
他勾勾嘴角，这么勾引他啊？不一会儿，她均匀的鼻息吹拂着他胸口，原来没有醒。
拥紧她，回想她今天的表现，不觉喟叹出声：“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两人沉默吃着早餐，比着以前很丰盛了。有煎蛋，蔬菜，粥，面包，全出自叶明心之手。好像已成了习惯，如果晚上两人相安无事，她起床做饭，如果他折腾她，他就起床做饭。午饭，他不回来时，她就自己随便吃点。晚饭一般都是她做。无论好吃与否，他都吃。她只能从他吞咽的速度来判断优劣。好吃他就细嚼慢咽，神情愉悦，不好吃就狼吞虎咽。至于他做的，一般都很好吃。
施南卿抹了把嘴角：“今天做什么？”
“等老师来上课。还想出去逛逛。”
“嗯。”施南卿看着她一会儿，要说什么，挥挥手，什么也没说，进卧室了。
她刷碗锅，听到门响，松了口气，他上班去了，他刚要说什么？叶明心去照镜子，脸上没什么东西啊。
这天，门响了，碗没洗完，她占着手没去开，想着是施南卿忘带什么东西了。他有钥匙自己会开。这个点，老师也不会来，可门一直执拗地响着。她现在想那个陪读的人的好来，可惜，施南卿撤了他。
她抹抹手，去开门，门口的访客让她倒退一步。
愣了片刻，她才想起请进，施二笑笑：“不进了，老爷子想见你。”
叶明心低头，两人僵在了门里门外。
“他生病了。”施二缓缓近乎耳语。
叶明心坐在了车上，才想问施二施南卿知道吗？难道他上班之前要说的是这？
施二在后面一辆车上，前面开车的人又不认识，沉着脸一副欠人钱的样子。
她拿出手机，拨通老师的号，还没通。前面的人发话了：“我们是看卿少走了才上去的。”言下之意，是不必告诉施南卿了。
“我给老师打的电话。”那人一点头，算是明白，头低着停顿一下，又像道歉。
叶明心想不通，爷爷生病，为什么不让孙子知道，并且还刻意瞒着。
施方展有几月不见，果真老了许多，病势让他的面目有些变形。他的卧室就是一个标准的重症监护室，另一个门里隐约看到各种检查的仪器。
几个白衣医生护士看到他们进来，整理了一下出去了。
她近前，看到老人的头上还缠着纱布，目光略略浑浊涣散，半身的手脚很久一动不动。她已明白他是什么病了。
老人看到她，似乎在集中注意力看着她，可眼神还是不甚明朗，再也没有摄人心魄的威严之感。
“明心。”老人语句含糊不清，但也能听懂。
她答应一声。
老人用灵便的手指指床边的沙发，她坐了下去。
“老二。”
施二听到老人的召唤，捧过一个锦盒，打开，里面的东西熟悉，但又哪里变了。
老人指指她。施二双手擎到她面前。“戴上。”
她拿出来看，才发现是戒托变小了，她想怎么知道她手指粗细，干脆一个一个试，随便往拇指一戴，大小合适。
两位老人互看一眼欣慰地笑。
施方展闭上眼睛，摆了摆手，两人出去了。
施二带她来到了赵庚生的药屋。喝了那么久的药，她也习惯那个味了。
一进门，赵庚生就往她手上瞅。她转着戒指取下来，不知道要放哪，递给了施二。
“丫头，带着吧。我先给你号号脉。”赵庚生在桌角放个垫子，叶明心手就撘了过去。施二看到他眼光一闪，又微皱眉头，看着叶明心沉吟。
她正在看着戒指出神，并未发现赵庚生神色异常。
一时室内很静，唯有小炉上的药烟气萦绕。
“丫头，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哦，没有，失眠好多了，就是白天有些困倦。”
赵庚生淡淡一哦。“我再给你抓几副药吧。你身体还是比较虚。”
叶明心想这几天身上乏力嗜睡，也没有表示异议。她的心思主要在戒指上，为什么要让她戴上？
施二看着她：“丫头，有些话，是时候告诉你了。”
施二亲自送她回来，送她上楼的时候，把药递给她：“按时吃。”她接过，他没走，她就立着，也没说让他上来坐坐。
“好好想想。你也可以成为一个有力量的人。”
施南卿推门进来，那个人抱腿坐在沙发上，后脑勺冲着他，又冷锅冷灶的。衣服也没脱：“咱么去外面吃吧？”
叶明心这才回头，进去穿衣服。施南卿依着门皱眉：又想什么点子了？
她出来后脸上仍难掩迷惘之色。
“老爷子找你什么事？”
她并不惊讶,以他的本领，自然能躲过老爷子的耳目。她据实以告：“老爷子生病了。”
“知道，脑溢血，出血量50CC，左手和左脚瘫痪。”
叶明心张着口看着他。
他微扯嘴角，点点她下巴：“穿好咱就走。”
地点施南卿选在了西餐厅，看饭店的细节，叶明心才记得今天是平安夜。像施南卿这样在国外生活几年的人才更热衷这样的节日吧。
