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心平躺在床上,一侧的赵庚生正教她如何吐纳,影子的身影让好不容易安抚好的情绪再次激动。
“怎样?”
影子一挑眉:“在骂人。”
她怔一会儿,缓缓放平上身,闭上眼睛,眼角的泪快速滑入发丝里。赵庚生冲影子摆摆手,影子会意,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赵庚生虽然一遍一遍笑着告诉她,他的身体,除了防疫针,从小到现在,据他所知,一次针都没有打过。子蛋没有喂毒,又没击中要害,他甚至断定他的伤口连感染都不会。
她亲眼见到他身上流出那么多血,她怎会放心?是的,她在担心他。因此,她才更难过。
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手:“丫头,能睡就睡,不能睡,我来陪你说话吧。”
叶明心睁开眼眨了眨。赵庚生笑了:“我给你讲讲南卿小时候的事吧。”
外面似乎有风又有雨,屋内凉意四起。叶明心拉拉被子,仍无睡意。赵庚生讲的施南卿小时候的事,的确让她放松不少,可没亲眼见他生龙活虎,还是……
她吸口气起身,感觉下身一股热流。脑子又几秒是空白,忘了呼吸,但回神后,呼吸不由急促,颤抖着走进卫生间,果然如赵庚生预测的那样,动了胎气,又见了咖啡色的血迹。
她上床平躺,回忆赵庚生的话,当时惊了胎,才会这样。一定要宽心,明天应该就不会有了。可她深呼吸几次,手才不发抖,多想找个人抱住……
屋外的人听到了响动,敲了敲门,她想去见施南卿,不知是她过去,还是让人请他来。一时难以决定。门不响了,似乎起了争执。赵庚生在外面,他应该会处理。
不一会儿,外面安静了。有人推门,她微闭上眼睛,客厅灯火通明,门口那个人,是施南卿的剪影,叶明心闭上了眼睛,心跳迅速恢复了正常,暖暖的安定让她几乎热泪盈眶。
腰侧的伤被莱昂处理好后,他躺平,命令输液。以为完工的莱昂看着他不解。阮经年轻笑出声,他和陈哲才明白。
输上液,那人眼就似睁非睁地看着门口,爱丽娜来之后眼还是往门口瞄。陈哲看不下去了,胳膊碰了碰阮经年:“要不,我去请?”他思索一会儿:“安心不来的人是请也请不来的。”
莱昂侧头看看他,不掩敬佩。
“阮,送爱丽娜回房。”
再次觉得不公平的两个人保持同样的姿势盯着他。他无视,直接问:“怎样?”
莱昂叹口气:“人已经被控制。”
陈哲皱眉:“这个人的资料有一段空白,无从查。要不现在把人带来?”
“明天吧。”施南卿仍旧盯着门。两个人办事他放心,人已经被抓住,有的是时间,关键是他受一次伤不容易。救了她,没有别的,怎么也该来看看他吧?
两瓶水都挂完了,门再也没人推开。
莱昂给他拔下针:“山不转水转。”
他出了门,听到陈哲的笑声才意识到被耍了。
好吧,他这水转了叶明心这座山的旁边。
他侧躺在她身边,她呼吸平稳,馨香浮动,内心涌起久违的柔软。他抚过她的发,指尖触到眼角的湿意。后悔来的时候有掐死她的想法了,她是在为他哭,可怎么不去看他?
他叹了口气,手自然放到她腰侧,不过,还没到达,被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抓了回来:“施南卿。”
借着一侧的壁灯,他看到了她的眼睛,水光四溢。她什么时候这样看过他?柔柔的,担忧,委屈,恐惧,无助。喉咙里有什么堵住,摩挲着她的脸,擦掉她的泪。想问是为了他哭吗?又怕她回答不是。
“伤口还疼吗?”
