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觉身旁香风一闪,却是卫小雨与赵珮纹飞快从身边擦过,一人掐住卫金山的胳膊,一人扭住赵伟达的耳朵。
卫小雨:“你们刚才在笑什么?快说!”
赵珮纹:“老实交代!”
卫金山皮糙肉厚,只眉头抽了抽,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笑道:“不是哥不说,这话你们女孩儿听了不好。”
另一边,赵伟达养得一身细皮嫩肉,被赵珮纹用力一掐,顿时顾不得形象地嗷嗷叫起来:“我说我说!是江心远那个家伙刚养好伤就去喝——呜呜!呜!”
却是翩翩公子季延陵走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对吴清婉淡雅一笑:“伟达口无遮拦,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一边说着,转头啪的一下扇在赵伟达的后脑门上,顿时拍得赵伟达一个瑟缩,噤声不敢再言。
吴清婉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四人中任谁她都好唬喝,唯独对季延陵不能。因为他是太子妃季嫣然的亲哥哥,太子殿下的大舅哥。神情淡淡地略一点头:“是清婉鲁莽,打扰几位,就此别过。”
卫小雨有些讪讪,恼怒地在卫金山胳膊上狠掐一记,才随在吴清婉身后离去。赵珮纹则对赵伟达一个眼刀杀过去,赵伟达刚刚挺直的脊梁顿时塌下来,眼珠一转,双手围住嘴巴,偷偷对她做了个口型。
走出很远,卫小雨才搀着吴清婉的一只手臂,拍胸脯保证道:“公主放心,回家我就问我哥哥,他敢不告诉我!”
赵珮纹挤开齐笙,搀住吴清婉的另一只手臂,隐蔽地对齐笙使了个眼色,而后附和卫小雨道:“我二哥一向最听我的,晚上让他讲给我,明天再来跟小雨一对,看看谁讲的更好?”
吴清婉本来想说‘江心远那个家伙的事谁爱听?’,然而卫小雨与赵珮纹说得真诚,脸上便又浮现出笑意:“嗯,那就说定了。”
收到赵珮纹的示意后,齐笙渐渐落后两步,与齐箫并肩走着。见齐箫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盯着脚尖,一脸恍惚的样子,碰碰她的手臂:“箫儿?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齐箫被她一碰顿时回神,急切地摇头,掩饰的太过,更加令人生疑。不待齐笙再问出来,自己反倒先没忍住,凑到齐笙耳边悄悄问道:“刚才那几位公子都是谁啊?”
“都是些身份不凡的贵公子。”齐笙答道,见她眼里闪着好奇,眼珠不停乱转,显然在想些小心思。心下好笑,劝她道:“你无需知道他们都是谁,只知道他们招惹不得便可。”
齐箫便有些不高兴,一甩袖子:“我就知道你忌着我。有什么好玩的都不带上我,认识的朋友也不介绍给我。”说完快走两步,跑上前讨好吴清婉去了。
待到第二日,众人皆晓得赵伟达等人昨日在笑什么。说来也是江心远倒霉,刚养好伤,便约了友人到花楼喝花酒。本是件风雅事儿,偏偏去的是一家新开的花楼,楼里的几位姑娘不认得他,见他长得俊便一窝蜂地围在他身边。
且先说明一点,江心远虽常喝花酒,却也只是喝喝酒而已,旁的从不屑做的。
与他一起来的几位友人很快搂了中意的姑娘到雅间办事,留他一个人边喝酒边等。不料围着他的几位姑娘见他实在生得俊,人又不难伺候,咬咬牙狠狠心,趁他不备在他酒里下了药。江心远当时便被放倒,被姑娘们拖进厢房。
幸而几位姑娘为谁先上的问题而闹将起来,吵到他的几位友人,这才得救。被一瓢凉水泼醒后,满头满脸的胭脂唇印,气得险些砸了花楼。然而那家鸨母却有些本事,不知怎样劝得他,竟愿意息事宁人,吃了哑巴亏。
赵伟达几人正是为此发笑。
齐箫托着下巴,十分不屑地道:“这位江公子可真是假惺惺,他又没吃亏,发得甚么火?”
