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自己也拿捏不准到底派谁做监军,他琢磨了半晌,都觉得这个也不合适,那个也不合适,本来是想听听顾长辰的意见,一抬头只看见顾长辰老是盯着自己看,好像在期待些什么,又好像抱着什么希望似地。
赵肃心中忽然灵光一闪,对顾长辰开玩笑道:“顾爱卿,你老不说话,到底想让谁做你的监军啊?该不会是想让朕去吧?”
顾长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使劲咳了两下才顺过气来,道:“陛下说笑了,陛下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御驾亲征?陛下只要选自己信得过的人就成,至于臣,不论陛下派的监军是何人,臣都会不辱使命,完成陛下嘱托!”
赵肃颇为惆怅的点了点头,道:“朕一时半会也没想好,这样吧,大军先行,监军等朕想好了人选,就给你派过来。”
说毕,又道:“顾卿家,朕看你在朕面前拘束的很,朕很可怕么?”
顾长辰心说:是啊,你最可怕,老子的四十级被你功亏一篑,才到这种鬼地方来!
看着赵肃看自己的神色似乎越来越不满,连忙躬身道:“陛下天子威严,臣不胜仰望,不敢丝毫亵渎。不早了,臣明日出征,还有些事务需要准备,请先行告退!”
赵肃似乎有些不满,却还是笑了笑:“好,你下去吧!”
顾长辰转身而去,待他走出大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背心,竟都被汗浸湿了。也不知是刚刚赵肃的话弄得他心中一上一下,过于紧张的缘故,还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顾长辰回到自己房中,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拉开门时,却是宫中的太监捧着一套盔甲站在门外,说是皇帝赏赐的。
大半夜的起来谢恩不是件什么痛快的事情,顾长辰送走了太监,将盔甲随便扔在地上,便滚到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天还未亮便又有太监前来催他起床,仍旧是赵肃所派,顾长辰在心里骂了赵肃两句,穿戴整齐,套上盔甲时,却发现正好合身。
待他上完朝,与萧胜同领大军出发时,赵肃身穿正装前来送行,顾长辰在城下,看见城楼上的皇帝双眼微眯,正上下打量自己,似乎露初颇为满意的神色。
棒子,王大虎等一干亲兵也跟在顾长辰身后,各个都是换了新盔甲,行军路上顾长辰问起时,才知道他们身上所穿,也是赵肃半夜派人送去的。
二十万大军前行,非同小可,行军路线萧胜早已安排妥当,但是粮草运输便分为了五路,为的是跟上大军的步伐。
由于前方战事紧急,这二十万大军也分为五路,每路四万人,或从水路,或从旱路前发,各有萧胜安排人手,顾长辰虽然身为副将,却无甚实权,被萧胜安排在自己身边,处处盯着,当个花架子的摆设罢了。
萧胜所领四万人有一万骑兵,其余尽是步卒,尽管每日行进不慢,却由于人数众多,每日安营扎寨,一天前行六十里,直到萧胜和顾长辰走了三日后,所有的神策军,才全部从京城走完。
萧胜求战心切,又特特的派了一千人做监察队伍,每日手持皮鞭,见到有走的慢的步卒,便举鞭鞭打士卒,催促快行,尚未抵达叛军所在之地,自己的士卒,就被鞭打至死了上百人。
顾长辰对于萧胜的做法颇有微词,无奈军中除了自己的亲兵,并无其它将领响应,提过一次,便也不再提及此事。倒是底下的普通士卒,听说这位顾将军曾劝说过主帅慎用刑法,对其颇有好感。
也是萧胜如此鞭挞,他所带的四万士卒,走在五路大军的最前面,等到离京城一个月的时候,终于离叛军所占领的东南之地相距百里了。
这日黄昏时分,部队抵达宋州地界,宿营在一片旷野之处,尚未进城,顾长辰与萧胜等聚在主帅大营,商议明日行程。
待行程商议完毕,又有探子来报,说在宋州城外,见到叛军游骑,得知叛军已经围困宋州东面的徐州城两个月有余,城中诸人不得进出,粮草已绝,连树皮都已经吃干净。
萧胜听了消息,将眼微斜,问顾长辰道:“顾将军,依你看,我军是就在这宋州等等再说?还是……”
顾长辰道:“徐州围困已久,怎么等得?多等一日,便不知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萧胜哂笑,道:“那些愚民,死了就死了,多等些时日,等徐州城破了,叛军初入城,事务繁多,肯定防备疏忽,我们再打,不是容易许多么?”
顾长辰道:“叛军在城外,我军前去求援,徐州城军民同我军内外夹攻,恐怕要更容易一些。若等叛军入城,有了城墙防护,我军再去攻城,恐怕费日持久不说,且不好攻下!”
萧胜又拿眼睛扫了其它各位将领,其它将领心中所想与顾长辰差不多,并没有人开口。
萧胜冷笑两声,道:“是啊,我们明日前行,虽然能击破叛军,可是叛军也容易逃走,捉的俘虏就少了!斩获的叛军更少,神策军好容易出来一次,好歹要杀够人,才能回去!”
