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书翻着书页的手猛地一顿,狐疑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小不点儿子。
燕翰音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爹,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这不是您教我的吗?娘是个女人家,你得让着女人一点。”
燕翰音这一番话说下来,弄得燕玉书不敢吭声了,他不敢让儿子知道他即将离开,要不然,和他闹别扭的就不会只有尉迟琼荷一个人了。
“音儿,爹知道你是担心你娘,但有的事情,爹也无能为力。”燕玉书这个话算不上说谎,因为确实,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能够平复尉迟琼荷的愤怒和伤心。
燕玉书何尝不担心尉迟琼荷呢?现在尉迟琼荷还只是和他闹闹小别扭,以后如果他真的走了,又该如何?更何况,他这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再回来。
只是,燕玉书没有想到,燕翰音会出来帮尉迟琼荷点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燕翰音听了燕玉书的话,就跟泻了气的皮球一样,他也是没想到这个时候燕玉书居然会放任尉迟琼荷一个人难过,一点关心都没有。
燕翰音垂头丧气的模样全部落在了燕玉书的眼睛里,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牵起小家伙的手就往外头走。
燕翰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忍不住问道:“爹,我们是去哪里?”
“爹带你去山上走走。”燕玉书应道。
这个下午,燕玉书一如往常地带着儿子在后山上玩闹,就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不见,在片刻中蒸发。
三日之后,到了燕玉书要离开的日子。
这几天,尉迟琼荷尽量让自己看得不要那么有事,即便她心中抑郁,脑子里乱成一团,她还是想着能够多挽留燕玉书一天就是一天,哪怕是一个时辰,一秒钟都好。
然而,这天早上,当尉迟琼荷看到燕玉书整装待发的模样时,她就清楚了,这显示着燕玉书决议以绝,根本不会再为她,为儿子做任何犹豫。
尉迟琼荷的心情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她的眼圈红红的,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虽然尉迟琼荷不想用这样的面貌送燕玉书离开,不过,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事情,她能怎么办呢?
燕翰音还没有起身,尉迟琼荷才大着胆子在燕玉书出到门外时,质问道:“你真的要走吗?再也不想着我和音儿了?”
燕玉书抬头看了尉迟琼荷一眼:“男儿志在四方,不应该拘泥于此。”
“我不知道什么志在四方,我只知道,你这么一走,难再回来。”尉迟琼荷冷漠地说道,眼中的泪水就快要滴落下来。
尉迟琼荷一袭白衣在风中甚是好看,燕玉书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想到了以前他们在一起的生活。
可燕玉书清楚,他不能够再因为男女情长耽误时间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燕玉书说道:“琼荷,对不起,我必须得走了。”
“是你告诉我,要怎么爱一个人的,你现在却要走了?”尉迟琼荷不可置信地说道,“音儿才八岁,他还没有长大,你就要走了?”
尉迟琼荷的质疑声一声接着一声,打在燕玉书的心上,他深吸了口气,点点头,就不说什么了。
尉迟琼荷的心都冷却了下来,她扬声呵斥道:“走!你走吧!不过,你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眯了眯眼睛,燕玉书眼中有着伤痛,这个事情闹得太大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的妻儿。
如果给尉迟琼荷再一次的机会,恐怕她万万不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但凡她好好想一想,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伤害燕玉书。
然而,万事却没有一个“如果”。
燕玉书拉着尉迟琼荷的手,担心道:“我走了,你如何是好?”
尉迟琼荷的眼中盛满了绝望,她也不敢想象离开燕玉书之后,她要怎么生活下去。她以为,他会是她毕生的挚爱,会是陪伴她走过一生的人啊!
“这三个锦囊是我留给我们的儿子的,你知道,人这一辈子总是没办法顺顺利利的。切记,如果有麻烦的事情,就打开来看看,好让他逢凶化吉。”燕玉书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手。
听完燕玉书的嘱咐,尉迟琼荷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们夫妻真的就要从此分道扬镳吗?她心里是万万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的。
“夫……”尉迟琼荷连“夫君”两个字都没有说完,燕玉书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无影无踪。
燕玉书走得是那么快,快到尉迟琼荷连眼泪都没能够在他眼前落下。
尉迟琼荷的手缓缓坠落下来,手中紧紧握着燕玉书交给她的锦囊。她心里问着自己,燕玉书如此迅速地离开,到底是因为他不愿意逗留生怕自己会再次贪恋起这个家的温暖,还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到她的眼泪再次落下呢?但是,已经没有人再能给她答案了。
尉迟琼荷感觉现在浑身都没力气,她的心已经随着燕玉书的离开而飘远,思绪恨不得能够与他同在。
苍茫的白雪之中,尉迟琼荷就好似真的化作了飞雪,那么无力。
只是,还没等尉迟琼荷流尽眼泪,她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燕翰音从房中探出脑袋来,张望道:“娘,你怎么哭了?”
