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毛小宁和碎玉的马车,很快就到了北门的地方。驾车的人是早就被碎玉买通了的,见两人下车,也是什么都不问。
“你马上回去就是,若是今后问起来,你就说在西市那边的集市走丢了,没跟上,知道么?”碎玉丢过去一包银子,开口淡然的吩咐道。
车夫点点头,驾着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好了,我们快走吧,”碎玉拍拍手,率先走在了前头,“你别装娇弱了啊,快点。”
“哪有装,我一般都是真娇弱,”毛小宁背着包裹,一脸气鼓鼓的,从上马车开始她的身上就已经被粗布弄得很痒,特别是脖子那一块,“你给我的衣服洗过了没有啊,为什么这么痒?”
“是你太矫情了,你不会就是那种传说中从小娇生惯养的典型吧?”碎玉一个斜眼过去,看得毛小宁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她毛小宁是谁,自然是不会被碎玉的一个眼神就扫射得放弃自己的原则,她脚下不停,嘴上进攻道:“你就是嫉妒。”
碎玉倒是没料到毛小宁会这么淡然的回嘴,还以为毛小宁会急得跳脚啊之类的。她挑挑眉,开口道:“我问你啊,咱们要是成功的逃出去了,你想去哪里?”这个问题是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讨论过的,碎玉自己都很不确定。
“我啊,”见碎玉这么问,毛小宁倒是答案很明确,也不掩藏的说道,“我就想回去找李晟问清楚,然后后面的我没想。”
听见毛小宁异常清晰的回答,碎玉只觉得自己脚下软了一下,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走路有些不稳起来。
“唉没事吧,路太黑啊。你还是走慢点比较好。”毛小宁立马下意识的去扶着,开口关切的说道。
碎玉只觉得头疼,什么叫后面的没想?难道她以为被一个大军的主将带回去,还能有多少进出的自由么?碎玉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跟毛小宁分头行动了。毛小宁是被宠爱着的,自己可不一样,从一个军营跑到了另外的敌对方,说不定就会被当做是间谍之类的杀掉,不留活口。到时候以毛小宁白痴的特性,会不会给自己毒药助纣为虐都说不定啊。
这么想着,碎玉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的。
“毛小宁,我跟你一起到出口,之后就分开走吧?”碎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毛小宁就此别过。
“为什么啊?我都已经让人来接我们了。你就跟我一起走嘛,我跟李晟很熟的,他人蛮好的,不会为难你的。”毛小宁略感不解,自己还希望以后可以跟碎玉多聊聊天呢,毕竟下次再碰到跟自己一样是穿越来的,不知道要多久呢,说不定就永远碰不到了。
碎玉看着毛小宁天真无邪的表情,只是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离开的想法,开口有耐心的解释道:“我也很不想与你分开。但是我毕竟是西北军过来的,跟你不一样,我可能会被认为是间谍之类的。李晟人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间谍之类的是大罪,他就算再有多大的权利,都堵不住悠悠之口。我们说不定以后还会见的啊,只是短暂的分开而已。我们都这么想,之后必然就是会再见面的。”
“真的?”毛小宁还是有些舍不得,但是一想到可能发生的情况,她还是明白的知道让碎玉离开或许确实会更好一些。
碎玉点点头,见毛小宁还算是能够明白事情的,倒也放心下来。只是两个人到底要分开,虽然她也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见面的,但是眼看离地道越来越近,忽然就有些舍不得了。碎玉拉着毛小宁的手,点点头,开口说道:“真的。”她真的希望是真的。
毛小宁吸吸鼻子,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碎玉惊喜的叫声,她说道:“我们到了地道入口了~”
毛小宁顺着碎玉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就看见了一家嗯旁边房子没有一点差别的农庄,走进了院子,就能看见院子中间的一口井。毛小宁感觉自己有点怕怕的,但是看着碎玉一脸开心,她有些沉默。
只是默默的站在旁边,看着碎玉像是发现宝藏一样的冲到井口,然后说道:“那那,快,我们一起跳。”