顾长辰微微蹙眉,尚未说话,帐外便猛然闯进一个人来,那个五十多岁年纪,身穿铠甲,头发披散,浑身上下尽是血污泥泞,眉毛胡子都满是尘土,踉跄着冲入帐中。
萧胜大怒,唰的一声拔出手中的剑,大吼:“什么东西!也敢闯到这里来!”
随即便有军中侍卫紧跟着进账,跪在萧胜面前,磕头道:“萧将军!小的办事不利,拦不住这位……”
那侍卫话尚未说完,萧胜便喝道:“拦不住,不会砍了?本帅正在商议大事,左右,将这人拖出去砍了!”
话音未落,先前那闯进帐中的人忽然仰天大笑,指着萧胜破口大骂:“本官是徐州防御使,朝廷的三品大员,你不怕去大理寺,尽管砍!朝这里砍!”
那人一面说,一面比了个刀手,挥向自己脖子。
顾长辰连忙站起,拦在萧胜的剑前,沉声道:“萧将军,切莫冲动!”
萧胜也不敢随便砍这位徐州防御使,狠狠的将剑插回剑鞘,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心中更加不悦,对那名防御使喝道:“你叫什么名字!官印呢?”
那名防御使哼了一声,昂了脖子,大声道:“下官姓辛名当!”
又从怀中掏出一块裹着血渍黄绸的印鉴,掷于地下,厉声道:“这就是官印!”
那印鉴落于地上,咕噜噜的滚了两滚,血渍黄绸散开,果然露出金制的官印,上面隶书所刻徐州防御的阴文众人皆看的清楚。
顾长辰上前一步,捡起官印,从新包好,将印信递到辛当之手,问道:“辛防御使突破重围而来,必然是有徐州的紧急消息,还请告知我等!”
辛当见顾长辰和颜悦色,他一进帐就看见顾长辰坐在副帅的位置上,知道是军中要人,便对顾长辰点了点头,立于帐中,开始讲述徐州情形。
徐州被困两个月,城中早已在一个月前就断粮,徐州太守杜韬是文臣,虽然略知兵事,可行军打仗毕竟差了一筹,辛当见城中缺粮,便主动请缨,前去附近尚未被围困的州县借粮,往返六次,带着百余勇士,终于借到半月之粮,更是冒着枪林弹雨,与叛军厮杀血战,才将借到的粮食运回城中。
然而粮食不到半个月便已经吃光,徐州周围州县亦被叛军占领,成了孤城一座,再也无粮,他们在城内,听闻朝廷派大军来援,辛当再次请命,带着三十余亲卫冲出重围,奔驰到此处,为的就是请兵急速救援。
辛当站在大帐正中,讲到徐州城的人相食的惨状时,更是声泪俱下,哽咽难以出声。
顾长辰见到辛当双手浮肿,眼角鼻翼之处都长了疮,知道是守城多日,连夜未睡的缘故,将领尚且如此,城中士卒百姓如何,肯定更加不堪。
萧胜听完辛当所说的话,两眼猛的放光,问道:“现在围在徐州城外的叛军,有多少?”
辛当道:“少说也有十来万!”
萧胜双眼兴奋地只冒红光,顾长辰见了萧胜这个样子,以为他要说即刻派兵去解救徐州之困,谁知萧胜却对辛当道:“辛大人一路辛苦,先在营中歇息一晚,明日再说吧!”
辛当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满是血污的短剑掷入帐中地上,质问道:“萧将军打算何时发兵?”
萧胜却不答话,双眼看着其它地方。
辛当重重的哼了一声,扫了帐中诸人一眼,拱了拱手,道:“下官就在帐外等着,萧将军何时发兵,下官便随将军一同前行!”
说毕,他大跨步的走了出去,却没想到刚到帐外,身子便晃了几晃,载倒在地,原来是他多日未曾歇息,人又上了年纪,实在是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侍卫将辛当抬到别处营帐去歇息,顾长辰见辛当走了,道:“萧将军,此处距离徐州,还有一百里路,步卒恐怕跟不上,不如派骑兵先行,去探探叛贼虚实,待到后日一早,步卒尽可赶到,叛军虽有十万之众,我军虽一时不能取胜,却也可以分散部分叛军的围城之势。这时再让辛大人送粮入城,徐州也不至于困顿荒芜。”
萧胜哈哈大笑两声,拍了拍顾长辰的肩膀,道:“顾将军,本将说过了,要杀光所有叛军,十万人,一个都不会放跑!徐州城眼看就要完蛋了,等叛军入城,我二十万大军也到了,一齐围攻徐州,拿下徐州后,少说也能有个十万俘虏!”
顾长辰皱眉:“叛军入城,城中无粮,定然以人肉为食。徐州城的百姓恐怕就会全部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