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吴正瑜略作沉吟,“可有信物线索?”
齐笙犹豫了下,点头道:“有。但是不在此处,在我来时的小镇上,出了城门,有一条河,在第五十棵树下向南走十步,下面埋着一只铁盒子,里面盛有一卷小褥子并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一出生便跟着她,是养她长大的老乞丐说的,怜她是个女娃儿,一直偷偷替她藏着,没让人抢了去。待临终前才交给她,并出生时裹身的褥子,她一并藏在树下。
低低埋着脑袋,一头乌发披在背后,几乎把她整个人包起来,也盖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只是从声音里仍能听出一丝惆怅,吴正瑜并没有拒绝:“好,我替你查。”
“多谢公子。”
最终,齐笙还是决定弄清身世。她想要知道,明明她不比别人差,为何遭到遗弃?而吴正瑜身份高贵,手下无数,查出她的身世应当不费事。
留在瑜王府养伤,对齐笙来说不是坏事。她并不想回齐府,虽然齐夫人对她和蔼亲切,疼爱有加,然而到底不是亲生父母,心里总隔着一层。齐五爷、齐夫人与齐箫,他们才是一家人。
瑜王府的伙食不错,哪怕寒冬之际,依然吃得到鲜绿的蔬菜,与时令不符的水果,至于其他肉食补品更不必说。齐笙很快发现自己长胖了,而且渐有长高的趋势。
她本来以为是错觉,直到两个月后,原本长短正好的裤子外衫均短了一截,才惊喜地发现原来是真的长高了。除此之外,女性独有的特征逐渐降临在她的身上。
她来了月信。
在烟火砰砰作响,整个夜空被无数灿烂的焰火点燃的元宵佳节,吴正瑜进宫赴宴,邬月菲不见踪影,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遥望远处热闹的烟火。想起来往年在齐府时,齐五爷都会买来许多烟火,命下人拿到街上点燃。齐箫往往偷出几个来,拽着她一起在院子里放。
不知今年她可有……忽然一阵腹痛,冰冰凉凉,整个肚子都在搅动。抱着肚子回屋睡下,第二天早上醒来,满床狼藉。亵裤,被单,褥子,全沾上点点梅花。
刚开始时着实惊慌了一阵,很快又平静下来,这大约便是月信了。齐箫比她的月信来得早,懵懂的大喊大叫,很是让齐夫人哭笑不得,特意给两人说教一番。故而并不很害怕,只是尴尬得不得了。
似乎一夜之间,某种意识觉醒,齐笙忽然觉得不妥,当日便向吴正瑜请辞,搬回了齐府。
齐箫对她元宵佳节都不回来感到十分生气,不怎么爱理她。直到齐笙拿出一些寻常难见的小饰物、小玩意讨好,才撅着嘴勉强原谅了她。待发觉她也来了月信后,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齐夫人看到她很是感慨,直道笙儿也长大了,拉着她絮絮叨叨地嘱咐了许多女儿家应当注意的事项。数月不见,齐笙发现齐夫人对她亲切依旧,似乎并无疏远。
这一日,齐夫人温柔地轻拍她的手背,柔声道:“过了年,你与箫儿都已满十五岁。待过了及箅礼,便该请媒人来说亲了。”齐夫人一手拉着齐笙,一手揽着齐箫,“箫儿性子不够沉稳,从小被我和五爷娇惯坏了,这番定要给她找个稳重牢靠的人家。笙儿呢?你心思埋得深,娘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离及箅礼不足一个月了,心里可有数?”
齐笙还未说话,齐箫已经不依地在齐夫人怀里扭来扭去:“娘打趣人,女儿怎么就娇惯坏了?还有,女儿不要老实的男人,老实男人没出息。”
齐夫人在她额头上一弹:“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还说没被娇惯坏,就你的脾性,若不找个老实男人,只怕三天就厌弃了你。”
齐箫哼哼着道:“他敢?叫爹把他的腿打断。”
齐夫人顿时无言,目光中有些担忧,齐笙安慰她道:“箫儿说得也没错,有五爷在,谁那么不长眼敢欺负箫儿?”
齐箫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对她挤挤眼:“齐笙,你喜欢什么样的?”
