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白的时候,战斗结束了。
三五八团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战士们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欢呼雀跃,直到突击队从敌营深处踉跄地走近,大家纷纷静默了。
李秀禾看到于小满背上满身是血不省人事的陈骁时,脑子里面“嗡”地一声炸开了。
那就是个血人。
李秀禾大脑空白地呆立着。
陈骁死了?
不,她不相信。
战士们“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严浦生一看陈骁的样子,眼睛“刷”地一下就红了。
“团座!”
这几年生生死死地闯过来,陈骁在他的战士眼中是英雄,是硬汉,是顶天立地的铁人,是他们的脊梁骨,从没垮过。
看着这群人送葬似的深情,于小满满头大汗地低吼一声:“哭什么啊!人还没死呢!”
一听到陈骁还没死,李秀禾带着军医挤进人群,于小满把陈骁慢慢地平放在担架上,陈骁流的血把他的肩膀都染红了。
陈骁已经昏迷了,身上有很多伤口,最严重的一处,是腹部嵌进的一块弹片,很深,虽不致命,但不知道是否伤及内脏。
陈骁剑眉紧皱,面色痛苦,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把大家都心都揪起来了。
军医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他稍微严重的伤口止血消毒,边处理边快速地说:“腹部这枚弹片一定刺穿了胃壁,所以才会呕血,以我们的条件根本做不了这样的手术,这样,我先用绷带把伤口压迫止血固定,来搭把手,我们送团座去最近的医院手术,只要速度够快,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犯了难,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等找到医院,估计人早就不行了!
突然队伍里不知谁喊了一句:“咱们这离济南应该很近了!”
济南!
陈瑞的腿还在流血,脸色有些苍白,他哆嗦着嘴唇抓住一个战士的胳膊:“快!去找辆车来!快点!!”
“是!”战士狂点头,回身儿就跑了。
于小满跳着脚抹一把脑门子上的汗:“赶紧着!谁认识去济南的道儿!!谁认识!有人吗!!”
郝大川身上也挂了彩,肩膀上的伤正在止血,一听这话“嚯”地站起来,不顾汩汩冒血的伤大着嗓门子:“我认识!我!”
这时候那个战士已经把车开来了,只不过那是日本人的卡车。
于小满张罗着把陈骁抬上车,一把撕开布制的顶棚,薅着严浦生的脖领子拎上车:“一会儿路上你来喊话,省的碰上咱们的队伍看到鬼子车拦下,浪费时间!”
“好!”
李秀禾随手捞过陈瑞,眼神却盯着陈骁:“陈瑞,部队交给你了,你现在是代理团长!”说完敏捷地攀上卡车。
郝大川肩膀受伤不能开车,一个战士开着车,郝大川就坐在副驾驶给他指路。
最短的时间内,卡车上路了。刚走没一会儿,李秀禾焦急地冲驾驶室喊:“大概要多长时间?”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怎么着也要几个小时!”郝大川回答。
一听这话几人都绝望了,陈骁能撑过几个小时吗?
几人合力尽量让陈骁的身体不被晃动,而严浦生就站在车尾扯着嗓门子喊:“兄弟们别开枪!我们不是日本人!我们是国军三五八团!我们团长副团长都在这儿!千万别开枪!”
陈骁的呼吸很不平稳,不时还会吐出一大口鲜血,看得人心惊胆战,李秀禾紧紧握着陈骁的手,这是她第一次跟这个男人有实质上的肢体接触,焦急之中竟自觉平添了一分凄美:“陈骁!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记住你千万不能倒下!兄弟们都在等着你呢!知道吗?”
李秀禾这一说话,于小满也打起了精神,心一狠,提了那个陈某人牵肠挂肚的名字:“陈骁!秦思白等着你呢!!你要是死了就见不着秦思白了!!”
        果然,陈骁挣扎了一下,于小满兴奋地再接再厉:“这就对了!你坚持住,你要是死了,秦思白就被人抢走了!”
随着于小满的话,陈骁连呼吸都有力了很多。李秀禾欣慰之余,有些难过,那个女人叫秦思白么?她究竟有多大的魔力,能让陈骁为她做到如此。
郝大川锁着眉头,低声指挥着开车的人,分析着路况,他知道,他团座的命全在他手上。努力辨认着路边的标志物,郝大川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下来,兴奋地冲车斗里喊:“副团!原来咱们离济南这么近!再有半小时!稳到!!”
一听这话,几人都为之一振,严浦生喊话的嗓门都亮了几分。
不远处有个军官模样的拿着望远镜,旁边的人问道:“三五八团?真的假的?咱们要不要打他一下。”
军官放下望远镜:“真的,”说着走下坡路,“他三五八团又抢了先,这边没仗打了,通知下去,咱们走。”
“是!”
……
这是一间在济南几乎谈得上奢侈的房子,四室一厅,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
屋里的摆设也是简单但贵气。窗子前有张大大的摇椅,铺着厚厚的狐皮缝制的毯子,又软又暖,阳光正好撒在窗前,摇椅上窝着一个身形稍微有些单薄的年轻人,素色长衫,眼角有颗泪痣,眉目越瞧越精致,闭着眼睛,大约是睡着了。他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也是闭着眼睛在打呼噜。
摇椅旁边,坐着一个男人,一丝不苟的西装和头发,以及眉目间闲适的气质都彰显着这是一位绅士,一位有涵养有气质的绅士。
绅士不时从报纸上抬起头,看向睡着的年轻人,目光温柔,满是爱恋。
这一幕,不管怎么看,都是温馨的。
……
“叮——叮——”电话声很刺耳,绅士立刻起身,去接了电话。
“您好,请找一下黎医生。”
“我就是。”
“哦黎医生,请您快来一趟医院吧,一个病人腹部中了弹片,情况十分危急,需要马上手术!”
“好,我马上就来。”
黎暮挂了电话,并没有显示出着急的神情,他对自己说,一个强大的男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应该保持从容。
微笑着走到摇椅边,温柔地摸了摸那人的脸蛋,眼神里带上了无尽的缱绻:“思白,我知道你醒了,有一个很急的手术,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给你做午饭。”
依然没得到回应,黎暮并不觉得难堪,而是穿上外套,心情不错地出了门。
听到门响,秦思白才睁开眼睛,眼睛还是很大很漂亮,但失了神采。他慢慢坐起身,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响起,细看去,他的手腕竟然被铁拷拷在了沉重的摇椅上!
秦思白抱着那只白猫,连气都懒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