毛小宁擦擦冷汗,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来了“youjump,ijump”的完美镜头,忽然有点喘不过来气。
只是等她走近了,一切也就明了起来。原来井口只是一个装饰,里面有一节一节的楼梯存在。毛小宁不禁有些感慨:这密道,好先进啊。
碎玉率先走下去了,毛小宁便紧随其后。
“你怎么知道这里还有密道的?好神奇啊。”毛小宁便走边说。由于实在太黑了,她只能拉着前方碎玉的衣摆,小心的走着。
“我就是这么进来西北城的啊。当时我也是逃难到这边的,本来想从大门进的,但是门口查岗很严,西北这边有多荒凉你也知道啊,我都快饿死了,路上连个人都没有,讨饭都没有人家。所以只能在门外溜达,刚好就看见有一条狗从树洞里面出来,我出于好奇,就进树洞看看啊,那,就进来了。所以说‘天无绝人之路’啊,还有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一类的说法,也不全是乱讲啦。”碎玉倒是很细心的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出去了,虽然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一想到能出去了,心情就是很好的感觉。
一路上都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还好路程并不长,只是走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碎玉的声音就再次传来,这次变得惊喜了许多:“毛小宁,看见前面微弱的光没?那里就是树洞的位置啦~”
由于地道里面实在是太黑,有一点光都能看得很清楚,所以毛小宁也能知道前面的微弱光亮,她有些激动起来,回答道:“看见了看见了,哇哇,碎玉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那是,”碎玉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懂得谦虚的人,何况跟毛小宁这么熟悉了,就根本不需要什么客套了,“我是谁,相信我没错啦。”
出口的一边,黑衣人敏锐的感知到了有人的靠近,连忙对等得有些烦躁的李晟开口道:“王爷,有人上来了。”
李晟静静的听,也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从下方传上来。一个会武功,一个不会,脚步明显不一样。李晟听着,忽然响起当日安宁被劫走的时候,在场的还有没断气的,据他们说,安宁发现保护自己的小兵死了之后,便发起狠来,双剑使得出神入化的,若不是那江寻及时赶到,估计在场的叛军都得被她一个人屠杀过半。
关于安宁会武功这件事情,李晟是知道的,而且只要是对安宁的过去有些了解的,都知道安宁是会武艺的。安宁的父母辈分,都是出将军的名门,虽然后来都相继不在世了,但是从小就有对安宁严格要求,安宁自幼习武是总所周知的。只是后来进了宫,并没有分到武职,武艺慢慢生疏起来也就是自然。李晟没有亲眼见过安宁使用任何的武器,或者是展示过武艺,但是练过武的人都能察觉到安宁的武艺层次,从李晟认识安宁以来,就只增不减。或许她又偷偷练也不一定。
至于有手下小兵说的“出神入化”,李晟陷入沉思,只能说,他真的是越发的感兴趣了。
先爬出来的并不是安宁,是一个长相异常柔弱的女子。她似乎是被眼前黑乎乎的几个人吓住了,一直都没说话,也不敢动。安宁是跟在后面出来的,穿着一身粗布的衣服,脸色有些苍白。李晟知道她受了伤,气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不好。还说江寻对她很照顾?他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对江寻的敌意,在李晟心中只能是有增无减的。只是如今见着安宁回到自己身边,李晟也没多大心思再去想江寻了。他慢慢走过去。
毛小宁也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晟,眼睛有些红红的,就想迎着方向走过去。只是左脚刚迈出去,一阵风声呼呼而过,毛小宁鼻尖就贴在了一块冰凉的金属上面,再往前看,就能发现是一支箭。
深吸一口气,只可惜无济于事,毛小宁只感觉自己要被吓昏过去了。只是她不敢动,因为没人知道另外的箭会在什么时候飞过来,而这一次,毛小宁会不会还这么幸运。就在这个时候,天有不测风云,居然开始下雨,没有征兆的,很大的雨。
李晟显然更早发现了危险,羽箭更快的来,手下已经去挡箭,李晟连忙几个跨步冲上去,拉着毛小宁就要上马,迅速离开。看来毛小宁还是惊动了叛军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两人这边刚上马,马匹就惊叫一声,瞬间被斩断了后蹄。毛小宁与李晟掉下马来,李晟立马就能看到,就在马蹄被斩断的不远地方,一柄大斧钉在了树根的地方。