这个时候该怎么回答呢?如果她哭是担心他,说疼的话,她会哭的更凶,如果回答不疼,是不是又是欺骗了她?神啊,你让我好为难啊。
“不疼了。”他宁愿相信她是为了他哭吧。
她双手搂着他放在她胸前的胳膊:“你没有发烧,你身体真好。”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紧张,她如此温柔跟他说话,隐含的情意让他觉得不真实。而下一次更震撼了他。
“今晚搂着我。”
确切地她搂着他,她平躺,他一只胳膊从她脖子下穿出勾回,另一只搭在她胸口。她一只手拽一只胳膊:“睡吧。”他嘴角微扬:这甜蜜的折磨。
第二天,他醒来,身边已经没人了。客厅有人说话,他嚷嚷起来:“有谁照顾一下病人?”
进来的人是余哥,他翻身下床,打开余哥抚他的手,伤口痛了也不管了,这个小妞,当了她的枕头,抱枕,就这么干干净净走了?
客厅的人见他出来,自动让出一条通往叶明心所坐的沙发的通道。窗外雾气弥漫,又是个下雨的天气。
顺着叶明心的视线,他看了一眼客厅中心的人,熟悉,哪里见过?再看叶明心含情脉脉又不敢置信的眼睛,他想起了他是谁。
他哎呦着坐在叶明心身边,一只手放在了她背后的沙发上,挑眉笑:“什么云,久违了。”
他凑近她耳边:“心儿,这可是我抓的人。”她回头看向他,虽往一边侧了身子,两人还是离得很近,他的鼻息拂面,眼底笑意蔓延。他故意的。
“这里是公海,你不能抓他。”论公,他没有管辖权,论私,这个人,她一定护定了。
“对,这里是公海。”她不问缘由,直接想救他。给他说句软话,求求情也好啊,不经过他允许私自放他的猎物出来,就这么大胆子?就这么在乎?也正因为是公海,许多事很好办。
“莱昂!”
叶明心腾站起来,过去搂住了尚青云的胳膊:“这个人,是我们双龙会的人。”
施南卿眯了眯眼,笑了。前一晚还柔情蜜意,天明了,就这么给他挑战了。莱昂把抢对准尚青云头部的时候,叶明心的部下听到她的话也亮出了武器。
静得只有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如果细听,还有施南卿气咻咻的鼻息声。脸阴沉到客厅要下冰雹了。
赵庚生叹口气,站起来,看看叶明心,走向施南卿。
“爷爷,不要!”
赵庚生凝视她一会儿,折向她身边:“少主,求一求情,他还是有命的。谁的命都很珍贵又脆弱。”
叶明心松开尚青云,她听沈度说凶手叫尚青云时,一下子懵了。关心则乱,没有讲究策略。
她松口气:“放下武器!出去吧!”
霎时,客厅只剩他们几个人。
“施南卿。”
施南卿压根不看她。她是一开始不应该那么说。
“施南卿,我们给你道歉。放了他吧?”
“明心。”尚青云含着笑喊她的名字,“不应该求他。”
他皮肤没有以前光洁了,不过依旧英姿挺拔。对她笑的时候仍是眼睛弯弯,她羡慕的睫毛仍是那么长。她低头抓过他的手,掌心她给他留的痕迹依旧在,他的手不再柔软,粗糙并且有一层茧子。她一个一个摁着:“青云哥哥,我想你,我不能失去你。”没有他,许多的记忆去哪里找寻?她后悔昨天对他那么冷漠。
“可,我要杀你啊。”
“你不会要杀我的,你是被逼的。”
施南卿怀疑自己的肺炸了,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两人近乎耳语,可他受过训练还是听到了。什么都不问,直接断定他要杀了他,对尚青云又是什么都不问,他都亲口承认了,她还不相信。对人对事,怎么两个标准呢?
尚青云笑笑,用额头碰了碰她的头:“傻子。我不值你这样对我。”
他嘴角的笑忽而变得苦涩,推她背对他,猛然套她入怀,用胳膊夹住她的脖子,伏在她耳边:“我恨姓施的。如果可能的话,去看看……”
施南卿的抢口黑洞洞的,有什么东西一瞬闪过,在她头顶响起,接着她毫发无伤地躺在了尚青云的身上,眼前天花板上的灯明亮不刺眼。
“青云哥哥,”
她不愿回忆的美好记忆自此失去了。她的人生哪一处不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