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怒气从西山的心底直窜上来,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幼童,离开相处多年的爷爷,独自生活在山上,即使能接触到梦寐以求的仙术,心中却仍是存着一丝迷茫与恐惧的,因此,他才会处处颤颤惊惊,到处顾及,但上山后碰到的人都给他一股温和的感觉,无论是青竹,艳舞,还是明风都是如此,如今,他首次遇到一个在这里多年的地头蛇,心中是很害怕的,但望着他那张好像老鼠一样讨厌的脸,又想起了早晨他污蔑明风仙师时的情景,就像村口槐树下的那只赖皮狗,见人就咬,却还不忘到处拉屎。
但心念忽转间,他握紧的拳头却又慢慢松开了。
“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刚入门的弟子,不会一点仙术,和他闹起来也只有吃亏的份,只有等以后学好了本领,才有可能报仇。”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渐转柔和,但那一双本澄澈的眸子却也不知不觉的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这位师兄,我刚刚入门,以后还请师兄您多照料一下了。”他忍受着心中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低眉敛目,轻轻向那名少年行礼道。
那名少年眼中灵动的光华略略一滞,会伸手打笑脸人的人毕竟不多。
“这小子,比那头笨牛可要讨人喜欢多了。”他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不怎么坏的微笑,摆了摆手道:“那是自然的,来来来,师弟,你今晚还要柱基吧!可不能耽误了。”说着,他瞪了那壮硕道士一眼:“还不把小师弟身上的水擦干。”看他这样子,似乎完全忘记是谁导致人家变成落汤鸡的。
那小黑汉连忙跑上前,帮西山擦干了身上的水渍。
“多谢两位师兄。”西山再次道了一声谢,只是这句话里一半真一半假,不过那床上的少年似听着格外舒服,摆手道:“放心吧!有师兄我在,是不会让师弟你受委屈的,以后有谁欺负你尽管来找我,哼哼!”
“好的,多谢师兄。”
少年哈哈一笑:“好,我要睡了,师弟你也该柱基了。”他又指了指地上的水盆,瞪了那小黑汉一眼:“还不快整好。”
西山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不知怎么的,他此刻的心境就如明镜一般澄澈透亮,望着小黑汉一点点的擦干地上的水渍,脑海里回荡的却是爷爷经常为他念的一本书中的句子。
天下之致柔,驰骋天下之致钢,锋锐而易折,拘高而将坠,故道居于下,绵绵不决,似水如风,岂能被神兵锐铁所迫。
那黑汉整理完残局,朝着西山憨憨一笑道:“师弟,快服了那洗髓丹吧!今天的修炼可重要哩。”
西山也回以温和一笑,因顾及一旁的奸猾少年,他并未说什么,只是跳上床,开始了生命中第一次打坐。
他打开那本柱基十三篇,依照其上的洗髓法诀放松全身,尽力排除杂念,让头脑维持清明,服下了那粒洗髓丹。
丹药入口即化做一道轻流从喉管涌下,随即遍及全身,他只觉浑身都凉飕飕的,说不出的舒服,就仿如炎炎的夏日里,跳入了一池清澈的湖水,清凉刹那遍及全身,一股股能量在毛孔与毛孔之间,在无数内脏、经络中游走冲刷,将十年来积累的污垢洗去,只留一片空明与澄澈,一切的疲劳,身体所有的不适都在此刻消失了,他感觉身体仿佛变轻了起来,意识也已完全消失,只觉一切都是飘飘荡荡,恍恍惚惚的,说不出的神奇与舒服。
已离开地平线好远的太阳把秋日一缕缕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这间木屋内,也洒落在他的身上,暖暖的,带来一股懒洋洋的感觉,他有一种不想张开眼的欲望,却又急着想看看世界变得如何了,这种矛盾的感觉持续了好久,他才缓慢张目,入目的还是那间木屋,只是不见了另两位同门,而如今,也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他轻轻一跃,就下了床,昨晚的记忆已不剩下多少,能记得的,也只有服下洗髓丹后那一阵欲仙如神般的妙觉,身上仿佛还留着那凉飕飕的感觉,他不由的笑了,纵出木屋,望着蒙蒙的山雾掩盖的远处,那一座座飘渺的仙山,和近处一棵棵即使在秋日也维持着一片翠绿的树木,他愈发的想要纵情一番了,身体轻轻一跃,就已有三米来高,转眼双脚就落在了一棵大树宽阔的树干上,他就如一只灵猴般,跳跃飞掠在一棵棵树木之间,戏耍着周围美丽的鸟儿,感受着一阵阵舒服的风儿,这,就是神仙的感觉吧!