两人各怀心事，话很少。叶明心吃不惯牛排，蔬菜倒是吃很多，汤也喝不少。施南卿吃几口后也不似前几口那么香了，凑合着吃饱了。
这条街西化的厉害，灯火通明，音乐舒缓，橱窗上店门口都有些圣诞饰品，年轻的男女笑着相拥经过，不似他们这样中间的距离能隔两个人，不止一对小情侣从他们中间穿过。
迎面又有一对人走来，施南卿一步跨到她身边，掏出她的手装自己兜里。叶明心淡淡看他一眼，没有挣脱，谁也不说话，就这样一直往前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滨河公园，两人站着正不知该拐向何方。不远处路灯下的木质栏杆旁，一个年轻的男子在甩抓住他胳膊的女孩的手，女孩后沉着身子拽着，男孩大力挣着。
叶明心朝另一个方向走，施南卿眯着眼看那对男女。
那女孩在身后蹦着脚哭喊：“于光和，你是个混蛋，这么冷的天，你让我一人留这儿。”叶明心回过了头。女孩蹲下哭了。于光和脚步停下，仰天吸口气，转身走向女孩。于光和在女孩身边刚停下，叶明心就听到了她的笑声，猛站起来，抱住了于光和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不舍得丢下我。再说她们都知道咱们是一块出来的，我哭得眼睛红肿，伯母一定不会饶了你。”
于光和并没减慢速度，连带女孩小跑跟着她走向路边的车，女孩大概颠恼了：“于光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不就是个酒吧公主吗？那样不清不白不干不净的人，也值得你去三番五次去找？我哪里比不上她？”
于光和甩得女孩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看于光和的气势，捂着嘴小声哭了。
“你连她站的土都不如！”
叶明心从没见过这样恶毒的于光和，何况是为了护她。
好在他们在树的阴影里，他们没往这边看，河边也没有几对人。她轻扯施南卿，示意他走。
他含笑看着她的脚下，笑几声顺从地跟着她走。一路又笑喷几次。叶明心面无表情任他笑。
夜风呼呼，因都在走着，她并没有感觉有多冷，但她累了。
“回吧？”
施南卿看着她，迟疑：“也好。”
到家后，门口站着几个人，捧着东西，看来等很久了。
他们放下东西说了同一句话：“希望你回去一趟。”
施南卿坐在沙发上扬扬眉，没有吭声。几个人走后，两人看着几盒东西安静。叶明心想又不是给她的，她才不管，进去洗漱睡觉。
出来后，闻到了药气。她倒忘了，今天赵庚生刚给她的药，嘱咐她一定要喝。
她擦着头发立在餐桌旁看施南卿一下一下搅着。这个人真如乔阿姨说的那样，变了好多，亦或是工作规定约束了他？
“我来吧。”她想接过。
“你怎么了？药不一样了。”施南卿继续搅着。
她只好继续擦头发：“他说我身体虚。”
他扭头打量正弯腰握头发的叶明心，想也是，他都发现几次了，她都少气无力的，他以为是他让她劳累的缘故。
叶明心一甩头发直起腰，见施南卿正纠结地看着她。是啊，这像什么？两人站得那么近，和和气气地说话。怎么那么不真实呢？
施南卿篦出药汁，他现在水平提高多了。小半碗色泽浓郁的药不多不少。
“凉了喝了。”经过她身边又说一句，“头发擦干。”
他进房间半天了，叶明心才回过神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药没凉，她索性来客厅看盒子包装。一看，了不得。一盒子上面写着：祝吾儿生辰快乐。另一盒子纸条上写祝吾孙生辰快乐。
叶明心脚下生风，悄无声息跑回餐桌，仰头一口气喝下药。漱口睡觉。经过客厅，贴墙而过。
她回到卧室，施南卿已靠在床上等她。半干的头发有些凌乱，看她一眼，拍了拍床。
她绕到床的另一侧，揭开被子一角钻进去。两人之间还可以再躺两人。
一只手在摸她的发，她的发已经干了。
“嗯，我困了，晚安。”
那人静止片刻，
“知道了？”
她暗呼，她写脸上了？
“知道什么？”
一声轻笑，标示她的伪装被看穿。
“我的生日愿望是你不要接受老爷子的任何东西。”他的语气坚定中带着祈求。
叶明心握拳想着施二的话和就在她上衣口袋里的那枚戒指。看来，他已事事明了，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