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阶段,路引与兰月冰另辟蹊径,从一个垛楼处下到山脊,沿着城墙前进。有一处山路特别狭窄,路引脚一滑,差点就滚下山去,幸好他抓住了一株树干,才阻住下滑之势,手背被划出了许多血丝。兰月冰却已吓得花容失色,慌忙从包里拿出纸巾来给他擦掉,路引笑笑说不碍事。在另一个垛楼处,他们重新翻上了长城,游人不多,一路都畅行无阻。四周都是莽莽苍苍的山岭,深酽的黄色覆盖了一切。游龙一般蜿蜒的长城由于山体的掩映而变得神出鬼没,明明一眼看过去山那边没有城墙的,走过一段之后,山势低缓,依山而筑的城墙便裸露出来,开旷中总隐藏着几分神秘。山势渐陡,远方高处是一座烽火台,据山之要冲,是这一带长城的制高点。路兰两人来到烽火台下,看见连绵不断、褶皱一样层层叠叠的山岭上棕褐色的长城,如潜龙在渊,蓄势待发。古代,长城是保家卫国的屏障,将士们一遇入侵,誓死捍卫阵地,人在城在,人亡城亡,不知留下了多少孟姜女的悲情泣诉,多少“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热血誓愿,多少“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壮怀激烈。这时,一只鸣啭的百灵从林木中跃起,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了数圈,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金光灿灿的,随后便飞向了远处。兰月冰难得来一次郊外,见到这只百灵那么好看,不禁悠然出神。
路引神情恍惚地漫步在城楼上,不时抬起头来,望着西北方向那些辽远的丘陵尽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橘红色的午后阳光照在身上,一如既往的使人感到懒意洋洋,看见兰月冰坐在一个楼台处赖着不肯走,说:“你在这休息一下,我到前面去看看。”
走到一个更高的楼堡处,路引爬上一个悬空的楼台,下面是陡狭的山坡,密密麻麻的灌木丛连绵不尽。他向着西北的方向极目远眺,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他的身上,那里除了漫无边际的丘陵和不时露出的颓败城阙,风景并无特异之处。兰月冰走过去,坐在楼台上,双脚离地,在半空荡来荡去,看见他抬头凝思的样子,在落落的光影中有如一座雕像。片刻,路引从楼台上跳下来,坐在她身边,她从旅行包里掏出两瓶矿泉水递给他。路引会意一笑,很轻巧地拧开了其中一瓶的盖子,递了给她,自己开了另外一瓶,喝了两小口。兰月冰接过水二话没说,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瓶。
突然,路引叫道:“你看,那是什么?”
“是一只兔子!”兰月冰扯了一下路引的衣袖,“我们去捉那只兔子吧。”路引不置可否地望着兰月冰,他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没想到她真的要付诸行动。兰月冰让路引先跳下去,这样她从垛楼里跳到下面的山坡时他便可以接住她,她就不会摔倒了。路引遵命行事,像只幽灵般轻盈地跳到垛楼外的山坡上,接住了略显笨拙的兰月冰。
那只灰黄色的野兔在离他们二十多米远的地方蹲着不动,嘴里在慢悠悠地嚼着一根蒿草,并没有马上逃跑,根本没有把这两个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放在心上。兰月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离兔子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兔子开始慢腾腾地往后跳。兰月冰可不想让即将到手的猎物就这么轻易地溜走,沿着斜坡滑了下去,裤子都被黄土擦脏了一大片。路引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叫她小心点,别被灌木上的刺给刺到了。兰月冰下到坡下的平地,这里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有的稀疏,有的地方又长得分外茂密。那只兔子很机灵,哧溜哧溜地钻来钻去,并不跑远,可是每当她靠近的时候,兔子又逃到了相对安全之地,总是和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她觉得唾手可得,一旦真正想下手却又咫尺天涯。