齐笙笑着摇摇头:“我的婚事,只怕要五爷来定。”
一句话说得齐夫人的眸子暗下来,似乎下定决心,抓着齐笙的手有点用力:“不理他。咱们好好的女儿家,成了亲就安分地在家相夫教子,才不抛头露面。五爷还要支使你,我定不饶他。”
齐笙没有说话。她见到的男子不是泯然众人,便是轻易招惹不得。嫁人?她自己也没想过。然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一双清澈柔软的眼睛印在脑海深处,久久不散。
及箅礼很快到来。离她受伤已是三个月过去,伤势已经大好,内腑间已全好利索,左臂也已接好,只是左手受伤较重,至今五指无力,连拿只茶杯都哆哆嗦嗦。
及箅礼这天,府里请来许多亲朋好友,洪大,白三,许四,齐五,陈六等五人本是结义兄弟,除了许四爷出海在外,另外三人都到齐,纷纷献上重礼。小琪琪穿得毛绒绒好像个小团子,蹦过来看齐笙与齐箫梳妆打扮。
吴清婉差宫人来送礼,齐笙并不感到奇怪,可是吴正贤居然也送了礼物,装在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叫齐笙心里不安起来。待到及箅礼完,亲朋好友散去,急忙抱着礼盒回房。剪开来看,盒子里躺着两截断掉的匕首,乌黑无光,其中一截上沾着干涸的血迹,正是她最心爱的那一把,曾刺穿吴正贤身边侍卫的脚掌。
齐笙抱着盒子,嘴唇抿得死紧。
及箅礼后,齐笙便算是真正成年,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
家里逐渐有媒人上门,问齐夫人打听两位千金的喜好,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女婿。也说起京城里门当户对的几家公子,皆是家世清白,仪表堂堂,又踏实肯干。齐夫人只温柔笑着听,封了红包送媒人出门。
这时候齐箫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仍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并不见几许羞赧。齐夫人笑骂她脸皮厚,她便反驳道:“又没见着真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又提起齐笙,“齐笙都不稀得听,娘以后也别叫我了,说得天花乱坠,没劲得很。”
“笙儿她和你不一样……”齐夫人解释道,被齐箫打断,“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娘的女儿吗?”说到这里不禁嘟起嘴,“我知道,爹看重她,想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我就不一样了,随便打发出门他还落个清静。”
语气中怨念极深,齐夫人不禁好笑地拉过她,在她脑门上一点:“傻闺女,你爹心里最疼的还不是你?你当成日抛头露面是好事?再糟心不过,天天也不知遇见什么人。”
齐箫不满地跺脚:“才不是!娘瞧瞧,她都结识了什么人?连公主都给她送来及箅礼,我呢?我天天待在家里学女红,学书画,学看账本,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人,能一样吗?她心眼那贼多,一准被公主器重,想娶她的人还不多的是?我就只能嫁个老实男人,我不要!”
齐夫人十分好笑,又不知如何劝,寻思着她性子活络,多半说过就忘了,也没往心里去。不料午觉醒来,再叫人时已不见了。
淑女阁,楼上雅室内,齐笙正与吴清婉、卫小雨、赵珮纹几人围成一圈,桌子正中铺着四四方方的一张图纸,正是女子学院的建造图,吴清婉双臂交叠在桌面上,笑吟吟地道:“皇上已经下旨,三月初便开始女子学院的建造,从京中开始,各地方依从,务必要赶在七月底完工,不可耽误八月中旬招收学生。”
几人皆是拍掌欢呼,女子学院一事由几人大力促成,尤其吴清婉为此付出极大的心血,亦是高兴,略带骄傲地看着几人,抓着齐笙的手感叹道:“若非当初阿笙的一句‘我要世人皆崇我、敬我、尊我’,我也不会生出这个志向来。只不过,事情至此只能算是个开头,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思考,要争取。希望阿笙、小雨、珮纹继续助我。”
“这是自然!”卫小雨攥攥拳头道。
“公主尽管吩咐!”赵珮纹亦微笑着答。
齐笙也道:“公主的志向远大,我们能跟在公主身边出一份力,实是荣幸之至。”
“阿笙说的是,待我们年老之后,也有脸面在子孙面前缅怀一番。”赵珮纹略带憧憬地道,话音刚落,便被卫小雨打趣起来:“哟哟,还没嫁人呢,已经在想孙女长啥样啦?怎么样?瞧出长得像谁没有?”被赵珮纹伸两只手过去,呵一顿痒。
吴清婉喜欢看两人闹趣,当下也笑着道:“珮纹说得不错,便是我也希望被记入史册,在后人口中评为贤明的公主,而非吃了十几年白饭,只有联姻之用的蛀虫。”
吴清婉是真正有大志向之人,且全不为私心,胸怀大气,令几人很是折服。齐笙偶尔感叹,若当年遇到的不是吴正瑜,是吴清婉该多好。
不过差别并不大,如今不论跟着谁都有她的发挥之地。
只可惜女子学院招收学生门槛极高,非家境殷实不能考入,相当于专为贵女千金而设。这并非吴清婉的初衷,只是皇上不允,目前也只能如此。或许二哥计划成功后,会全力支持呢?吴清婉并不着急。
这时,雅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阿姐,你在里面吗?”
声音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女,礼貌清雅,不像是莽撞之人。几人面面相觑,吴清婉是没有妹妹的,卫小雨与赵珮纹倒是有几个庶妹,只是听声音并不像,便一起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