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辰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心想:你真的是伍不凡的亲妈吗?真的是他亲妈吗?他不会是小妈生的吧!
在一名窈窕美女的带领下,顾长辰径直入了伍不凡以前的住处,里面果然十分干净,照例说这样的人家,再怎么也会有些做样子的书架书桌什么的,岂料全无,尽是一些刀剑棍棒之类的东西,顾长辰环顾一眼,看着里面,果然没什么伍不凡需要的东西,正准备离去,却猛然瞥见东面墙上挂着的一面琵琶。
顾长辰微微一愣,回头看那名美女:“这也是伍将军的东西?”
那名美女抿着嘴笑:“顾公子,这个我可真不知道,我是一个月前皇上赏给伍将军……”
顾长辰挥了挥手,止住那名美女的话,依稀记得赵肃似乎赏过伍不凡美女什么来着。
他又看向跟进来的伍不凡之母,问道:“伯母,这个也是伍将军的东西?”
伍母扭着腰进来,手搭载那名窈窕美女的肩膀上:“是他的东西没错,他在萧关没这个?那你就给他带去好了!”
顾长辰上前去,只见琵琶上面没有弦,相与品上都落了些灰,看来打扫房间的人也不怎么仔细,至少没自己清理着琵琶。
顾长辰伸手去取琵琶,竟然颇为沉重,拿到手中的时候,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把铁琵琶。
顾长辰脑袋中不自觉的就闪现出一副画面,伍不凡怀抱琵琶半遮面……
然后他被自己雷到了。
被雷了之后竟还觉得若是伍不凡身披红色战袍,穿上黑色铁甲,在大漠朔风中抱着铁琵琶弹一首《将军令》,也是十分不错的景致。
顾长辰离开伍不凡府上后,就回到驿馆,正躺在床上歇息,还没合眼就听见杨复光的声音在外,带着些焦急:“顾经略睡了没?”
顾长辰起身拉开门:“杨公公怎么现在来这里?”
杨复光闪进门来,脸色阴沉:“咱家刚刚见到皇上了!”
顾长辰看杨复光的脸色,问道:“皇上要杀鸿飞?”
杨复光重重的哼了一声,道:“白鸿飞算那根毛?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想得起他来?是有另外一件大事!”
顾长辰道:“什么事情?”
杨复光嘿嘿冷笑了两声,朝顾长辰上下打量了两眼,道:“三天后,你有一场大战!只许胜,不许败!若是胜了,白鸿飞的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败了,嘿嘿,你擅离职守,皇上怪罪下来,咱家也保不住你!”
顾长辰看着杨复光,自己不过是个区区六品不到的小官,上京根本不需要皇帝同意,伍不凡点头就成了,他说这种话吓唬谁呢?
而且杨复光的脸色十分的不好,好像别人欠了他几辈子的钱一样,看这样子,肯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被皇帝骂了。
顾长辰不去问杨复光这些事情,只接着他的话问:“什么大战?”
杨复光却似愤愤不平,将自己袖子上的灰重重的拍了拍,沉着脸道:“咱家今日向皇上进言,说你武艺非凡,用兵谋略都是一等一,正适合去平定南越叛乱!”
顾长辰一愣,平定叛军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资历,军功都不够,赵肃要是能答应,那他也离完蛋不远了。怪不得杨复光脸色难看,肯定是因为干政被赵肃训斥了。
杨复光进了京城,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去见了赵肃。
当时赵肃正在琢磨这个平叛偏将的人选,因为领兵的大将军并非自己的嫡系,他初登大宝,难免处处疑心,可乱不能不平,这军队中,也不能不安插自己的人。
然而安插的太明显,会惹怒领兵大将,若是不明显的,也没什么用处,不能及时的控制形势。这个人,既要有一定资历,又要有一定本领,还要对自己忠心,而且,不是自己在明处的嫡系,一时半会,赵肃还真找不出这样的一个人来。
当时赵肃负手,在殿中转了几圈时,杨复光正弓着身子跟在他身后,赵肃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询问:“到哪里去找这么一个人呢?”
杨复光跟着赵肃的时间颇长,在赵肃篡位的时候,也没少参与,此刻听见赵肃问,便顺着杆子推荐顾长辰。
却不料杨复光才说了几句顾长辰好话,赵肃的脸色就变了。
杨复光猛然意识到,自己多话了,阉人不该过问朝政,想要收回,却已经晚了。
只是背后冷汗淋漓的看着赵肃的脸色,从皱眉变成微笑,从微笑变成冷笑,从冷笑变成皮笑肉不笑,再从皮笑肉不笑又变成微笑,夏天天热,杨复光的后背衣衫直接被浸湿了。
赵肃和颜悦色,温雅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既然这么着,三日后让顾长辰和傅丞相推荐的另外两个人比试比试,如果他胜出,自然名正言顺;如果输了,杨复光你下次看人可要准一些!”