路引让兰月冰从左边包抄过去,他在右边埋伏,两人合围,可以将兔子逮个正着。兰月冰依令而行,跑到左边的灌木丛里。那边的灌木茂密异常,兔子钻不过去,路引又从右边挡住了它的逃跑路线,已与兰月冰形成了合围之势。兰月冰一个箭步冲上前,刚想把它捉住,只见小灰兔左一跳右一跳,灵动异常地从两人的空档中钻了过去,跑到一个小土坡上的时候居然还转过身来对着他们龇了龇嘴,仿佛在说,嘿,两只菜鸟,跟老子玩,你们还嫩着呢!然后就乐颠颠地跳到山坡底下的灌木丛中去了。兰月冰眼望着路引,显得颇为失望,路引则一副英雄气短、廉颇老矣的样子。
从山坡上爬回城垛的时候,路引抱住兰月冰修长圆润的双腿,托她上去,忆起在温泉里她骄人的身姿,一道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欲念在他体内蠢蠢欲动。上得城垛良久,那道欲念才慢慢地消退。
时值初冬,又非旅游旺季,八达岭的游客不多,游人这时都已三三两两地往回赶。兰月冰和路引驱车回到农家院的时候,几抹红霞斜挂在天上,落日的光照已隐没到地平线下,虫豸的鸣叫开始旺盛起来。
兰月冰点了土豆炖羊肉、板栗烧鸡、京酱肉丝几样农家菜,还要了一瓶半斤装的北京二锅头,说要给路引饯行。
“别喝了,到时又吐得一身都是。”
“北方人,哪有吃饭不喝酒的,那天我状态不好,所以吐了。今天状态好,这点酒,肯定没问题。”
吃完饭,已是晚上八点多了。看到这么晚了,开车回城不安全,路引提议在农家院里住一宿,第二天早上再回市里,他第二天下午的飞机,肯定误不了。兰月冰点头说好,两人便在农家院里各要了一个土炕房。洗完澡之后,兰月冰看了会电视,觉得无聊,就出门去找路引,路引的房里却空无一人,她走到院子里,发现他正在饶有兴致地看农家院的老板把新鲜的白菜放进地窖里。
兰月冰略带揶揄地说:“路助理,你真敬业,干一行爱一行啊。”路引笑笑没说什么。
“我们出去走走吧?”路引点点头,和她走出了农家院。
兰月冰从口中掏出了两块绿箭,递了一块给他,以驱散口中的酒味。
路引想起下午她要他帮开矿泉水瓶,打趣道:“兰总,要不要我帮你剥开?”
“你叫我名字好了。”路引忆及他和萧潇初识时的光景,说道:“是,兰总。”脸上带着笑意。
兰月冰见他这么说,低头一笑,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嘴角处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妩媚动人之极。
乡间小道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在脚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月光照在白桦林粗大斑驳的枝干上,把白桦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晚风吹来,树干微微颤动,地上的树影轻轻摇曳。远处的板栗林里流萤闪闪,如同一群在迎风起舞的孔雀。饭桌上已经说了太多的话,晚饭的酒像使人忘情的毒药,使兰月冰的心事都化成了灰烬。走在平滑的山道上,兰月冰低头在踢一个肥大溜圆的心里美萝卜,路引在一旁默不作声,此情此景,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司空图说,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白居易说,此时无声胜有声,用于描述此间光景,最适合不过。
夜显出了幽暗的色调,古老的村庄,仿佛千百年来从未改变,风吹树叶如轻涛拍岸,风过后,一切又恢复了静谧,安静得树叶簌簌落地的声响都听得见。在一排低矮的苹果林前面,有一道青砖砌成的石墙,路引跃上去坐稳之后拉了兰月冰一把,她也舒舒服服地坐到了石墙之上。两人并排坐在石墙上,兰月冰见路引不说话,气氛显得有点沉闷,寻思着说些什么好,她想了一会,向他讲起她小时候住在胡同里,奶奶在月光下给她做冰糖葫芦的童年趣事。
幽蓝的夜色中,初冬的晚风拂起兰月冰的秀发,她雪白的脸庞上爬遍了满月的橘黄,颈脖处露出一小块雪白晶莹的肌肤。兰月冰说了一会,见路引不吱声,侧过脸来,发现他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眼神那么温柔,像这无边的夜色。仿佛受了上帝的指引,路引移动身子,把脸向她贴过去。兰月冰睁眼望着他,看他一寸一寸地朝自己逼近,只感呼吸紧迫,仿佛胸腔都要炸裂开来似的,自己却像被武林高手点了穴,想动又动不了。他轻轻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见她呆若木鸡的一动不动,旋即向她深吻过去。兰月冰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对,惶急中用舌头把嘴里的口香糖朝他的嘴巴里推了过去。路引一怔,随即把口香糖吐了出来,然后跳到地上,说道:“你下来,你给我下来。”兰月冰在石墙上魂不守舍地喘着气,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