“说得甚是。”卫小雨赞同地道,她一向不喜江心远,听见齐箫埋汰,不由得对齐箫亲近起来。
赵珮纹心中亦很不屑,只是面上却不显露,反倒有些肃容:“小姑娘家莫讨论这些污耳朵的事。”
卫小雨吐吐舌头,不再谈论,齐箫也随着噤声,只是对赵珮纹的严肃有些不以为然。
齐笙正坐在吴清婉旁边,与她一起商讨女子学院请何等教授师傅之事。听到此处,心中一动。
江心远啊江心远,她心里率先想起的是初见时他一身紫衣,傲然骄纵的模样。紧接着是他被打了板子,无奈趴在床上时认真严谨的模样。对于他遇到的这桩艳事,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儿。有反感有出气,到最后反倒是好笑居多。
春来雪融。
晴蓝的天空之上坐落着如山的云,微风徐徐拂过,带去青草破土而出的芬芳。
三月中旬,女子学院的建设已上日程,招收学生及教授师傅的选派业已完善,只等八月到来。才子楼因季延陵、赵伟达甚至吴正明的频繁到来变得愈发红火,而淑女阁也因吴清婉、赵珮纹的频频露面引得许多千金贵女前往。
正当齐笙忙得脚不沾地时,吴清婉来了。
两人不过十数日未见,算不得久,见到对方之后,却双双露出讶色:“公主,您这是……”
吴清婉亦讶异地上下打量她,有些欣慰,有些落寞:“阿笙越发出落得好了。”
一冬过去,齐笙拔高许多,兴许到了合适的年纪,青涩的眉眼逐渐长开,虽然仍做男子打扮,身材却透着少女独有的矜持的玲珑有致。沉静不笑时如初融的冰川,待稍稍展颜又犹如春蕊吐芬,算不得绝色美人,一身独特的气质竟叫人移不开眼。
反观吴清婉则有些不妥,肤色暗淡,眼神晦涩,略浓的妆容掩不住眼底的一片乌青。齐笙大吃一惊,她贵为公主,身居深宫,当今圣上的眼皮子底下,难道会被薄待了?便拉着她坐下,关切地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吴清婉抿抿唇,露出一抹艰涩的笑容:“我要被指婚了。”
“怎如此突然?”齐笙愕然地道,当初提出女子学院一事之时,皇帝不是答应过不强迫她成婚?
吴清婉摇摇头,垂下眼轻哼一声:“还不是因为那人?在山上念了一冬的佛,回宫便拿我开刀。她终是忍不住了。”
说的却是林贵妃,太子吴正廉与三皇子吴正贤的生母,自孟皇后逝后在宫中权势最大的女人。
吴清婉的血脉高贵,哪怕当面对林贵妃如此说道亦没什么大不了,齐笙却不敢嚼舌。想了想,只问道:“驸马的名额已定下了吗?”
“还没有。”吴清婉交握在膝上的双手扭着帕子,有些咬牙切齿,语气中却透着一丝难掩的惶然:“我千求百求,只求得十日的时间。要在这十日之内选出父皇满意的驸马,否则便由他与那人为我指婚。”
齐笙默然,早就听说这位林贵妃手段不凡,不想竟厉害至此。才几日的工夫,便说服皇上为吴清婉择驸马。
其实林贵妃的理由很简单,公主已经芳龄十七,再不定下岂非成了老姑娘?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不也怕好男儿都已经成家?到时吴清婉该怎么办?抢人家的相公?皇室丢不起这个脸。
于是皇帝就这样被说服了,只是仍记得曾承诺过吴清婉,不对她的婚事过多干涉。否则驸马的名额已经被他,或者说林贵妃定下了。
即便这样,吴清婉也轻松不起来。区区十日,叫她到哪里找一个男人,包容她,爱护她,一心一意待她,双方有聊得来的话题?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执着的追求,他肯给予支持吗?
林贵妃没安好心是肯定的,若不能在十天之内寻到合适的人选,只怕要落个任由摆布的下场。吴清婉松开帕子,忽地抓住齐笙的手:“阿笙,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齐笙被她希冀的目光盯着,顿时压力倍增。
世间许多求不得,两情相悦便是其中之一。对吴清婉这种身份与见识的女子来讲,寻到一位真心爱慕的男人最是不易。
齐笙回想自己见过的各方面都不差的公子,江心远,赵伟达,卫金山,季延陵等,不论身份地位还是相貌才情,在京中都算得上拔尖。其中江心远性情倨傲,相处起来有些吃力。赵伟达爱装傻,装久了已然变成了真傻。卫金山倒是不错,看似粗憨实则心细。季延陵更是翩翩佳公子,只是不知为何吴清婉对他并不喜。
齐笙在心里大略过了一遍,有了头绪之后,问道:“公主原本打算如何?”
“这……”吴清婉有些尴尬,“我原未考虑嫁人之事。”
在她心里,原只存着如何令女子学院越建越好,令更多有志气有想法的女孩子入院学习。如何做出一番成就,将来名垂史书。
齐笙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浅浅一笑,令吴清婉红了脸。真是痴长十七年,自诩聪慧,却及不上刚及箅的小姑娘。
然而即便是齐笙亦不能马上想出法子来。吴清婉也没期盼立刻解决,倾诉一番过后,心中稍感纾解,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打起精神回宫了。
齐笙来到对面的才子楼,行至三楼,只听一阵雀跃的叽叽喳喳的女子声钻入耳中:
“这里用墨太浅!”
“这边勾勒痕迹过重!”
“哎呀笨死算了!下笔轻点儿,画纸都要被你捅破了呆子!”
一名绯衣少年手拿折扇,怒其不争地在一名初褪稚气的青年头上狠敲。周围聚着五六个年轻公子,见状哄然大笑。青年有些讪讪,抬起头看见绯衣少年艳丽的面容,顿时又低下去,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