“你下次看人可要准一些!”已经是赵肃生平说过的最重的话了。
即便是这句带着微笑的,算不上斥责的话,也让熟悉赵肃的杨复光,汗流浃背,大六月里浑身打冷颤。顾长辰扬眉,示意杨复光继续说下去。
杨复光眼中闪出寒光,冷笑道:“你的一个对手,叫做傅恒,是如今宰相傅一鸣的儿子,狡猾奸诈;另外一个,是傅一鸣做兵部尚书时候网罗的党羽,神策军的左将军,还不到二十岁,已经能够挽弓三百斤!”
傅一鸣这个名字,顾长辰以前也听说过,在《天策》中,顾长辰为萧关守将,和傅一鸣这个兵部尚书也有过一定的交往,在顾长辰的印象中,傅一鸣是个忧国忧民,又温和低调的官员,顾长辰对他印象还不错。
顾长辰不以为意,心想若是那两人真有本领,自己也不用去争这个先。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可是看见杨复光咬牙切齿的模样,这翻话却不用说给杨复光知道,便拱手道:“有劳杨公公费心了,下官尽力便是!”
杨复光冷笑两声,用着他独有的尖锐的音调,恨声道:“傅一鸣那个老东西,处处和咱家作对!偏将一职,咱家势在必得!顾经略,若是你不能获胜,白鸿飞一事,可莫怪咱家翻脸不认!”
顾长辰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在心中叹气,他是绝不想与阉人打交道的,小肚鸡肠又心狠手辣,可此刻,却不得不与之为伍,真是让人头疼。
三日后,皇帝宣旨,着令三位候选人,校场比武。
正是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天尚未亮,杨复光就命自己手下的一个小太监把顾长辰叫了起来,吃了早饭之后就将顾长辰领到校场候着。
校场设在城西,长宽各百丈,平日练兵所用,头一天已经布置整齐,高台上的御座,王公贵族的看台都铺了红毯,张了顶盖,此刻晨光熹微,七八名小太监和十来个侍卫正在搬运桌椅等物。又搬来兵器架等,上面架着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铁刃磨得光亮。
顾长辰等了一会,便有一些士兵陆陆续续的赶到,等到天光大亮之时,一些前来观看的官员也已到了,各自见面之后坐下。
那些官员中,有的顾长辰认识,有的顾长辰不认识,只不过所有京官中,没有一个认识顾长辰的。
顾长辰是七品官领六品的职事,到场的至少都是五品以上的京官,官员中有修养的见了顾长辰拱拱手算是打招呼,眼界高的赶着去拍上司的马屁,更有许多,根本看不到顾长辰这个人的存在。
太阳渐渐升起,天气也慢慢的热了起来,由于皇帝还未到,众位官员都在互相闲聊,讨论着这次御前献艺的事情。
正在众人交头接耳的之时,忽然听闻校场东面传来一阵紧促的马蹄声,顾长辰上惯了战场,凝神一听,便知道至少来了上百匹列队的骏马。
他又抬头去看,只见远处扬起黄色的飞尘,飞尘之中,还有一张红色的顶盖。
还在闲聊的众位官员也都停下窃窃私语,校场上忽然变得一片寂静。
顾长辰心想,这大约就是赵肃到了。
只见那顶红盖越走越近,顶盖下面驾着一辆大车,车上坐的却是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鹰钩鼻,三角眼,长着络腮胡子。
顾长辰看见那车上坐的人,心中咯噔一跳。
正是先前的兵部尚书,如今的宰相傅一鸣。
顾长辰微微蹙眉,以前他认识的傅一鸣,出门只坐一顶青纱小轿,身上的服饰也都是极尽朴实,低调沉稳,然而此刻的傅一鸣,坐着四匹马拉的红顶大车,身穿鲜亮的紫色蟒袍,白玉要带上悬着一品官的金鱼带,身上侍卫围着密密麻麻,甚至还有年轻的侍女跟随左右,尽显张杨跋扈之意。
就连傅一鸣的神情,都显得那么不可一世。
傅一鸣驾着车从顾长辰身旁走过,顾长辰微微侧身避让,避得慢了,还有一个奴仆模样的人朝顾长辰呵斥:“让开!”
顾长辰没去理会,却知道,此刻自己身上穿的是七品官的官袍。
傅一鸣的一个奴仆,居然敢嚣张到呵斥朝廷官员,可见傅一鸣有多么的跋扈。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顾长辰心中暗叹,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天子,就连以前的恭谨的臣子,都变成了不可一世的权相了么?
傅一鸣所带的上百侍卫抵达校场后,一字排开,站在傅一鸣两侧,又有两个男仆,去将傅一鸣从车上扶下来,几乎所有的的官员都赶上去同傅一鸣寒暄数句,围在他周围。
顾长辰的思绪,忽然就飘到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在白鸿飞的梦中问他:鸿飞,你不愿在京城做官,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