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向吟歌大吃一惊,这个小丫头是她在外面的眼珠子,如何能撵走?“她又没有做错事,姐姐为何要撵了她?”
“没有做错事?在主子跟前乱说话,叫没有做错事?”向织舞平平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着少有的严肃,“府里不需要这种不分轻重,在主子面前嚼舌根的下人。”
语气严厉而不容拒绝,一瞬间,向吟歌以为看到了爹爹向天齐。她看着向织舞,有些迷茫,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了?她难道不是个善良的,温柔的,脾气很好却没什么主见的姐姐吗?
向织舞暗叹了口气,不忍地摸摸她的脸:“吟歌,你不是小孩子了,别再耍这些小孩子的手段了。那个丫头随便打发出去吧,回头我叫人买个稳妥的进来。”顿了顿,又温柔地道:“你不是想见表哥吗?明儿早上我跟爹爹说一声,咱们出去走走。表哥白天不在府里就在铺子里,还怕见不到他?”
向吟歌愣愣地点点头。
午后时分,晏秋正在秋水阁铺子里忙着,突然眼前一暗,原本充足的光线被人挡住。抬头一瞧,顿时面露讶异:“织舞?吟歌?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向吟歌本想回答“我们怎么不能到这里来?”可是想到向织舞带她出来之前的警告,只低了头不说话。向织舞则温温柔柔地笑道:“在家里闲着无事,不如出来转转。正巧到这附近,便拐过来看看表哥。”
“哟,不是专程来看我的?真是伤心,难得有人来探望我,却只是顺道儿。唉,没福气啊!”
向织舞抿嘴一笑:“表哥这会儿稀罕有人探望了?怎么之前我们给你递帖子,你都不理我们?是不是,吟歌?”
“就是,表哥这样假惺惺,好没意思。”向吟歌撇撇嘴。
晏秋听她声音蔫蔫巴巴的,不禁多瞅了她两眼,待见她双目生怨,不由奇道:“真是怪了,我们鬼灵精今儿怎么没精打采?那股子泼猴劲儿呢?”
“还不是你!”向吟歌嗔怒地瞪着他,指责道,“你叫我们没事过来找你玩,可是我们给你递帖子你都不理我们,你怎么回事?”
晏秋连道冤枉:“哪有这样的事?你们两个小丫头,还跟我见外不成?想见我还要递帖子?像今日这样直接跑过来不就成了?况且我这几日确实是忙,你要到我家去,我真没空招待你们。就像这样说说话不也挺好?往日里都挺聪明,怎么这会儿笨死了?”
向吟歌闻言不禁看了看身边浅笑吟吟的向织舞,见她正微微垂着眼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明亮,眼尾的线条端庄而优雅,整个人静然美好得似一朵半开的睡莲,心中的落寞更多一分。又叫姐姐猜到了,什么时候姐姐变得这样厉害了?再也不需要她来出头了。
或许,表哥的事,也不需要她插手了。向吟歌听着二人你来我往,言语很是投机,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酸涩,更加沉默起来。不许难受,她使劲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弯起唇角,做出一副欢快的神情来。向吟歌,姐姐对你这样好,她跟表哥如今关系进展你难受什么?只许高兴,不许难过!
晏秋到底事情多,聊了一会儿便不客气地撵人了。好在三人熟识,向织舞与向吟歌都没生他气。只在走之前,向吟歌顿了顿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想把他跟丁柔的事情问出来。可是她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向织舞拉走了。
两人出了铺子,在街上慢慢逛起来。
向吟歌没心情观赏路边令人眼花缭乱的漂亮精致的玩意儿,她
偏过头,疑惑地问向织舞道:“姐姐,你怎么不问表哥跟丁柔的事情?”
向织舞见她犯了魔怔,耐心地拉了她的手,细细讲给她听:“你觉得表哥跟丁姑娘之间是不是真有其事?又会不会解释给我们听?”
“首先,如果他跟丁姑娘之间是假的,那么我们问出来只会自降身份,多少要叫他看我们不起。其次,若他跟丁姑娘是真的,你觉得他会告诉我们吗?”
向吟歌听得有点呆,却晓得向织舞刚才阻止她是对的。只是仍不甘心:“那我们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任由那个女人把表哥抢走?”
向织舞沉吟一会儿,问道:“你觉得丁柔是个什么样的人?”