依照明风的吩咐,他之后并未去听课,纵情玩闹了一会儿后,,就一刻不停的开始了磨瓜,成果并不算好,一上午的时间,只让那条裂痕稍稍的扩大了一些,他却已是满头大汉,早上的那种奇妙境界荡然无存,不过,他还是一直坚持到了中午用餐。
下午,他又拿出了那本心爱的玄荒传,端一把竹椅坐在那一群木屋前的一棵大树下,静静品读。
玄荒上各种修炼法诀层出不穷,八大门派就各有所长,有的擅长剑修之道,以气驭剑,纵横千里,有的主修一具神体,修得一具金刚不坏的法身,雄霸一方,而西山所处的昆仑派,则是以元素道法闻名玄荒的,昆仑六脉,各自有自己一系的道法,分别为地火风水木与雷,相对起练气的剑仙,修身的武仙,修习术法的灵仙们更注重神念的修炼,因此元婴也格外强大,肉体受损后夺舍自然也格外容易,当然,昆仑身为一派仙门,这种事情通常是不会有人做的!
人一读书,就忘记了时间的概念,不知不觉间,日已西垂,火红的夕阳映照了半边天空,他这才感觉到肚子有些而饿了,合上书,向天空望去,一时间,竟看呆了。
山上的天空格外清澈明朗,而昆仑的落日,更是美不胜收,一朵朵火红色的浮云仿佛都燃烧了起来,化作了一团团烈焰,狂舞在空中,组成了一幅幅绚烂的画面,而黑暗与光明的边界上,更仿佛爆发了一场战争,夜空要扩大它的领地,不断的向前推进着,而残余的日光却还不愿就此退去,仍然做着最后的抵抗,那光与暗的边界上,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交锋,不时的会有金光闪过,绚烂过后,那一片黑暗却又更浓了一分。
这一瞬间,他仿佛融入了磅礴绚烂的自然中,那一颗求道的心,也越发的坚定了,正在此时,却有一人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西山飘渺于霞火中的神丝被打断,本能的转过头去,来的正是那名敢于指责明风为妖怪的少年,与那个老实的小黑汉子。
“两位师兄,我正等你们呢!一起去吃饭吧!”
胆大的少年摇了摇头,不答反问道:“嘿嘿,一天没上课,很舒服吧?”
西山苦笑了一下:“哪有呢…………”
没等他说完,少年就打断道:“我们不去饭堂,我带你去一个很好玩儿的地方,那儿也有好吃的东西。”
“好玩儿的地方?”西山有些好奇。
“你跟我们来就是啦。”少年拉起他,小黑汉跟在后面,向木屋群左方一片茂密的灌木林跑去。
少年虽有些霸道,但却很健谈,从山上各种奇文异事,谈到自己对修仙与昆仑的看法,交谈中,西山得知那少年叫李异异,传说中是因为他出生时不哭不闹,反而满脸邪笑,他老子看他大异常人,所以给他的名字中加了两个异字,而另一名少年叫郑平,两人同出昆仑山北面的一个村子里,都是在一年多前被昆仑六位地仙之一的玄昆真人下山游历时无意中发现的好苗子,于是便带上山来,让他们在脱尘峰上呆上两年,等有了些底子,便会收他们做弟子,玄昆真人是八大主峰中后土峰的首座,与掌门同辈,李异异与郑平能被他收做嫡系弟子,也就成了昆仑的二辈弟子,与明风同辈,地位非同小可,这也是性子本就自视甚高的李异异胆敢挑衅明风的原因之一。
这片树林并不小,几人整整走了小半个时辰,待天色全黑才穿出,面前是一片澄澈的碧潭,潭水清澈,沙石可见,更有条条鱼儿游动嬉戏,为这坛清水更增了几分活力,碧潭对岸,是一片果林,不像是人工种植的样子,晚风中,那挂着红色异果的树枝摇动缓慢,显见那些果子的分量并不轻。
而在最大的一棵果树下,却正靠立着一名红衣少女,手捧一个奇果,闭眼细细咀嚼着。
“啊!艳舞师姐。”西山忍不住低唤出声。
而李异异在瞬间的呆滞后,目光却慢慢痴迷起来,带着几分火热,甚至忘记了迈步向前,一旁的郑平连唤了几声,才将他从神思恍惚中唤了回来,却还惹来他冷冷一瞪。
“啊!你们也在这儿啊!”艳舞望见三人,先是一呆,随即向身上贴了一张青色的福祉,在或赞佩,或羡慕,或炽热的目光中乘着一阵晚风,转眼跨越了宽阔的湖水,到了三人面前。
“艳舞师妹居然也在这里,那实在太好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李异异罕见的言辞中带上了一份文雅,但这只是单方面的,随即他就狠狠的瞪了郑平一眼:“还不快去捞几条鱼来,我要为艳舞师姐做一顿鱼餐。”
郑平一愣后随即答应一声,脱下鞋子跳入了碧潭里。
西山望了郑平一眼,对艳舞与李异异道:“师兄师姐你们先聊,我是渔家出生,正好也帮着郑师兄捕几条鱼来。”他这话本是想和这个老实憨厚的少年单独相处一会儿,却迎来了李异异欣赏而略带一丝感激的目光,对此他心中莫名其妙,只得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随即也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