毛小宁显然也看见了,她听见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的声音,雨很大,声音也很大,毛小宁只能吼出来,连忙对李晟说道:“你快回去,江寻追过来了!你的人手不够,我回去不要紧的,他不会伤害我。”
“开什么玩笑,”李晟甩开自己一直握着的,用黑布包起来的偃月刀,随着黑布的掉落,偃月刀寒光闪现,雨水打在上面,只是徒增它的杀气,“你到一旁去躲着,我待会带你回去。”
“李晟,他到底是你,你哥哥,你们不要互相残杀,好不好?”毛小宁只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哭简直就是懦弱得很,但是控制不住啊,她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互相残杀,直到双方的刀剑上都沾满了对方的鲜血。毛小宁知道他们的武艺相当,一时要分开胜负,只能是两个人死拼的结果,两败俱伤,在所难免。
毛小宁说着,盯着李晟的眼睛,她的头发被打湿,甚至不能很好的看清李晟的眉目,毛小宁开口道:“你那边还有很多人指望你呢,这样逞能不值得。”说完,李晟只觉得眼前一花,反应过来的时候,毛小宁居然就已经离他几步远,目的地,就是江寻所在的方向。江寻骑着马已经慢慢靠近,手中的弓箭绷直,羽箭来去,从不手软。
“安宁!”眼看江寻那边一支箭又要射出来,李晟冲过去抡起偃月刀抵挡,一边暗暗心惊,这丫头,如今这么黑,万一被误伤怎么办!何况,已经到了自己身边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再放手让她离开?
……
毛小宁只觉得肩上一沉,她微微侧脸,就能瞧见刀剑之上的寒光。毛小宁承认自己向来都是一个好哭鬼,一丁点事情也能令她超级想哭来着。只是这个时候,她偏偏眼睛里一点泪水都没有。相反的,干涩得疼。
肩上的沉重感很快就演变成了令人无法承受的痛楚。肩膀上的沉重感很快就不见了,但是血却像被喷枪射出来一样,飙起来,再落地,像下雨。
毛小宁看见站在自己的面前的男人,模糊不清的。耳边的声音也是扭曲而模糊的,但是有三个人的声音,她还能依稀分辨出来。他们异口同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字,随着她倒下的身躯,叫得这么的凄凉。毛小宁最后的意识想,这下可能真的是要死的,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穿回去。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是被李晟的偃月刀砍到的,若是身后的那个巨斧大将,估计她的半个身子就被劈开了。
咦,那样就死得太恶心了。毛小宁这种时候还有空庆幸的想到:忽然觉得自己帮江寻而不是李晟去挡一下,相比于斧头,偃月刀实在是正确的选择。
毛小宁笔直地倒在地上,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刚刚下过雨的地方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摔在水泊里面了还是摔在自己的血泊里。毛小宁的意识很快就消失干净了,很快,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还好,痛也没有了,只是越来越冷。视线模糊,灵魂出窍般的越发平静下来,这副肉体似乎也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它下一步会怎么样,毛小宁什么都不知道了。
最后,她只能依稀的看见碎玉朝自己扑过来的身影,还有离自己最近的李晟。他表情麻木的,“扑通”一声跪在原地,溅起好高的水花,他手里的偃月刀还在滴血,是自己的血。李晟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只是木然的用溅满了血迹的脸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自己。他的另外一只手向前伸着,却没人知道他是想要抓住什么。
毛小宁虽然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力气,不过也能感觉到身后的那个巨斧大将斧头沉重地掉在地上的声音。直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得再也无法分辨,毛小宁不甘的闭上眼睛,唉,这下可如何是好。