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瑛低着头走进去,对桌案后的人拱手一礼:“张瑛见过五爷。”抬起头来,才发现座上坐着一位白衣公子,一张俊容令天下女子都黯然心伤,顿时膝盖一软:“张瑛叩见公子。”
吴正瑜道:“起来吧。有什么事?”
张瑛十分拘谨地站起来,心头砰砰直跳,只不敢抬头,定了定神答道:“小公子遣我来拿她的摇筒与骰子,然后问一问五爷这边可有别的吩咐?”
“正好你回来了,省下我特地差人送话。告诉小公子,下月十三之前回府,不论何等借口,务必匀出三日。”
张瑛点头:“是,张瑛记下。”
齐五爷这才问:“为何拿骰子?”
“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到江府探望江公子,太子殿下听说小公子摇得一手好骰子,便要小公子露一手。”张瑛恭敬而认真地答道,平日斜眼看人的傲慢神情全然不见,仿佛最虔诚的奴仆。
齐五爷点点头:“这里没别的事了,你快回吧,免得小公子等着急。”
张瑛便欲行礼告退,正在这时,吴正瑜却突然问道:“她在江心远身边,都做些什么?”
张瑛听到他问齐笙,有些惊愕地抬起头:“平日端茶倒水,递笔研墨,旁的没什么。江公子并未为难她,每日大半时间没事可做,最近讨了笔墨在练字。”
话说到一半,只见吴正瑜的眉头似乎皱起,又在刹那间展平,顿时摇摇头,定是她看错了,公子是何等身份,怎会为一只蝼蚁而牵动心思?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怅然,如公子这般高贵的人,也不知何等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张瑛带着齐笙用惯的摇筒与骰子,回到江府。
客厅中,吴正廉显然等得不耐烦:“为何非要等到你的下人回来?”
齐笙已经同他解释过,见他又问,只好再答道:“回殿下,市井中的骰子制作工艺不一,赌手若想摇出心中所思的点数,需要对骰子的轻重把握极精准。我用惯自己的骰子,用起来更顺手一些。”
正说着,张瑛自外头走进来,奉上盛着六颗骰子的摇筒。齐笙接过来,轻轻摇动,藏在袖中的右手露出来,为了方便摇骰子,已经拆去厚厚的纱布,只裹着薄薄两层。
“太子殿下要看几点?”
吴正廉闻言,转头问身边的季嫣然:“嫣儿,你想看几点?”他微笑着问,声音又轻又柔,神情温柔到极点,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季嫣然微微垂眼,樱唇轻勾:“妾身不太懂得这个。”而后缓缓抬起眼,向齐笙手中的摇筒看去,笑着说道:“不如小姑娘摇一个自己顺手的,喜欢几点便摇几点。”
端庄淑雅,温柔美丽,是季嫣然给人的最大印象。她仿佛是上苍最钟爱的作品,无论容貌抑或气质皆美到极致。这是齐笙第二次见到她,第一次见她是在路边遥遥相望,只见到半张精致的侧脸。如今整个人出现在面前,更加美丽得似天边的云,不可高攀,不可捉摸。她望着这张令人很难不产生好感的面容,想了想道:“那我便摇一个‘一生如意’。”
举高摇筒,哗哗数下,倒扣在桌子上,揭开摇筒,果然是六个一。季嫣然微露惊讶:“好厉害。”
吴正廉见她几乎毫不费力,似乎摇出六个一模一样的点数对她来说毫无难度,点点下巴道:“再摇一个。”
“这次摇一个‘六六大顺’。”又是数息,摇筒举起又落下,入目六个六。
正在季嫣然要拍掌鼓励时,江梦予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怎能如此说道?”季嫣然纤眉轻蹙,露出肃容:“小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出色的技艺,想必私下苦练,下了许多苦功才练就,你或可不喜,却怎能诋毁?”
“我说错了吗?市井之中游手好闲之徒才玩的玩意,有什么值得骄傲?”江梦予冷笑。
一句话令屋中几人全冷下脸,季嫣然与江梦予一直交情不深,甚至在外人看来更有相斗之意,如今一次次被扫脸面,高兴得起来才怪。她不高兴了,吴正廉自然也不高兴了,若在平时断然要怒斥,只是现在做客在外,对方又是得力手下的亲妹妹,便不好发作。
齐笙冷眼看了半晌,出声打破这尴尬的寂静:“我向来出手不少于三回,便再送两位殿下一回。”
她郑重其事地举高摇筒,半晌,方倒扣于桌,揭开来看,上面三个三,下面三个四。
“这一个又叫什么?”季嫣然好奇地问道。
“这一个叫‘三生三世’,祝愿两位殿下三生姻缘,美满无忧。”齐笙一边收回骰子一边道。
再不缩回手,只怕手背上的血迹要渗透出来。若冲撞了贵人,只怕今日所费的一番功夫全泡了汤。
果然,这等祝福是人们最欢喜的,不论身份高等贵贱,免不了都要感动。季嫣然很欢喜地道了句:“你有心了。”
与季嫣然相反,江梦予此时气得快咬断了牙。怒视齐笙,却看到齐笙朝她眨眨眼,丝毫没有恶意的意思。她不意有此,顿时愣住。
送走吴正廉与季嫣然后,江梦予在回廊处拦住齐笙:“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齐笙微微垂首,抿嘴反问:“江小姐是什么意思?”
