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望了望一片阴沉的天空,在渔村时的这个时候,他通常都坐在房顶,等着看朝阳升起,他知道,这是一夜中最后的黑暗,曙光即将要降临了:“师姐,时间快到了呢!该去观云峰了。”
风宁也望了望天色,笑着点头答应了,两人同时驭起清风,飘腾而起,翩翩飞向观云峰。
东方天际已亮起了一线曙光,随即,一个金灿灿的光球缓缓从群山背后浮出,将万道绚华撒向万里河山,云海仿佛沸腾了,蒸腾起万千红光,将苍穹映的赤红一片,滚滚云气翻滚怒舞,带着无数道霞光,仿佛弥漫了整片昆仑山脉,下一刻,面前就惟见那滚滚霞火,焚上了天宇,密布了乾坤,将世间的一切都染的一片火红,却没有一丝的温度,那一刹那,他眼前浮光掠影般闪过万千画面,却不能捕捉到丝毫,只是一瞬间,当那一片绚丽的霞火退去,他的神念就与这茫茫云海一起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掀起波澜一般,朝阳还是照常升起,他本能的叹息一声:“过去了啊!”
风宁转头望向他,轻轻笑道:“是啊!过去了呢!绚烂的东西总是不能持久的。”
林泉回过神来,金色的阳光撒在她的脸上,映的那晶莹雪白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跳竟然又扑通扑通的加快了起来:“风,风宁师姐,我们以后再来,好不好?”
被他那灼灼的目光望着,风宁感觉自己的脸也开始发烫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高兴,笑道:“好哦!每天来都没关系,真的很漂亮呢!”
于是,观云峰的黎明,就多了两道谈笑观霞的身影,不论风雨,只要朝阳照常升起,他们就一定会来。
风宁与明清行在回散云峰的路上,望着身边一脸落寞的师尊,风宁忍不住也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师尊,别放在心上了,灵霜师叔,灵霜师叔。”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师叔她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
明清长叹一声,黯然道:“我本以为师妹她终有弹累的时候,结果,结果,没想到她因为我还真弹了一天一夜的琴。”
风宁心中忍不住暗笑,“师叔她好歹是个地仙,弹上一天一夜又怎么会累呢!”但望见明清眉间那深深的失落,她的心仍是忍不住一软,轻轻绕到他的身后,为他揉捏起了肩膀。
一道道温和的灵气顺着风宁那晶莹的指尖渗入了明清的体内,舒畅的让人只想闭上眼睛,但明清却将生在福中不知福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眼前耳边缭绕的仍是那绝代佳人的一蘋一笑,心中的惆怅忍不住又浓了几分,不由高声吟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不远处的山顶,明风斜倚在一块巨石上,望着那两道渐飞渐远的身影,无声的叹了口气,“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悠悠的琴音响起,如泣如诉,静静的飘逝在狂舞的风中。
在观云峰那绚烂的霞火和寂蓝峰顶凄冷的月华中,转眼又是一个春秋,一年里,他除了每日清晨照例与风宁同上观云峰外,几乎就没离开过那片蓝枫林,至多也不过游览一下所居的寂蓝峰而已,明清仍是不断的来,这也为他与风宁创造了许多见面的机会,偶尔,风宁也会单独拜访,灵霜虽对她师尊不假辞色,但对她确是很欢迎的,两位仙子经常会来个琴筝合奏,那奏出的仙乐就如清风配流水般和谐清新;而林泉,也完全沉静在了诗词书画曲乐中,虽说修为仅从凝丹大成迈入化婴初期,不过将头顶泥丸炼成了紫府,刚刚为未来的原婴造好了居住的房子而已,但心境却有了一番质的飞跃,真正从一个不堪世事的乡野少年成长为了一个温和潇洒的修仙者,仅仅一年,山未变,水未变,他却已完全不同了,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些刚上山来时的玩伴们,郑平,李异异,还有艳舞师姐和明风仙师,如今的他们又怎么样了呢?
林泉凭空踏立在空中,迎着秋日微凉的夜风,望着空中那轮已圆的月亮,“明天就是中秋了呢!”他仿若又看到了那个为老不尊的爷爷与自己吞抢月饼的情景,“您老人家现在又在何处呢?”
灵霜就如一道幽灵般,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他身边,朦胧的月色下,她的容颜仍未有任何变化,那能颠倒乾坤的花容是永恒的,可惜藏在了昆仑那蒙蒙的云烟后,难得为人所见。
“师傅。”他轻轻上前一步,温和的扶住她那似有些疲倦的躯体,灵霜淡淡的笑了笑,抬手间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一个金黄的月饼,递给他道:“怎么样?山下每当满月的时候,是不是就要吃这个呀?”