尉迟琼荷望着自己的儿子,再也忍不住,连忙上前把儿子抱紧在了怀里。
“娘?”燕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的儿……”尉迟琼荷哭道。
“娘,不哭。”燕翰音小声说道。
等了半天,尉迟琼荷深吸了口气,将孩子从怀里拉了出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燕翰音看得出尉迟琼荷没精打采的,有些不高兴地问道:“娘,是不是爹又让你生气了?”
对于儿子的问题,尉迟琼荷给不出任何的答案来,她忽而吸了吸鼻子,轻笑着说道:“音儿,娘带你出趟远门,好吗?”
燕翰音一听,连忙说道:“娘是要带我下山了吗?是吗?”
不怪燕翰音这么兴奋,事实上,因为尉迟琼荷和燕玉书的私人决定,燕翰音从出生以后就没有下过山,更没机会一睹山下的好风光。
尉迟琼荷深深觉得对儿子有所亏欠,这个时候她别无选择。
当天下午,尉迟琼荷就带着收拾好的儿子一同下了山。
在他们一家三口人隐居的山下有一座城市,唤作浩气城。要说起来,这浩气城也是有几分历史的,只是久而久之被人们遗忘。
当初尉迟琼荷选择在浩气城附近隐居,就是因为浩气城附近不会有太多的危险。
在下山的路上,燕翰音就一直呈现着兴奋的状态,他恨不得能够立刻看到街道上的行人,立刻去逛逛那些店铺。
尉迟琼荷以前很害怕燕翰音对外界的事物产生兴趣,所以不太经常和燕翰音说起外面的事情。
但燕翰音也不是没办法的,娘不说,他还有爹呀。所以,父子两个人经常在外面玩闹,尉迟琼荷又监视不到的情况下谈论起外面的一切。
尉迟琼荷带着儿子刚到城外,燕翰音就兴奋的不行,问这问那的,恨不得在一瞬间就能够融入其中的生活。
“音儿。”尉迟琼荷紧紧握着儿子的小手,轻声嘱咐道,“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答应娘,一定得听话,好吗?”
这个事儿,其实尉迟琼荷是不需要多嘱咐的。因为燕翰音从小就明白尉迟琼荷的心思,不知道有多听话。
但毕竟这是燕翰音第一次下山,尉迟琼荷还真的挺担心燕翰音会不会做出一些让她出乎意料的事情来。
尉迟琼荷再次抬眼看了看“浩气城”的牌匾,心里有些怅惘,丈夫离开了她,她还能怎么办?她又不能真的放弃自己的儿子,去追随那人的脚步。
深吸了口气,尉迟琼荷调整好心情,带着燕翰音往城里走去。
燕翰音一进城就到处张望,他拉着尉迟琼荷问道:“娘,那个是什么?”
尉迟琼荷顺着燕翰音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不由笑了笑:“是胭脂水粉。”
“胭脂水粉?”燕翰音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不由皱了皱眉眉头,继续问道,“是做什么的?”
“是女孩子用来打扮自己的。”尉迟琼荷解释道。
燕翰音之所以能够一眼就看到那个小铺子,就是因为在铺子边上围绕着的都是些女子,形形色色,这么着他才好奇。虽然那些女子在他眼里,都没有尉迟琼荷漂亮。
事实上,燕翰音也这么说了:“娘,要我看,那些女人打扮了都没有你好看呢。”
尉迟琼荷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应道:“这只能算是一种小小的手段。音儿可还记得娘说过的,一个人好不好看,都不能看外表,明白吗?”
燕翰音点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惹人怜爱。
走在街上好一会儿,燕翰音把吃的、玩的、穿的、用的都研究了一遍,忽然之间他才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连忙跑到尉迟琼荷身边,晃动着小脑袋问道:“娘,你为什么突然把我带下山了?”
“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尉迟琼荷轻叹道。
“是因为爹吗?”燕翰音追问道。
“不是。”尉迟琼荷的心里堵得慌,她想念丈夫,儿子又何尝不会想念爹?意识到这个问题,尉迟琼荷随即蹲下来,和燕翰音目光齐平,女子纤细的指尖落在领子上,一边说道:“你爹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在这里。”
燕翰音似乎嗅到了一些关键性的东西,不由问道:“爹是不是要很久才能回来?”
这一次,尉迟琼荷再没能够回答了,就这样径自拉着燕翰音离开繁华的街市。
母子之间的关系向来如此,尉迟琼荷不说,燕翰音也不会问。因为只有这样,尉迟琼荷才不会说谎。
尉迟琼荷带着燕翰音一路往边缘地带走,过了一会儿,二人来到一座殿堂前面,只见上面写着“立人堂”三字。
燕翰音虽然不知道立人堂是什么地方,但他从尉迟琼荷的表情里能够看出,这个地方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