“哼,小小丫头,满肚子鬼心眼。”江梦予眼角朝下,俯视她道,“现在人都走了,你有事快说。”
齐笙抬起头来:“江小姐既然这番态度,兴许是齐笙看错了人。借过。”
江梦予一愣,心中怒火骤升,见她果真绕过自己要走,伸手拦在她前方:“你跟我耍心眼?”
齐笙便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会呢?”她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事来,在江梦予眼前晃了晃,江梦予脸色大变:“你哪里来的?”
齐笙微微叹气:“自然是太子殿下给我的。”
“你撒谎!你是什么身份,太子殿下会看上你?定是你偷来的!”江梦予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玉佩,目光凶恶得似要吃人。
齐笙将玉佩往前一送,江梦予惊道:“你干什么?”
“自然是给你。江小姐莫不是以为,太子殿下将这玉佩给我的吧?”她换上恭谨的面容,不再调笑,“江小姐可记得殿下方才曾离开片刻?便是为了将这玉佩递给我,托我转交给你。”
江梦予顿时信了,也顾不得跟她计较奚落之罪,一把夺过玉佩:“殿下可有说什么?”
望着她激动的神情,齐笙低下头:“殿下只说,‘将这玉佩交给她,她懂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江梦予咬着唇,激动得不能自已,攥紧玉佩贴在胸前,“她怎么比得过我!她那么虚伪,哪有我好!殿下果然知道我的,殿下心里果然有我!”
怪不得她刚才说出那句话时殿下不高兴,原来是恼她不够娴静。殿下一向喜欢她温柔娴静的样子。江梦予低低絮语,也顾不得被齐笙听见多少,良久才回过神来:“你怎还在此?”
齐笙诧异地道:“难道江小姐没有东西要我转交给殿下?”
江梦予好笑地道:“我要送东西给殿下,自己给殿下便是了,何必要你转交?”
齐笙面露古怪:“江小姐要自己转交?”
“有何不可?”江梦予皱起眉头,“何况给你有什么用?你见得着殿下吗?”
齐笙微微一笑,自信地道:“想必江小姐忘记了,我奉旨协助公主殿下操办女院之事,少得了进宫的机会吗?”
江梦予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你有什么目的?”
一句话说得齐笙红了脸,垂下头,良久低低地道:“我,我只求江小姐在公子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
江梦予恍然大悟,掩嘴轻笑起来,直到齐笙的脑袋快埋进脖子里,方止住笑道:“若你帮我办得好,我帮你说几句好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身份低贱,配不上我哥哥,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说完解下腰间玉坠,递给她:“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又看了看她羞红的脸颊,吃吃一笑,转身走了。
直到她走远,齐笙方抬起头来,脸上哪还有醉人的红晕,她目光清澈,握着江梦予的玉坠,嘴角逐渐展开一抹弧度。
江心远静静地趴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寸余厚的书,一页页翻过去,神情极其认真。乌黑光泽的长发披在纯白的中衣上,微露出的侧脸弧度精致俊美,狭长的眼线在眼尾处微微上挑,眉头略略皱起。
室内十分静谧,只有沙沙纸张被翻过的声音。
齐笙托腮望去,如这般肤色白皙,下巴尖尖的美男子,任谁见了也不免评价一句:君子如玉。只是……那段存在她脑海中不堪回想的记忆,难道只是臆想?
江心远一动不动,仿若书呆子。薄被搭在身上,在腰线处凹下,而后骤然拔高。方方正正,高高鼓起,是下人为了避免他的伤口被碰到,特意用竹撑子在他臀处撑起。
若没有撑子呢?齐笙托着腮帮子,漫天乱想。
突然江心远对她招手:“过来。”
齐笙便起身走过去,刚走到床边,不防一只手重重按在她腰后,顿时整个人向前一扑:“你?你干什么?”
江心远上半身压住她,一只手在她臀部啪的一声:“这是对你肆无忌惮的惩罚。”
齐笙浑身一僵,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哦?那你刚才在看哪里?”江心远冷不防又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齐笙顿时不敢挣扎,咬着嘴唇,半是羞恼,半是尴尬:“你不是在看书?怎知我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