林泉从师尊手中接过仍微烫的月饼,展颜笑道:“是啊!师傅,下界在每年的这一天都会准备很多的月饼,有钱的人家会做的精美之极,没钱的穷人也会做几个,以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团圆呢!”灵霜凝望着如霜的月华,目光再度变得迷蒙起来,飘渺的仿若要透过那茫茫的穹霄,射向那不知名的地方,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师尊的这种眼神,他的心总会一阵纠紧抽痛,他本能的紧了紧搀住她的手,过了好一会儿,灵霜才收回了凝望那个着天空的目光,柔声笑道:“又是一个十五呢!明天师尊可又要授法了,你已经一年没去了,明天就上烟雨峰一趟吧!”
林泉点了点头,轻声答应。
灵霜挣脱他的手,轻轻抚了抚他那柔顺的黑发,淡淡笑道:“好了,我要打坐去了呢!你也早些做功课。”
林泉又轻轻点头答应了,师尊平时是不爱打坐的,高兴时,她更愿弹弹琴,与林泉讲一些玄荒上的奇文异事,但他知道,每当师尊想要打坐的时候,一定是她心烦之时。
望着那道月光下孤独的白色身影消失在了黑暗的静室中,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一把玉箫,闪着碧光的箫身晶莹剔透,仿若流动着道道异彩。
飘渺的箫声响起,仿佛遥远世界的召唤,回荡在天地之间,久久不绝,一曲极乐,斩断几多情缘,滚滚红尘,仿佛越来越远,却为何,只能独独而奏,对那满天冷霜。
四季如春的烟雨峰,树叶永远没有枯黄的时候,缓缓飘飞在一片春景中,他不免也有点心旷神怡的感觉,前方已快到玉水殿了,他轻轻降落身形,却正看见玄灵师太那张严肃古朴的脸。
林泉不由小吃了一惊,刚刚飞落时,明明看见这里空无一人的,他心下不由苦笑,“地仙之能,果然难以揣测啊!”
“师祖。”他轻轻行了一礼,玄灵却未回答,一双满溢着寒光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扫视着他,不由的让他遍体生寒,过了好一会儿,就当林泉的身体开始慢慢发僵的时候,终于听她道:“烈水诀?”
她的眼前又闪过了一年前,他在玉水殿中从容吐出的那一段话:“阴极则阳生,柔极则志刚,弟子认为,能在刚柔之间自由转换的事物,就是水。”她那从不扬起的嘴角不由的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这小子外表虽婆婆妈妈,心性却实难揣测啊!”但那一丝笑容很快就已消失不见,转为了一声冷哼:“这一年来,你为何不来听法。”
林泉的心不由狂跳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师祖竟会问出这个问题,怎么说,难道说我怕您老人家再教训我所以不敢来么?要真这么说了,估计自己今天就别想回去了,他支吾了一阵,还是决定撒一个谎:“这个,弟子不清楚师祖您的授法时间啊!还以为是一年一次呢!”
望着他明显有些忐忑的样子,玄灵师太又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平时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弟子不知有多少,可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这样,她就忍不住有些好笑:“休得胡言,以后你每月十五都给我过来,听清楚了没有?”
林泉心下暗暗叫苦,嘴上却只能道:“是,弟子明白了。”
玄灵师太又冷哼了一声,转身向玉水殿走去,林泉一时呆住,不知自己是该跟上还是快些逃离,却见玄灵师太转头怒视了他一眼,呵道:“还不快跟上。”
“哎!今天算是倒了血霉了。”他心中暗叹一声,只能快步跟上了玄灵的脚步,却听她怒叱道:“真是不长进,你一年都在干什么?修为竟才精进这么一点,还敢不来听法,真真不是个好东西。”
灵青与明蓝一面招呼着前来聆听师太授法的师姐妹们,一面低声传音交谈着:“灵青师姐,小师侄的修为进步的也不算慢啊!为什么师太会这么生气呢?”
灵青传音回话道:“我们做弟子的可不能去揣测师尊的想法,不过,我总感觉师傅今天似乎特别高兴的样子,啊!灵溪师叔。”
灵溪望着那两道消失在玉水殿中的阴影,目光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玉水殿中此刻已坐了很多弟子,望见玄灵师太,纷纷起身行礼,玄灵只淡淡的颔了颔首,便大步走向大殿正前方的水晶椅,林泉正准备照例安排个角落熬过这几个时辰,却不料玄灵转头,一指前方最显眼的位置斥道:“你要去哪里,给我坐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