向吟歌想了想,说:“孤傲。”
“对,孤傲。她是孤傲的人,而这种人最不屑跟人争斗,最厌恶背后说人是非。”她微微一笑,看向向吟歌。
向吟歌自小聪明,之前只是被向织舞突然表现出的成熟与沉稳吓到。如今明白过来,听向织舞如此解释一番,顿时恍然大悟。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一个主意便在心中形成。
兴安医馆。
丁柔站在药柜前,从上到下打开一个个抽屉,仔仔细细检查里面的药材是否干燥,有没有被虫子蛀坏。子归站在柜台后,一手平放在柜台上,一手撑着腮,脑袋一垂一垂,瞌睡得睁不开眼。
忽然一阵风吹来,只见一紫一黄两个貌美的小姑娘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忽视门口打瞌睡的子归,斜着眼睛打量丁柔几遍,语气轻蔑:“你就是丁柔?”
丁柔转过身,看了问她话的小姑娘一眼,略点点头:“我是。”
“不要脸!”话音刚落,身穿黄衫的小姑娘已经跨前一步,指着她的鼻子横眉竖目:“就是你勾引我表哥?真不知羞耻,我表哥俊如天人,也是你这等低劣女子能觊觎的?”
穿黄色裙子的正是向吟歌,她冷哼一声,继续轻蔑又鄙夷地挑起眼角:“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别再缠着我表哥,不久我表哥就要跟我姐姐定亲了,但凡你有一点羞耻之心,就省省那些没用的心思,多读读《女戒》《闺训》修身养性。”
“我缠着你表哥?”丁柔感到好笑,看着面前小姑娘又妒又气的面孔,又转向向织舞,审视了一会儿,见向织舞并没有阻拦的意思,有些了悟。看来她做的事足够多了,不然这两位不会憋不住,居然真当她是劲敌。
想了想道:“首先,你表哥是谁?我认不认得?再者,
既然你表哥都要同你姐姐定亲了,又岂会被我缠住?你是看轻你姐姐呢,还是看轻你表哥?”
要说口舌之利,丁柔并非半点不通。
向吟歌也没料到她居然如此伶牙俐齿,一时有些语塞:“你说什么?你怎可如此不知廉耻?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简直不守妇道!”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吗?非要我说出来?”丁柔略略跨前半步,她原本就长得稍高些,离得近了,更有身高优势。略抬下巴,便轻易做出居高临下的神色来。
向织舞与向吟歌皆是一愣,对视一眼,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讨不了好,便恶狠狠地放下一句:“你且记着,若你再敢缠着我表哥不放,你这医馆就别再开了!”
说罢,转身趾高气昂地走了。
丁柔没有一丝烟火气地坐下,该做什么做什么,跟没发生过似的。
子归见她如此,晓得她心中有成算,便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起瞌睡。
向织舞与向吟歌走出医馆之后,都没有说话。她们发现丁柔跟她们想象中的不一样,此女虽然孤傲,然而伶牙俐齿,并不是好欺负的。便觉出些棘手来。
她们并不想一想,丁柔若轻易叫她们捏在手心里,过往的二十二年岂不白活?
然而回到家后,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如此这般做了商量,终于定出计策。
三日后。
时至傍晚,橘色夕阳缓缓陷入锦绣云头,晏秋从秋水阁走出来,略整袍子,准备到兴安医馆约丁柔出来。他打听到城东最新开了一家水晶包子馆,做的素馅包子很有滋味儿,便打算请丁柔尝一尝。
他刚走出不远,忽然一声脆脆的“表哥”从身后传来,声音很是耳熟。扭头一瞧,是向织舞与向吟歌姐妹俩,便问:“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回家?不怕被表叔骂?”
向吟歌眯眼笑道:“我们可是奉了爹爹的话,专程来请表哥的。爹爹说了,好些日子不见,有些想你了,叫你到家里坐一坐。”
晏秋有些讶异:“表叔想我了?”
向吟歌点着头,小步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衣袖,讨好地道:“爹爹说请你喝酒,他新得的好酒。别磨蹭了,快走吧走吧。”
晏秋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两人拉着走了一段。他想扯回袖子,可是向吟歌抓得很紧,只得道:“可是,我今天还有事——”
“哎呀,有什么事能大过吃饭?走吧走吧,先吃饭,吃过饭再说。”不容晏秋拒绝,扯
着他朝向府走去。
晏秋扯了几下没扯回,被向吟歌半拉半扯着走远了。脑中浑浑噩噩地想,今日的素包子是吃不成了,可他还没跟丁柔说一声呢。
转念一想,他们本来也没约好,说定每天晚上必一起吃饭。只是这几日都在一块罢了,突然不一起了,才下意识觉得应当同她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