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宁被他的一席话吓住了,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江寻,他的脸色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毛小宁不禁有些害怕起来。虽然她也听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关于那次的战役。但是她从来都不敢往深处想: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一个备受宠爱的皇子,为什么会在一场并不激烈的战役中被敌军逼到坠崖的地步?当年的形势明明远比现在的好对付得多……
“安宁,我不是当今皇帝的儿子,我是先皇最小的皇子。我不叫李琥,那是现在的皇帝——我的哥哥取的,我本名叫李赟。这件事情李晟是知道的,所以援兵才会来得这么晚。当日我只是率领十二人的侦查小队出发,没有任何准备会遇到敌方一千人的队伍。安宁,有人告诉了当时的叛军我的行军路线,是李晟告的密。安宁,所以你说他这么多年都很后悔,我想,他只是很后悔没有找到的尸首而已。”
毛小宁知道,江寻明明说得很清楚,太清楚了,一字一顿的,就像是慢动作一般,让人听得不能更清楚了。只是她却真的听不清楚。她的脑海中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真切。
“安宁,”江寻盯着毛小宁明显失神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安宁,若是李晟知道我还活着,以目前的对抗力量来看,我若回去,必死无疑。”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先皇的遗孤,这一点从来都没有人瞒我。我的亲生母亲是当年镇国公开国元帅山庫的女儿,只是因为是偏方所生,实在不受重视,被选入宫之后便与家中毫无联系,她在生下我之后便不知所踪。我一岁那年先皇病逝,碍于的我那卑微出身的母亲和已经不在人世的父亲,我本应该不知不觉的被杀掉。但是当年我的存在并不知道如今的皇帝知道,还有当年的镇国公山庫。他虽然被封地到了西北关不问朝廷世事,但是威信依旧远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到底还是知道了我的存在,并出面保我性命。用的什么方法如今倒是不得而知了,但是从我有自我意识开始,我便已经成为了当朝的三皇子,李琥。”
“山庫有令,命我有生之年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我先皇之子的身份,也不能回到西北城。以此来保住我的性命。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没人相信我能活多久,只是后来经过习武,我的身体越来越好,再后来,我就成了当朝的一名将军。”
“我行事向来都很低调,除却战场杀敌,我从不在任何地方表现出来我的杀气。我的皇兄从未对我放心过,每次出战场,我都没有兵权。我呆过的部队,只要是得胜归来之后,立马都会被整编。每天都有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就等着我做一些什么,然后有名分将我处理掉。我能活到这么久,一方面是我自己的努力,一方面,也是因为战局不稳,朝廷需要我这样能够随时大胜仗的人。”
“这些我原本都并不在乎,有没有人真正相信我,有没有实权,我都不在乎。只是自从那一次宫里的庆功宴会上遇见你,我就知道自己不再那么无所畏惧了。跟你在一起,我的生活才真正是生活,却也真正有了致命的弱点。”
“开始有了自己能在乎的,甚至想要去真正拥有的人的时候,感觉真的是很奇妙的,”江寻突然微笑起来,像是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时候,那笑容青春而纯真,满满的都是当年略带羞涩的幸福,江寻看着毛小宁,开口说道,“安宁,能遇见你,真的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了。能与你相知相守,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夙愿。所以当年我向皇帝祈求,只要能让我与安宁晚婚,我便自愿放弃皇子的所有,与安宁一起归隐,从此不关心任何事情。”
“只是没想到,皇帝到底是没有沉住气。他可能是以为我在玩把戏。特别是在驻扎营地之后的第一次战役中,主将就中箭身亡。兵权第一次归属到我的手里。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已经成为了皇帝眼中最大的眼中钉。若是我想反,我二十岁那年第一次出征的时候,就可以杀掉那个摆设一样的主将,直接一路杀到西北,以山庫孙子的身份,名正言顺的掌握西北城的一部分。”
“最令我难过的,莫过于到最后坠崖的那一刻,我才想明白,不管是自己的‘弟弟’,还是自己的哥哥,他们都从未相信过我。”
“所以啊,安宁你说,我是不是不能回去?”江寻说完,便看向毛小宁。
只是如今的毛小宁早已面色苍白浑身冷汗。她向来都不愿意直到太多的,所谓的“内幕”。只是她如今身在此处此地,此情此景,她怎么样,都会接触到“事实”。她从来都没有问过李晟关于李琥当年的事情,而在原本安宁的记忆中,原来的那个安宁也不像是知道这些“内幕”的。李晟居然……毛小宁脑中一片混乱,忽然就不知道自己一直以为的道德底线,还有好人坏人的基本区别方式,都不是那么清楚了。她想大吼着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只是如今李赟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他脸上的伤疤痛彻人心。对于当年的那么多疑问,用这样的说法,一切变得那么的自然。为什么当年得知李琥死讯的时候,宫里会表现得这么淡然,一个皇子逝去了,似乎悲伤的却只有原来的那个安宁。当然了,其实还有太后。现在想来,她也是跟安宁一样的可怜人么。被蒙在鼓里,丧失了视力和听力,一切都只能照着别人说的做。
毛小宁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浑身都没有力气,只能软绵绵的靠在江寻的身上。
“江寻,我该相信谁?”毛小宁闭上眼,闪过的都是李晟的眉眼。宫里的一切,虽然才离开不久,但似乎已经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一般,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她问道,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只是告诉你我所知道和经历的事实,安宁,似是而非,你只能自己去判断。”江寻说着,伸手去抚摸毛小宁及腰散开的长发,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我不是安宁,”毛小宁挣脱了江寻的怀抱,站起来叫道,“从前的那个安宁早就死了,等了你五年,她再也等不了了。绝望是一点点,一寸寸的去侵蚀只有自己去相信的希望的,直到希望完全找不到了,绝望却依旧在蔓延。我不管你是谁,反正原来的那个安宁早就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拥有原本安宁记忆的毛小宁。”毛小宁开口尖叫起来,她说着自己都不理解的话语,却瞪着眼睛,期望自己面前的人能去懂。
“安宁真的已经死了,那天晚上,穿着原本婚礼上要穿着的喜服,砸碎了你送的手镯,服毒自杀了。你明白吗?”说到越后面,毛小宁就越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爆炸一样的疼,“你爱的那个女人,早就死了。”
看着欲言又止的江寻,毛小宁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开口道:“你听好了,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是谁,我也不在乎打仗还是不打,我不在乎李晟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更不在乎你们的纠葛。我只是毛小宁,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我从来都不是你们口中的安宁。你们爱着的安宁,早就因为受不了这些纠缠,精疲力竭的死掉了!不要再想用过去来困住我,因为我不在乎。”毛小宁说着,看着江寻悲伤的神情,只觉得胸口的疼缓和了许多。她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直到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这一次,再没有人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